翌日在南市的一间胡人开设的酒肆内,刘御史身着朴素的蓝灰色布衣,满心期待地跪坐在桌前等待着饭食。

周围的食客用餐的碗筷响声不绝于耳,酒杯的碰撞声连绵不绝。在归云关饮酒并不是要限制特定日子的,归云关要迎接来自西域或是北境的商旅,因此就放宽了对饮酒的限制。当然,这个所谓的限制是对百姓有效的,至于世家阀族或是皇亲贵胄嘛……完全就是不存在的。虽然寻常人所饮都是浊酒,但对于其他郡县的百姓来说,归云关的百姓与来往商客就相当于是天子特许天天都可以大酺,这岂能不被人所羡慕呢?

酒肆内的食客有的是在与友人畅谈饮酒,有的人则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饆饠;还有的人呼噜呼噜地吃着汤饼;还有很多人拿着刀,攥着烫手的烤羊的羊腿,急不可耐地将大块地流着肥油的羊肉切下,将冒着热气的羊肉丢进嘴里,即便舌头被烫得失去了知觉,被烫得眼泪直流也不舍得吐出来。而酒肆内的伙计们则端着饭食或是空碗在各个桌边来回穿梭,或是清理狼藉的桌面,或是将刚做好的美食端到食客面前。

过了一会儿刘御史的饭食依旧没有端上来,但是车夫来了。车夫在人满为患的酒肆内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所侍奉的人,他笑呵呵地走上前深施一礼,待刘御史点头示意之后他才对面而坐开口对他说道:“刘御史,您要的干货、香料都买好了,所用钱财并不多,这里的胡货甚是便宜,不需太多钱财。”说着,车夫看看四周没人注意他,于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袋子,他笑着双手放在了刘御史的面前说道:“这是刘御史所要之物采买后所剩之金。”

看到车夫还给自己的那一小袋金子,刘御史没有将之拿起来,反而是用手将之推到了车夫的面前说道:“收下吧,你家中老小生活并不宽裕,此金你收下便是了,就莫要推辞。”

听到刘御史的话,车夫高兴是必然的,不过说不好意思到还真有一些,毕竟自己一直被这个官老爷照顾,自己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他的,车夫的表情有些复杂,刘御史看在眼里,看着他既想表达喜悦,又抑制不住愧疚的样子刘御史微微一笑说道:“我等所食俸禄乃天子之恩,天子以税赋取之于百姓,以我等造福百姓,这钱帛追根溯源皆是百姓所有。”

“那……”车夫听后知道刘御史的意思,于是礼貌地站起来深施一礼后就收下了这袋金子。

发现自己的饭食还没端上来,刘御史回头寻找伙计想要催促一番,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着戎衣的军官腰间挎着横刀,和身后跟着几十名彪形大汉闯了进来,带头的军官走到柜台前,重重地将手中的钱袋,少说有几百文的铜钱拍在上面大吼道:“掌柜!你当知晓!”说完就气哼哼地就带着自己的兵士坐在了几个食客让出来的进门靠右侧的几张桌前。

刘御史的目光集中在了这名军官身上,而刘御史认出来了,这名军官是刚刚升为了队正的林峰。此时酒肆内的许多食客眼见气氛不对纷纷上前结账要走。可林峰拦下了他们说道:“今日诸位饭食我请,还望诸位速速离去。”随后林峰让开了路。

眼见这位军官怒气冲冲,当即酒肆内除了刘御史人都跑光了,倒是掌柜和伙计没什么表情波动,剃着光头,两鬓和后脑都留着辫子的胡人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用他眯缝成一条线的双眼看着林峰,用自己粗犷的声音说道:“你这浮浪子,又与何人置气?”

“我等队正斩杀敌将,却未有任何封赏,可那替队正传首亲兵却摇身一变为战锋队之队正,这还有何公道可言?”气愤的林峰一挥手大声说道:“速速上酒来。”

胡人掌柜看着林峰无动于衷,而林峰则看出来掌柜有不同的看法,于是问道他:“那你有何见解?”

“这与我草原上各个部族间因水草牛羊而起纷争又有何不同?只是你等不会拔刀相向罢了。”

听到掌柜的话,林峰愣了一下,然后反问掌柜:“草原上还有此等事情?”

“若非如此,我能于此烤羊?”掌柜一拍胸脯说道,听着掌柜拍胸脯的咚咚声,林峰思量了一番之后点点头表示:“确实有理,北疆草原如你这般健硕皆渴望往草原驰骋,遍野牛羊的生活。”

“正是如此,你等中原人与我等草原人皆是如此,若你们生长于草原,未必也会今日这般背地里勾心斗角,怕不是也早就兵戎相见了。”

聊了几句之后,林峰与兵士们的烤羊和葡萄酒被伙计们端了上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他们一边痛骂着行军总管府评议军功的文武官吏一边赞美林峰的兄长林晔的公正,时不时地还问候一下杨氏门阀的亲族。听着林峰带头这般肆无忌惮地破口大骂,刘御史脸上渐渐变得严肃或者说有些愤怒,在他的心底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也有几分对世道不公的无奈。坐在刘御史对面的车夫小心翼翼地给刘御史斟上酒,然后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地将刚刚端上来的羊腿肉一片片切下放置于刘御史面前的盘中。

此时的林峰并没有喝醉,但是他却越发的放肆,开始借着辱骂杨氏来暗讽圣人,当他骂到那句:“杨氏一门这种厚颜无耻之人能传承千年,族人能身居高位,掌管兵部真是可笑。”

当林峰此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霎时间酒肆内的兵士们都安静了,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你说杨氏掌管兵部是可笑?这话是在影射谁用人不明呢?几乎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仔细一想都不禁往这个方向理解,若是不怀好意的人将这句话传出去又会如何呢?那怕不是一场塌天大祸。

酒肆内的安静给了刘御史出现的机会,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地站起身,看着林峰声音不是很大,但听上去明显有一种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说道“三郎,你这娃儿何日能有领兵战将之言行?”

听到刘御史的声音,林峰全身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将目光挪动到了刘御史的身上,看着这位熟悉的长辈,林峰在嘴角硬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大伯……您也在此啊……”

当刘御史亮明身份之后,兵士们立刻施礼随后纷纷离去独留下了林峰。看着自己的晚辈,刘御史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般口无遮拦今后若无事则已,出事必将祸及家门。”

“是,大伯,我会谨记的。”林峰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听着刘御史的训斥,内心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逆反,因为他从小就很佩服这个没有血缘的叔叔,这个正直却并没有棱角的长辈。

随后二人在桌前对面而坐,刘御史先开口说道:“拂云城一战,你细细道来。”

随后林峰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刘御史,刘御史听后深思了片刻说道:“于情,首功的确为郑芸城主所有,于理,却应为杨氏后生所有,此事贤侄如何看待?”

林峰笑着给刘御斟酒一边回答道:“晚辈觉得此事因牵涉世家门阀之事,秉公自然是要秉公,但需给予杨家些许颜面。”

刘御史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之所想亦是如此。”

给自己的大伯的酒杯斟满酒之后,林峰拿起了小刀开始切羊肉,林峰一边切一边说道:“晚辈想法甚是简单,还望大伯莫要介意,此事既然于情于理都要照顾,莫不如拔擢城主,我之义妹为旅帅,而杨家后生则受队正品级薪俸却不受实职。日后其若不再追随城主,再定其营属或是戍守之地未尝不可。这般结果既让我义妹得以获得拔擢,亦可保杨氏脸面。”

抿了一口酒,刘御史闭着眼回味着葡萄酒香醇的味道,同时思索了一番之后睁开眼。看到了一盘有肥有瘦,撒着各种香料的羊肉递到了他的眼前,他笑着抬头看着林峰说道:“就依了贤侄的想法,不过我还是要告诫你,祸从口出,你今后莫要乱说,若今日御史是他人,恐怕你会被检举詈骂天子。”

“是,大伯,晚辈记住了。”

刘御史拿过林峰面前的酒壶给要给林峰倒酒,林峰十分懂事的双手捧起酒杯要去接酒,一边给自己的侄儿倒酒,刘御史一边好奇地问道:“三郎,你与我说说,你义妹其人,义妹府中之人与事。”

听到刘御史的询问,林峰一下子来了劲儿,他兴高采烈得像个孩子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首先他开始介绍自己的义妹:“我义妹是曾经是冯队正与路边所寻回得奄奄一息的饥民,后因队内缺少兵士就让她从了军。前年西征义妹立了功,生擒了贼军公主,因此就成了归云关的城主。我义妹为人善良,也不懂那么多繁文缛节,若我义妹有什么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大伯恕罪。”

刘御史听完继续问道:“那位沦为奴婢之公主近来如何?圣人特命我询问其如何,却不允我当面询问,因此我只好问于你。”

林峰知无不言地说道:“其平日里甚是怨气冲天,但其生得甚是美丽,身姿窈窕,所以我闲来无事看望义妹的时候亦会戏弄她一番。”

听到林峰的话,刘御史心里对自己的侄子这般轻浮多少有点不满,毕竟那位公主是圣人赐给郑芸充当奴婢的,林峰这般戏弄一个他人奴婢多少有点不妥,但是他转念一想,既然林峰能这么做,那么定是郑芸默许的,毕竟郑芸是饥民出身,不懂礼法,更不懂什么是身份与体面。再者一个奴婢,即便是曾经的小国公主又如何呢?现在已经是一个下贱之人,自己的侄儿三郎再怎么说也是世家阀族子弟,戏弄奴婢又如何?就算凌辱用她淫乐又有何不可呢?

说着刘御史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瘦均匀的羊肉就往嘴里放,开始享受着肥美飘香的烤羊,在与自己的侄子又聊了一段时间之后,刘御史其实也没吃太多,他在吃完那一盘羊肉之后意犹未尽地看着盘中夹杂着调料的油脂说道:“吾便适可而止,毕竟我今日这是搅了你兵士享用美味不是?留些带回军营给将士们吧。”

林峰也没多客气,笑着替自己的兵士感谢了刘御史,做了简短的告别之后,刘御史和林峰就各自离开了酒肆了。离开酒肆之后,刘御史让车夫自己上街市瞧一瞧看一看或是回到驿馆休息,而自己则去了南市

走在繁华的街市上,刘御史看着一片摩肩接踵人头攒动的景象自己也不禁有些开心,繁华意味着财富,财富意味着更好的生活,试问谁人不喜欢更多的财富与更好的生活呢?刘御史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未见过的异域风情的小吃尝一点,没有饮过的美酒来一杯,刘御史在归云关仿佛置身于天堂一般享受着这里一切异域风情的吃与喝。而他在享受的过程中也打听了归云关的事情,尤其是郑芸在城中的作为。

刘御史得到的回答中怨言不可能说没有,毕竟这个世界就没有谁都满意的事情,但对于郑芸的治理满意的还是占了大多数,毕竟郑芸收的那点税均摊下来能占百姓和商旅收入的几个钱?而且郑芸因为出身问题很多事情都不懂,因此她对于农工商的原则就是专人专管,直接与上级州府对接。

知晓了郑芸这些事情之后,刘御史也觉得,应该给郑芸一个公道的战功评议,因为她没有愧对自己作为县公的职责,虽然这所谓的职责几乎没有公侯做到,但郑芸还是或多或少,经意或是不经意间做到了。

一转眼,夕阳下,刘御史挺着自己撑得鼓鼓的肚子,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西域特产回到了驿馆当中。他准备好好休息,继续在归云关等待圣人对他快马送出的奏本的回复。

时间一晃,旬日已过,在石正的府邸中,他正跪在地板上,穿着故乡武家的服饰,对在堂屋中的两位老者深深一拜,毕恭毕敬地说道:“不知两位叔父前来,有失远迎,还望两位叔父恕罪。”

同样穿着武家服饰的两位长者发出了“嗯”一声之后一低头表示了听到了,随后石正直起身跪坐在两位叔父面前,双手放在大腿上,声音洪亮地用自己家乡的语言对他们说道:“我石川家叛徒家臣,土岐氏之女,爱姬亦在城中为边军伍长,其父已死,不知两位叔父对爱姬之处置意见几何?”

听到石正的话,坐在石正面前左手边的干瘦老人缓缓地叹了口气说道:“千般罪行皆是吾等跟前人之事,吾等之恩怨便不要留给你等晚辈是好。”

干瘦的老人说完,另外一个剃个络腮胡子,的健硕老者喘着粗气,张开他嘴唇厚厚的嘴大声说道:“土岐氏家格已是不存,如此便好,吾也觉尚可,我听闻她父亲已死,她亦负债累累,那就此作罢,此为报应。”

听后石正以他家乡的礼节双手握着拳头撑在地上微微鞠躬,保持着恭敬态度回答道:“是,叔父。”

说完这件事,那个干瘦的叔父开口说起了来访的正事,他直接问道石正:“贤侄何时成婚?何时有后嗣也?”

听到叔父的话,石正愣了一下,开始面露难色。而那个壮硕的老人则一挥手言辞略显粗鲁地说道:“何难?汝已二十有六,这般年纪尚未娶妻生子成何体统?速速寻一女子成婚,早日立嫡子,否则我等石川家如何能安泰?”

听到这位叔父的话,石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男女之事的经历只有前两日那一夜而已,且还被爱姬下了药自己动弹不得。这件事他绝对不敢说出来,否则两位叔父指不定会如何训斥自己。而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尚未有过心仪之人,也未有媒人为他说媒。这般情况下,要他尽快成婚他该如何是好呢?

石正无奈地回答道:“侄儿这就托人寻一大家闺秀。”

石正本以为这样就能搪塞过去,结果那位壮硕的叔父却开口说道:“我听闻归云关城主刚刚及笄,依我看,甚好,我替你说媒去。”说着,石正那位体格健硕的叔父起身就要去找郑芸。

听到自己这位叔父的话,石正直接愣住了,另一旁的叔父赶紧拦住他劝说道:“莫要冲动,中原之地规矩甚多,不可鲁莽,我等虽身穿武家衣冠,但我等如今依旧是庶民白身,不可对城主无礼。”

听到干瘦的叔父如此说,壮硕的叔父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自言自语道:“确实如此,我等现为浪人,无有领地。”然后很是失落地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随后石正为了彻底打消自己叔父乱点鸳鸯谱的行为继续说道:“我等石川氏血脉源流乃日出之国天子,需与我等出身相符之女子才能与我成婚”

听到石正的话,石正的那个干瘦的叔父一皱眉头问道:“难道归云关城主并非中原名门望族之后裔?”

石正点点头说道:“归云关城主乃下贱百姓之女,被人收养后于前年西征偶得军功方才领有一城,实非能与我等血脉相配之人。”

听到石正的解释,他的两位叔父脸上立刻露出了鄙夷的表情,那位体格健硕的叔父流露出了愧疚的神情对石正说道:“此事叔父实不知情,险些铸下大错,还请主公恕罪。”

石正继续对两位叔父说道:“两位叔父请放心,晚辈定当于中原之地建功立业,获封领地,募家臣,保后世子孙千秋繁荣,领地万世安堵。”

壮硕的叔父听后很是满意的一点头说道:“好,不愧是我石川氏栋梁。”

石正回答道:“晚辈定是不负两位叔父抚养之恩。”

两位叔父十分满意的一点头表示了认可,随后石正对两位叔父说道:“两位叔父是否尚未用膳?请留在府中用膳。”

“好。”说完,石正就起身对正堂门外的侍女说道:“可以开始了。”

侍女微微欠身施礼,随后回答了石正:“是。”

坐在餐桌前,两位叔父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难以控制地流下了口水,虽然他们眼前的菜肴并非山珍海味,但是看到鸡鸭牛羊肉的他们还是馋得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

看着两位叔父的模样,石正也未多说什么,简单地说了一句:“请先用膳吧,两位叔父。”

“好!”说着,两个人拿起快起就开始对着桌上的所有肉食开始鲸吞。

虽然两位叔父养育了石正,但石正的两位叔父却严格遵守他们在家乡时的家臣礼节,和社会饮食要求。在那个最先迎来日出的岛国上,家臣的用餐是要根据等级来区分时间和用餐食物多寡的,就像石正的两位叔父虽然是长辈,但作为家臣,他们就不能吃得比主公要好。至于你能吃到什么,在他们的国度里肉是几乎吃不到的。这并非没有,而是这个国度的法度与资源情况决定了他们注定吃不到什么。

从法度上,曾经这个岛国的天子禁止百姓捕猎与吃肉,哪怕是危害田间的野猪也不许捕杀与食用。即便是全国都在饥荒也不允许百姓捕鱼食用,甚至还命令武家屠戮那些已经吃尽了树皮不得不去捕鱼为生的农民。

从资源上,这个国度之内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山脉,耕地并不多,耕牛或是野兽数量也极少,虽然耕牛利于耕地,可养育耕牛的成本却让本就有限的资源变得更加捉襟见肘。

没过多久,桌上就变得杯盘狼藉,宛如狂风席卷之后的村落一般。看着两位叔父吃饱了,石正欣慰地说道:“两位叔父近来未能尝肉食吧?”

这个时候,两位叔父才惊愕地发现,他们光顾着自己了,石正可是筷子都没动。

尴尬地笑着,体格健硕的叔父先对石正抱歉:“是在下失礼,还请主公恕罪。”

石正微笑着说道:“我等已是浪人,就莫要在意曾经的繁文缛节了,中原之地虽有礼法,但亦无长辈如此这般不得肉食之规矩,二位虽为我家臣,但也是我叔父,中原之地孝字当先,今后两位叔父莫要有所顾忌,想吃什么尽可去吃。”

两位叔父相互看了看十分感激地说道:“谢主公。”

又过了数日,这天的深夜京城快马送回了一封信交到了刘御史的手中,刘御史看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翌日,刘御史一早便独自一人来到了郑芸的府前,叩响府门过了许久门才被打开,从门内出现的是一个怨气冲天的姑娘-玲儿。

看着这个异域相貌的美人,刘御史知道她是那位被灭国的公主,刘御史十分和善但依旧保持着自己官员身份的仪态说道:“请通禀你家主人,我有要事传达于她。”

玲儿不情不愿地瞟了一眼刘御史后转身慢悠悠地走进了堂屋,去她的闺房中叫醒正在熟睡的郑芸。

虽然到了城主府,但刘御史没有踏入城主府,只是在府门前等待郑芸从闺房中出来,刘御史只等待了很短的时间,穿着红色戎衣的郑芸走出了堂屋,玲儿跟在身后。看到刘御史,郑芸快步走上前向他施礼,刘御史微笑着对郑芸说道:“城主,今日在下特来向城主告知一事,此事乃圣人亲笔书信于我,特委任于我告知城主。”

郑芸听到刘御史的话开心地笑了,正常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裁决结果,可是郑芸想到的是圣人想说的一定是要她近期留意的事情。因为对于郑芸与圣人来说,她们的关系远比友人还要更进一步。但外人看来,郑芸只是一个偶然拿了军功的幸运儿罢了。

刘御史看着郑芸无邪的笑容自己的内心也变得多了几分轻松与温馨,不禁也觉得如果自己也能有她这样的一个女儿该多好。他对郑芸说道:“去年西征,我军因军功拔擢大批文武官吏,封爵受领者数十人。然一众文武官吏多数无与其职责相应之才,封爵者大半未有善待百姓之举。”

刘御史说完,郑芸笑着点点头表示听到了,至于刘御史说的话郑芸自己心中有数的,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得最好的,但至少她是苦出身的人,她已经在自己的治下依照朝廷的法度对百姓尽可能地减轻负担了。

看着郑芸如此自信的笑容,刘御史心底也是很满意的,因为他自己也打听过郑芸的为人,治理领地的情况如何。所以他对圣人关心的这位姑娘也很满意,于是他继续说道:“来年朝廷将沙汰因战功而获拔擢、封爵却无才无德之人。才配其职者则褒奖钱帛,德配其位者则安堵其领。”

郑芸保持着甜甜的微笑点头表示:“下官谨记。”

随后刘御史继续说道:“圣人还让我转达于你,此次军功评议的裁决文牒旬日便会送达行军总管府,汝莫要担心,一切都已妥善解决。”

听到刘御史的话,郑芸很实在地说道:“谢圣人明断,谢御史转达,下官并不在意这军功或拔擢,我亲兵能获拔擢领兵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刘御史点点头表示了对郑芸态度的满意,但随后刘御史也提醒她:“此事并非只是汝之一人功名利禄与否,事关天下良家子心中朝廷之威信,新政之施行成败与否,因此汝莫要再提自己对能否获得拔擢漠不关心,今后,汝许对立功拔擢一事视为理所应当,切忌落人口实以,以此诋毁新政、妄议军功爵制。”

虽然郑芸不懂自己不在乎升迁为何会落人口实,但郑芸还是很愉快地答应了刘御史回答道:“下官定会谨记在心,今后不在言不利于新政之语。”

刘御史满意地点头,刚要说自己要就此告辞,郑芸却抢先说道:“不知刘御史可否留下享用早膳?”

刘御史内心是很满意的,可是他还是拒绝道:“不了,在下还要继续在南市品尝异域美食,就不叨扰城主了,听闻城主甚是拮据,在下就不在府中用膳了,多张嘴,毕竟多一份钱粮。”

说着,刘御史深施一礼便转身要离开,郑芸也未有挽留,而是要送刘御史离开。不过这个时候,玲儿突然拦住了郑芸,并且笑容满面,声音嗲嗲地说道:“让奴婢去送吧。”

郑芸看着玲儿皮笑肉不笑的脸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点点头说道:“那……好……那就劳烦家老了。”

刘御史转身走的时候也留意到了身后的异样,毕竟一家的主人亲自送身份较高的客人是最基本的礼貌,怎会让府中管家来送呢?而且玲儿是什么人刘御史也是知道的,或者说全天下都知道郑芸这个城主的奴婢是被攻灭的小国的公主。因此刘御史没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玲儿必有什么阴谋。

果不其然,当玲儿将刘御史送出府门的时候,玲儿便低声说道:“御史,郑芸于领内并未尽职尽责,其人可能为贼军暗桩,前些日子贼军叩关便可能是此人所为。”

听到玲儿的鬼话,刘御史当然是不信的,但是他还是装作很是认真的态度说道:“哦?今晚请到驿馆细细与我道来。”

“是,御史。”玲儿诡计得逞的喜悦溢于言表,而刘御史则在心底更加的蔑视这个亡国的公主。前朝之事刘御史一清二楚,对于这等被灭国的贵胄子嗣,玲儿现在的结果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但站在玲儿的角度来看,她却和这个古老的国度的一切都不共戴天,毕竟她的国家被攻灭,王室与贵族也已覆灭,此等深仇大恨岂能不牢记于心?

可是站在独立于两者之外的旁观角度来看,她又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呢?她与自己身处的王室对庶民黔首做了什么?对邻国又做了什么?这般的王室又怎会是无辜的呢?

对于她自己来说确实是不幸的,是可怜的,可是对于庶民黔首来说,她的遭遇是罪有应得,是报应。这是将黎民百姓视为犬彘的代价。劳作于田间的庶民黔首又有何理由同情她呢?一个可以对他人性命予取予夺的暴虐王室在灭国之后,血脉仅剩一人且沦为奴婢,一群被她与她的家族视为犬彘的百姓又有何理由去同情她?

当刘御史交代完要她晚上来驿馆详细禀报之后,玲儿笑着一转身就走了,丝毫没有作为奴婢的基本礼节和对他人的礼貌意识,目送此时整得意洋洋地玲儿返回府邸,这个时候林峰也走了过来看到了自己的大在目送玲儿离开,看着自己的大伯,林峰笑着深施一礼说道:“大伯,方才那玲儿对你说了何事?”

听到自己侄儿的声音,刘御史微微一笑看向林峰说道:“今夜便可知晓,今晚你在驿馆我住处外候着以防不测。”

“是,御史”林峰听后笑得嘴都快要咧到脑后了,因为他知道,他将抓到玲儿的把柄,只要有了把柄就可以让玲儿对他乖乖听话了。

刘御史听到林峰的回答之后问道:“贤侄清早至此,贤侄这是要去何处?”

“晚辈要去义妹府中拜会。”林峰笑着说着。

刘御史说道:“莫不是城主俯中有美景令侄儿流连忘返?”

听到大伯的话,林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林峰本以为自己的大伯不会介意,可随后大伯却说道:“侄儿乃世家阀族,切不可寻门不当户不对之女子,联姻乃世家子弟人生大事。”

刘御史仅仅是提醒他不要动情。林峰也清楚自己大伯的意思,但出于礼貌,林峰还是恭敬地回答道:“晚辈谨记……这就离开。”

说完,林峰转身原路返回了,刘御史微微一笑走了。当然,刘御史也知道,他走后林峰会立刻转回来再去城主府。刘御史对自己的这个侄儿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他今后能迎娶世家阀族女子为妻就行了。

当刘御史走远之后,林峰在路边探头望着刘御史背影消失的位置确认没人之后他笑嘻嘻地重新向着郑芸的宅邸走去。

到了郑芸的城主府,林峰笑着推门就进,丝毫不避讳这座宅邸内没有男人,只有女子。进入宅邸第一眼看到此时正在前院房檐下发呆的玲儿,林峰带着色迷迷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走上去不等玲儿询问就将她搂进怀里,手在她身上放肆地摸索想要剥去她的衣裳。见到林峰如此放肆,玲儿激烈的反抗挣脱了林峰搂着她的手臂,她怒视着林峰双臂护着自己的身体快步退后,结果因为过于慌乱而自己绊倒了自己。见状林峰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右臂搂住了即将要栽倒的玲儿,左后则更加放肆地在玲儿的身上游走,一脸猥琐但又有些温柔地说道:“为奴婢,这是当然的,莫要抵触躲闪,从了我便是了。”

说着,林峰继续放肆起来,不过就在玲儿觉得自己今日在劫难逃的时候,府中起床准备去校场练习武艺的杨玉珠提着手中的铩来到了前院,正好将林峰与玲儿的这一幕撞了一个满眼。

杨玉珠看着林峰与玲儿此时不堪入目的场面倒也没怎么情绪波动,而是十分恭敬地劝说道:“林队正这般甚是不妥,请队正自重。”

听到杨玉珠的话,林峰放开了玲儿,玲儿也快速挣脱并跑开。略带遗憾地看着玲儿消失的房舍间的拐角,林峰说道:“未能与美人共眠,着实遗憾。”

杨玉珠走上前看着正好转过身的林峰说道:“阿爷及我杨氏家主之行多有不妥,还请队正之令尊及兄长莫要记恨。”

虽然自己的好事被搅了,但林峰也没因此发脾气,他看着杨玉珠说道:“此时我等林氏又何必挂怀呢?我家阿爷非小肚鸡肠之人,我阿兄不过是秉公办事罢了。”林峰笑着说着、

他的话听上去让杨玉珠很是开心,因为她一直觉得林峰很好说话,很好亲近,只是这个人有些好色。但随后林峰话锋一转让杨玉珠明白,林峰不但是非分明,也爱憎分明。

看到杨玉珠听到自己的话之后笑起来想要走近继续说点什么,林峰收起了笑容说道:“我林氏世代戍边,不会主动与他人结仇结怨,毕竟大军出塞粮秣军资事关大军生死。我等不求他人对我林氏感恩戴德,但求你等杨氏这般门阀莫要在我大军出塞之时断了大军粮秣、军资让数万良家子成异域孤魂。”

听到林峰的话,杨玉珠愣住了,此时她看着林峰严肃的表情知道林峰在表达他的不满,在表达人最起码会有的情绪。毕竟评议军功一事引出的一系列矛盾的罪魁祸首就是她的家族。眼见林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杨玉珠态度上也退了一步说道:“队正说的没错,我等着实应自省。”

看到杨玉珠的态度这么好,林峰重新露出了笑容,一歪头说道:“细细看来,你也是个美人儿,不知你可愿意日后与我多亲近亲近?”

“哎?”杨玉珠听到林峰的话愣住了,林峰天真且无邪的笑让杨玉珠有些迷茫,她知道林峰好色,可是林峰的笑容这般纯洁开朗,光看外表,此时的林峰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色之徒。

林峰见到杨玉珠不解便说道:“男儿立于世间,欲寻一娇妻陪伴是人之常情。”

杨玉珠听到这话觉得林峰说话有些过于不检点,但看到林峰的表情,她也没觉得林峰有什么恶意,加之突然有人对她说如此的话,杨玉珠不禁也害羞了起来,羞红脸的杨玉珠顿时不再英姿飒爽,反而如一朵含羞待放的娇花般可爱。

看到杨玉珠害羞了,林峰也便不再挑逗她了,于是他很是礼貌的微微一点头示意:自己要去找郑芸了。

此时郑芸正在吃早餐,进了推门就进了堂屋的林峰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郑芸的对面,从盘子里拿起胡饼就吃了起来。不等郑芸问候自己的义兄,林峰直接嚼着饼一边说道:“熙玥妹妹,我家阿爷说这次不管朝廷裁判如何,都会拔擢你。不能让你立功不得赏赐更不能寒了天下良家子的心。”

郑芸也不再说什么是否能获得拔擢不重要,或是封赏无所谓之类的话了。因为她也明白有些事情背后的意义远远大于事情的结果。至于起因经过,虽然不能无视,但并不重要。就如这次的评议军功,给郑芸一个公正的裁决对于郑芸自己不重要,但是对于这个天下来说很重要。良家子的心不能寒了,世家门阀的气焰必须要打压,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这个传承了千年的皇室的统治,更是为了这天下能有一个好的未来。也许郑芸知道不能寒了天下良家子的心,但是她此时并不明白良家子对于这个古老的国度来说有多重要。不过今后她会明白的,也会为此一直战斗下去。

郑芸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碗筷对自己的义兄说道:“那真是谢谢阿兄为我费心了,不知阿兄今日是否得手?”

林峰听到这话一噘嘴无奈地说道:“杨氏千金半路杀出,我之荡漾春心戛然而止矣……”

郑芸捂着嘴扑哧一笑说道:“阿兄何不直接将玲儿姐姐抱入其房中?”

林峰笑着摇摇头说道:“时机不到,不可,待日后时机成熟,我必给阿妹弄个小侄女出来。”

“哈哈哈哈,甚好,那我可就静待阿兄喜讯。”郑芸开心地说着。

郑芸是苦出身的姑娘,是流民中成长起来的人。这个国度里底层百姓的挣扎她看了许多许多,她是被人遗弃的婴儿,她却幸运地被人捡来抚养,并成长到了及笄。虽然她没遭受过什么不幸的事情,但目睹不幸的人或物有多少她自己也数不清。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什么人伦或是礼法,对于“寻常人家”的道德与伦理她也没有什么概念。

因此她没有那些世家阀族那般的道貌岸然,那些世家阀族表面重贞洁,敬检点,可私下里未出三族便已将伦理抛诸脑后,子孙三代共享一女或是更为恶劣行径可谓是数不胜数。他们鄙视北方胡人女子夫亡嫁子从兄的收继婚制度,视之为无伦理纲常,然而他们这些世家阀族真的如他们自己标榜的那般贞洁检点吗?答案是:他们有许多市井小民都耳熟能详的公开的秘密。

林峰继续说道:“杨玉珠也甚是貌美,若有幸能迎娶我便足矣。”

听到林峰的话郑芸好奇地问道:“可是她杨氏……”

林峰听到郑芸的质疑随即也收起了笑容很是认真地说道:“一切随缘,我不会强求。”

“那我便祝阿兄妻妾成群,子孙满堂。”郑芸诚恳且开心地说着,林峰接受了这份祝福说道:“感谢阿妹,我今后必要妻、妾、外室旬日一轮仍有遗漏,子孙列阵可成行伍。”

“哈哈哈哈”两个人开心地笑了起来,林峰与郑芸之间的兄妹之情是真挚的,虽然二人没有血缘,但他们曾经是在一个队内并肩战斗的,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林峰虽然好色,但归根结底他还是有他林氏的传承:重情义。

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玲儿悄悄地离开了城主府,奔着城主府所在的里坊西门悄悄地摸了过去,此时正有士兵经过坊的西门。在门内看着墙外火把的光亮远去之后,玲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坊门在夜幕的掩护之下摸了出来,向着驿馆所在地方跑去。一路上玲儿一连撞见了好几次巡夜的兵士,但这些兵士似乎都眼睛不太好,有两次玲儿确信自己必然会被发现,但他们还是对玲儿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观望周围一番就转身走了。

此时的她在心底默默地对她所信奉的神明祈祷和赞美着,她将这视为了神迹,她认为是神让她隐身了。就这样一路摸到驿馆门口敲响了门,待驿馆的人打开了门她说明了来意,被仆人引导着进入到了刘御史的暂住的房间内,见到刘御史,玲儿将白天所说之事进一步添油加醋将郑芸描绘成了一个随时会引敌军数十万大军入关的暗桩,并且详细地描述了郑芸是如何救下颖儿的,并声称那个商队已经被斩杀的那些人就是和郑芸串通一气的敌人派出来的。

玲儿的谎话编得是绘声绘色,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刘御史对玲儿在归云关之战期间在哪了如指掌。按理说她不可能知道城内敌军那场夜袭的详细情况,而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绝对有问题。

尽管玲儿描述的一切都是不值得采信的,但刘御史还是装作很重视的样子记录了下来,当玲儿滔滔不绝地将谎话说完,刘御史露出了有些邪恶的笑容,他的笑容玲儿误以为是对她所述之事的满意,她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刘御史却先开口说道:“请回吧,我要就寝了。”

当刘御史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持横刀伏于门外的林峰笑了,看着玲儿转身他快速地离开了驿馆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就这样玲儿被打发走了,出离了驿站玲儿快步走着,她想要尽快回到城主府中,以免夜长梦多被人发现,当坊门近在咫尺的时候,提前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林峰出现了,林峰拦在了玲儿的面前。玲儿惊愕地看着林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很清楚林峰一直以来想要把自己怎样。此时夜深人静,里坊中宅院皆门窗紧闭,她能躲到何处呢?

呼喊是没用的,因为宵禁之后离开里坊,这是要遭受惩处的,她若呼喊求救必会引来巡夜的兵士,事后遭受惩处倒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夜晚去驿馆的事情就暴露了。

看着此时不知所措的玲儿,林峰笑着说道:“奴婢谋害家主,按律当车裂,你诬告家主,若我将你告发,你必不得全尸。”

林峰赤裸裸地威胁着玲儿,而她此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论武力她敌不过林峰,而且现在林峰已经抓住了她的把柄。在慌乱之中玲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她本能地转身就要逃跑,可林峰却叫住了玲儿说道:“今晚,你若懂事我便全当此事未有发生,你若不懂事,我便告发你。”

听到林峰的话,玲儿停下了脚步。因为对死亡与酷刑的恐惧令她急促地喘息着,她的胸腔起起伏伏,身上豆大的冷汗顺着她胸前的曲线滚落,她僵硬地扭过身看着林峰,用带着绝望的哽咽声说道:“你到底要我怎样?”说着,她留下了屈辱的泪水。

而林峰却笑眯眯地说道:“我不会亏待你的。”

旬日后,朝廷的裁决到了归云关,在堂屋中看着交到自己手中的裁决的文书,郑芸开心地对被叫来一起看裁决的杨玉珠说道:“朝廷褒奖了镇国公主和秦、玉两州行军的将士们,并且要在战锋营之外设新卫军,并命秦、玉两州诸将帅可便宜行事,克复前朝秦州关外之地。我改任秦州卫军旅帅,因你为我亲兵,受队将之薪俸,但不受实职。”

看着眼前朝廷下达的裁决文书,杨玉珠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了下来,但她还是觉得有愧,毕竟现在的自己能享受队正的俸禄,也是沾了郑芸好运得光,若不是自己出身的家族将事情闹得一地鸡毛,郑芸的拔擢早就落实了。因此杨玉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对郑芸说道:“谢城主不计前嫌。”

听到杨玉珠的话郑芸不解地抓深看着此时低着头的她问道:“你我之间有何嫌隙?”

杨玉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不是家中长辈如此……城主之拔擢也不至于掀起朝堂上的波澜,归根结底,属下能获队正之待遇皆为城主恩泽。”

郑芸听到杨玉珠的话开心地挽着杨玉珠的手臂说道:“碧嬛姐姐何至于此,我还要谢谢你护我周全呢。”

“属下定是不负城主栽培。”杨玉珠是真心地感谢自己出身寒微却善良大度的城主,但今后的杨玉珠能否完成自己报恩的意愿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她是世家阀族的后嗣,而郑芸出身是卑贱的,她不可能一直给郑芸做一名亲兵,毕竟她成为亲兵也是家族权谋的一部分。

归云关之战在经过了两个月之后一切都有了结果,原本一个月便应该有结果,可是因为世家阀族的争权夺利让整个结果晚了足足一个月,其间有多少良家子因为没有及时得到封赏而寒了心呢?或许圣人会在乎,但是世家阀族不会在乎。

这一战镇国公主没有加官晋爵,只是获得了大量钱帛,这些钱帛镇国公主也没有全部收下,大部分钱帛镇国公主与圣人相互之间走了一个过场,这些钱帛成了秦州要新设的卫军的资装采购钱款,剩下的那部分则给予了阵亡的亲军家属或是子女抚恤。像是文姬和林晔也都是被记功,赏赐了钱帛。

至于营主以上获得拔擢的就只有石正了,石正被擢升为了旗督,掌管两个营兵力。

不过现在他除了麾下的战锋营之外,另外一个营是归云关之战中几乎全员战死的健锐营,现在的这个空有一个营号,仅存的那些兵士也被调入了开始组建的秦州卫,也就是说石正要自己想办法募兵或是等待府兵良家子的补充才能把这个健锐营重新建立起来。

郑芸因为拂云城一战被最终认定为了首功,因此她获得了旅帅的职衔,并且成了增设的秦州卫军首批的军官,但兵士却没几个,除了几个随战锋队调至秦州卫军的人之外,郑芸麾下就只有自己的亲兵了,她的旅何日成军还要看北军都督府何时给她补充良家子,亦或是和石正一样要靠自己想办法募兵。林峰也被调离了战锋队继续跟随郑芸并成了队正。

一切都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虽然有些波折,但至少这样的记过不会寒了天下良家子的心也让那些世家门阀意识到了他们的时代似乎正在远去,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古老的,却新生的国度即将迎来波澜壮阔一段历史进程。

时间一晃又一个旬日已过去了,这一天石正站在里坊间的道路边上,表情仿佛是吃了飞虫一般,紧锁眉头表情纠结地看着此时未穿戎衣也未穿风月场所服饰的爱姬。一身淡黄色襦裙的爱姬则带着些许的无奈羞涩地低着头,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石正。

一脸尴尬地站在街头过了好久,石正有些结巴,又有些心虚地小声地问到此事低着头的爱姬:“你……莫要戏弄我……你腹……中当真有我骨肉?”

“是……”

“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