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宁二中成了全网热门的话题,这是宁二中的学生们做梦都没有料到的。而让全网都瞩目的焦点人物,正是那个高一六班的天才凌云峰。

在期初考试上初露锋芒的凌云峰,在期中考试时获得了接近满分的成绩,以不可思议的超高分斩获年级第一。此外,他还在校外参加了不少科创活动,在他的带头下,有些课题的完成度都能让大学的教授瞠目结舌。

一时之间,关于凌云峰的热烈讨论席卷了整个互联网,甚至连着好几天都占据了头条位置,就连新闻媒体也开始热切地关注起来,几次三番地想要来采访凌云峰。

面对如此轰动的场面,凌云峰本人却淡定得很,表示自己不接受任何采访。学生管理处的林欣老师也坚决不同意任何媒体进入学校进行拍摄,也警告不准以任何形式骚扰凌云峰同学的生活,不然学校方面将会动用法律手段。

可是这番说辞根本没办法劝退这些闻风而来的新闻媒体或自媒体,有段时间学校门口的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校外人声鼎沸,都快打扰正常的教学秩序了。

没办法,学校方面综合考虑,最终还是决定仅接受一家新闻媒体和一家自媒体的采访。

通过抽签决定哪两家媒体能获得如此珍贵的机会之后,采访的时间就这么定在了下周三的下午,届时将会请所有高一六班的同学参加拍摄,并选出几名学生接受采访。

不过哪怕是如此轰动的大事,对于六班的同学们而言,也仅是欢呼周三下午不用上课了,仅此而已。

2

为了应对媒体拍摄,学校统一规定六班的同学在校服内要穿白色低领的衣服。这让樊朝霞犯了难,因为她必需穿黑色衣服才行,白色应该是妹妹的颜色。实在不行就挑黑色底色白色领的衣服吧。可就算这样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给姐姐买了一件衣服之后,相应地妹妹就需要另外一件一模一样的——只是颜色恰好相反。

这么苛刻的要求,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满足的。

周五下午姐妹俩出来买衣服时,就在这上面犯了难。

“为什么现在大家都穿得那么鲜艳啊,我记得以前出来买衣服的时候同一款衣服既有黑色又有白色是很常见的。”

逛了快两个小时的服装店,樊晚霞都快累趴下了。别说有特殊要求的衣服了,就连她们平时穿的衣服也很难买到——要么只有黑色没有白色,要么就是只有白色没有黑色。要是人们的审美观还停留在那个非黑即白的时代就好了。

“我在网上也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符合条件的。呼——要不还是妹妹——”

“绝对不行。”

樊晚霞在胸前比了一个叉。

“出席的是姐姐,让我坐在姐姐的位置上我会很难受的。啊,那是什么!”

旁边是一家饰品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在店内的货架上摆着一个黑底白框的电视玩偶。樊晚霞看中了这个玩偶,兴高采烈地往店里跑进去,还不忘拉着樊朝霞一起。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款玩偶只有黑色款,没有白色款。

“为什么嘛为什么嘛,明明白色会更加可爱啊!”

樊晚霞抱着玩偶,闹别扭一般地锤着玩偶的脑袋。樊朝霞明白自己的妹妹很喜欢这个玩偶,如果有白色款就好了。

“那个怎么样呢?妹妹抱怨过耳机坏了,这个白色的耳机不错吧?”

依依不舍地放下玩偶之后,樊晚霞半蹲着身子注视着这副耳机。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耳机本来就是消耗品,买得太特殊也没有必要。这种款式的应该也会有黑色吧。

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樊朝霞却说自己找不到黑色的在哪里。问过店员之后,原来黑色的已经卖完了,她们来晚了一步。

两人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到了一排水杯前。这些杯子的做工不算多好,但这是唯一黑色与白色配对的商品了,而且底部的波浪花纹也不算很难看。对于黑白系的双胞胎而言,今天能买到这样一件商品已经是好运气了。

到了结账的时候,樊晚霞还在抱怨为什么那个电视玩偶只有黑色的,看她专心地盯着柜台旁的“意见反馈栏”,樊朝霞还以为她要在上面写下投诉,质问公司为什么只设计一种颜色了。

站在她们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马尾辫女生。她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皱皱的零散纸币,手中拿了一个淡紫色的礼物盒,几根淡红色的宽丝带和一朵纸做的红花。

“这些钱够吗?”女生有些担心地问道。

店员不客气地说“这些正好”,将女生手中的纸币都拿过去了。女生也没有质疑,匆匆忙忙地就拿起包装袋离开了。

“这个人……是我们学校的?”

“看校服应该就是了。”

“笨蛋姐姐,我没在提问。”樊晚霞撅起了嘴巴,这种明显的事实她绝不可能会问,“她应该是二班的,和我们一起上体育课,我见过几次,也听到了不少传闻。”

话题到这里中断了一小会儿,等到两人付完款之后,樊晚霞才接着说道:“你也看到了,她的鞋子很脏很破,书包看起来也很旧。刚才她拿出来的钱也都是零散的小面额纸币,这些都支撑我听到的传闻——她们家很贫穷,每个学期都接受学校的补助金。”

原来是贫困生啊,樊朝霞想去寻找那个女孩的身影,可她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妹妹想对她恶作剧吗?”

以樊朝霞对妹妹的了解,一旦她对某人了解到了一定程度,就会下意识地准备起恶作剧的计划。现在樊晚霞对这个贫困女生的了解显然已经超过了其他人。

然而樊晚霞却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姐姐想恶作剧吗?如果姐姐想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设计一个。这种贫困生最容易对生活产生希望了,只要我们稍加利用——”

“还是算了吧。”

“也是呢。”

毕竟她也不容易。樊朝霞想道。

“玩弄这种人也不会有什么趣味吧。”樊晚霞说道。

“也是呢。”

姐妹俩愉快地相视一笑,很快就将这个女生的事抛之脑后。

3

本来双胞胎姐妹与这个贫困女生之间没有什么交集,充其量也只是在街上碰了一面而已。

然而遗憾的是,本来宛如平行线一般毫无交集的三人,却又一次在命运的安排下相遇了。

“你看,那是不是刚才在饰品店见到的那个?”

樊晚霞起初还不相信。因为她们俩现在准备去的这家店虽然不算上流,也不是靠补助金生活的贫困生去得起的。

然而定睛一看,正在门口和服务员交谈的女孩无疑就是饰品店中遇到的那个二班的女生。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双胞胎小男孩和一个成年男子。男孩们的左手腕上戴着一款去年发行的智能手表。樊晚霞还注意到男子的右边袖子空荡荡的,显然里面缺了一条手臂。

“不好意思,我们只有一张大桌,而且已经有预定了。坐四人座的中桌可以吗?”

“可以可以。”

服务员给了一张单子,男子显得有些茫然。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他才用左手熟练地写下了什么东西。随后,四人被另一位服务员带进了餐厅,他们看上去都有些拘谨,显然平时不常出入这种档次的餐厅。

“姐姐要去偷听吗?这家店看来人不多,应该可以自己选位置,如果坐到他们旁边的话,就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哎?听什么?”

“当然是听他们家的悲惨故事啦。”说到这里,樊晚霞显得有些得意,“大概是妈妈跟着别人跑了吧,留下三个孩子给缺了胳膊的残废男养,真可怜啊。”

虽然樊晚霞说的东西和樊朝霞猜想的差不多,可是樊朝霞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能非常确定地说出这个结论。

“妹妹应该不是猜的吧。”

“当然不是。你看,那个孩子的手上有智能手表吧,去年才新出的,估计价格很贵,哪怕是二手对于这个贫困家庭而言也不一定能买得起。至少到去年为止,他们家还处在正常的消费水平。然而他们的爸爸只有一条手臂,而且从他使用左手的熟练程度来看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失去了右手。那么家庭经济情况的变更就不是因为男的失去了手臂这件事的发生,而是出于别的原因了。想想也明白,家庭中经济情况的另一来源就是妈妈了。妈妈一直是家庭经济的支撑,那么他们现在之所以会变成贫困生,显然是因为妈妈跑了吧。也难怪,这就相当于男方没有经济来源,女方一个人要养活三个人,肯定压力太大了吧。

“而且他们一开始要订的是大桌,但是在大桌没有的前提下很快就接受了四人座的中桌。也就是说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四人座,人数也刚好是四人,只是为了某个理由才谎称有第五个人要来。这个第五人一定就是跑了的妈妈吧。残废男为了骗自己的孩子,才撒谎妈妈还在这里,是出于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吗?真是够好笑的。”

今天的妹妹状态不太对。樊朝霞本能地觉察出来了。

平日里樊晚霞就算推理出了什么东西,也只是藏在心里,从来不会去验证的。可今天樊晚霞却有些急躁。

“妹妹,你会不会——”

话到了嘴边,樊朝霞还是决定不说出来。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想。今天的推理并不是为了恶作剧而准备的,而只是出于樊晚霞自己的感情。她只是期待看到其他不幸的家庭而已,期待这个世界上有人和自己一样活在不幸之中。

“姐姐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快点过去吧,再过一会儿人就多起来了,我们就抢不到最好的座位了。”

4

今天是张苗苗的生日,可她一点也没有过生日的喜悦。

爸爸说她的生日值得好好庆祝一番,可她却觉得没必要搞这么大的排场,弄得一家人都出来吃饭。这个月的水电煤还有房租都还没有付,距离爸爸拿钱还有一段时间,把四个人的饭钱算上,剩下的余钱也没有多少了。而且下周还是双胞胎弟弟的生日,还要准备给他们生日礼物才行。

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家发生了什么,张苗苗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既然一样要撒谎,不如撒谎到底。与其把钱花在自己身上,还不如让弟弟们享受一场难忘的生日,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就像他们的妈妈还在一样。

妈妈公司里有事要在外地出差,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回来了——这是张苗苗和她的爸爸张斌一起编织的谎言。为了让这套说辞更可信,张苗苗还每个月定期做一张明信片,模仿妈妈的口吻写下了对孩子们的嘱托。当然,这件事是张苗苗自己决定的,花在明信片上的钱都是自己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要说辛苦真的很辛苦,每次忙完也都觉得很疲惫。只是妈妈还在的时候是她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等到妈妈不在之后,张苗苗就觉得支撑整个家的重担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爸爸是残疾人,不能面面俱到地照顾好这个家庭。唯一能维持这个家的人就只有自己了。这是自己身为长女所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所以,无论多么艰难,自己都会咬牙坚持下去。无论什么难关,只要她能扛起来,那就都能度过。张苗苗如此告诉自己。

她不需要什么盛大的生日会,也不需要爸爸他来补偿什么。对她来说,每次写完明信片交给弟弟们之后,看他们兴高采烈来回反复读,将明信片收集起来珍藏在盒子里的模样,这就是最好的回馈了。只要看着毫不知情的弟弟们无忧无虑地欢笑着,张苗苗就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就是张苗苗眼中的家。

两个小男孩一起手牵手跑去了厕所,带走了餐桌上的快乐气氛,留下张苗苗和张斌两人尴尬地面对彼此。

“你还在不高兴吗?”

张苗苗无言地搅着碗里的番茄蛋汤,沉默就是她的回答。

“爸爸是觉得把所有的担子都让你扛着很过意不去,难得的生日,就好好享受一下。这也是爸爸唯一能补偿你的了。”

张苗苗丢下手中的勺子,略带怒意地压低声音说道:“爸爸要补偿我的话,就好好想想下周是什么日子。就算在家里办生日会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添上没必要的麻烦了?上个月刚好满一周年了,妈妈公司那边的补助就到此为止了,爸爸你也好好体谅我一下好吗?”

被女儿这么批评,张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明知道自己的女儿内心的负担很重,可他就是没办法反驳。多亏了张苗苗很快从失去妈妈的悲伤中走出来,一个人支撑起了全家的生活,恐怕这个家早就垮了。

想起妈妈,张苗苗的心中便泛起一阵酸苦。

回忆中的五口之家明明是那么甜蜜,那么温馨。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她和双胞胎弟弟之间也很融洽,本来是个和谐美好的家庭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妈妈为什么会离大家而去呢?妈妈这么年轻,为什么会患上肺腺癌,早早地撒手人寰呢?

想着想着,张苗苗的眼角又泛起了泪花。她很快就将泪水擦去,因为在这个家里,最不能哭的人就是她。

“这次也瞒过去了。”或许是刚才的话太过沉重,张斌换了个话题,“明信片的开销是你自己出的吧?爸爸觉得没必要每个月都写,你自己平时也可以多吃一点——”

“不行。”

张苗苗强硬地拒绝了。什么事都好商量,唯独明信片的事是她不可退让的底线。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弟弟们知道真相。她想给他们留下一个美好的童年回忆,不想让他们早早地就深陷失去妈妈的悲伤之中。

不管用什么方法,张苗苗都会尽力瞒下去的,一直等到他们长大,等到再也瞒不下去的那一天。

“下周他们生日的时候要送的明信片我也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和生日礼物一起送出去,想弄得正式一点。”

张苗苗拿出了刚才在饰品店里买的礼物盒和宽丝带,给爸爸看了一眼。加上作为生日礼物的小赛车一起,这自然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可张苗苗不打算让爸爸知道。

“如果能留给他们一个美好的回忆就好了。”

5

关于家,樊朝霞和樊晚霞姐妹俩根本就没有美好的回忆。

最美好的那段时光在她们都还很小的时候。家庭成员之间建立起了一条亲密的纽带,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对她们来说,家里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彼此,已经很幸福了。

爸爸是学校的老师,总是会带回来一些学校里的趣闻。而且爸爸的性格比较腼腆内向,性情也比较温和,教训起人来也不会大吵大闹的。

妈妈本来也是学校的老师,后来因为生了两个女儿,想着要照顾孩子而辞退了工作。在她们的记忆中,妈妈似乎总是笑着的。不管见到了什么好东西都会和女儿们分享,透过妈妈的眼睛,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好,很快乐。

然而变故却是在一两天内发生的。妈妈只是想重新找一份工作而已,却遭到了祖父母的反对。他们甚至闯入了这个四口之家,以老人的威严命令他们必须做什么,绝不能做什么。最后他们的目光甚至转向了还在上小学的双胞胎姐妹俩。

“你们给我到外面去上学。不考到证书别回来。”

懦弱的爸爸顺从父母的意思,不顾妈妈的反对将姐妹俩送到了亲戚家。因为妈妈闹得很凶,爸爸甚至是连夜把她们送出去的,就连给她们母女三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爸爸向那一家亲戚道歉,又向姐妹俩道歉。道歉是他最擅长做的事。以往她们都很喜欢爸爸愿意承认错误的这一面,可现在她们却无比讨厌。

这种道歉只是一种逃避责任罢了。

于是樊朝霞和樊晚霞就寄宿到了亲戚家——也就是她们从小长到大的现在的家。

宁二中是全寄宿制学校,但是对周末并没有要求。尽管如此樊朝霞和樊晚霞总是很默契地在学校里度过。只是最近几个周末两人要利用家里的电脑做点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了。

刚一进家门,阿姨就怒火冲天地冲樊晚霞吼道:“你声音不能轻一点吗?我儿子正在准备高考,要全心复习。”

可是他们上周还在家里大吵了一架。阿姨的儿子对学习一点心思都没有,上周当着全家人说出“我不想读书了”这种话,现在却说他要全心复习高考,谁会信呢?

樊晚霞早就掌握了应对这家人的方法。她直接无视了阿姨的话,牵起樊朝霞的手一起回到房间里。

所谓的房间,其实就是一间杂乱的书房。书房边上腾出了一片地方放了张床和一个柜子。这样就成了双胞胎姐妹俩平时所住的房间了。现在回忆起来,她们居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到了高中,实在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这家人对樊朝霞与樊晚霞毫不在意,阿姨和叔叔都只在意他们的宝贝儿子,可是这个比她们大两岁的哥哥却毫不领情,辱骂父母的事时有发生。家庭矛盾愈演愈烈,有时候也会将她们俩卷入其中。就好像他们的儿子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她们来到家里的缘故。

唯独这个家,樊晚霞没有想过设计恶作剧,因为就算设计了恶作剧,也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快乐。

好在两人上了全寄宿制的高中,平时回家的机会就少了。既然见不到面,也就清静多了。

一回到房间,姐妹俩就一起躺倒在了床上。身体上到不怎么疲惫,最累的果然还是心。

完全的压抑氛围,这里冷冰冰的,一点家的味道都没有。然而这就是姐妹俩的家。

“姐姐,我忍不下去了。”

这是从商场偷听之后,樊晚霞说的第一句话。

“什么家的美好回忆啊,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我们对家的回忆永远地停留在了过去,停留在了小时候。可是为什么那两个小破孩凭什么还能人帮他们构建新的回忆?姐姐也听到了吧,攒下钱来买明信片,装作是妈妈送给孩子的,为什么现实中也有这种烂俗的情节。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不需要这种无聊的家庭温情,我也要让那两个小破孩对家的回忆停留在这个时刻。不行,这还不够,一定要彻底地破坏才行。”

说到这里,樊朝霞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恶作剧又要开始了。

6

张成才与张栋梁的生日正巧就在下周三。这天张苗苗下午上完体育课就从学校请了假,早早地就回到了家里,布置起生日的装饰。

几根彩带一挂,瞬间就有了庆祝的感觉。因为爸爸的工资明天才能到,所以生日宴安排在了明天,今天只好以这种方式弥补一下了。虽说是弥补,但是像这样在家里装饰装饰,贴上生日快乐的字样,反而更有亲切和热闹的感觉。张苗苗想着,下次就和爸爸商量一下,不要再破费去餐厅了,就在家里过生日吧,这样也能省下一笔开销。

时间快到两个小男孩的放学时间了,爸爸提前出门去接他们,留下张苗苗一人在家里准备蛋糕和礼物。上周在商店里买的礼物盒早就已经捆好了,顶上还用订书机订了一朵小花。盒身上还留下了可爱的卡通插画。她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每天都把这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身边。

终于到了这一天,不知道弟弟们会不会喜欢呢?张苗苗的心里即期待又不安。她相信自己写下的明信片是最近写过的明信片里最好的一张,今后或许都不会有这么用心了。如果弟弟们喜欢的话就好了。

今天的主角们到家了。两个孩子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一进门还没放下书包就吵着问礼物在哪里,以及妈妈有没有回来。

“妈妈还在加班,国外的项目不太好做。”张斌如今已经能随口说出这样的借口了,“所以今年妈妈不能陪你们过生日了。”

“但是——”张苗苗拖长了声音,从背后掏出了一个紫色的小礼物盒,“妈妈没有忘记你们的生日,特地寄来了礼物哦。”

“哇!”

两个小男孩的眼神中都闪出了光,迫不及待地接过礼物盒,剪开带子,想看看妈妈送来了什么礼物。

盖子被打开了,里面放着两辆玩具小车和一张明信片——理应是如此的。

可实际上,里面只有一张被红笔胡乱涂抹的明信片。明信片正面那些字迹端正的生日祝福都看不清了,背面的风景画也被红笔画了个大叉,上面还写着这样几个字——我根本不想念你们,别自作多情了。

张栋梁的表情凝固了数秒,随后丢下明信片大哭起来。张成才捡起明信片看了一眼,也说不出话来,转而看向爸爸,像是在寻求一个解释。

可是张斌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看着张苗苗,因为明信片和礼物应该都是她准备的。领会到了张斌眼神中的意思,张苗苗有些失态地叫了起来:“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像以前一样写了明信片而已,我什么都没有做。”

“像以前一样……”张成才喃喃地说着,“这是姐姐写的?所以妈妈写的呢?妈妈写的东西在哪里?”

张栋梁也哭喊着:“妈妈在哪里,姐姐你骗我们,妈妈从来没写过信给我们,从来都没有!”

“这……这不是……”张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现在既恼怒又困惑,还有一股隐隐的自责。最后他干脆放弃了思考,说道:“确实之前爸爸骗了你们,妈妈她……离开了我们。”

“妈妈离开了我们?她到底去哪里了?爸爸,姐姐,妈妈到底去哪里了?”

就算张栋梁苦苦哀求,张苗苗依旧无法将他们的妈妈已经离世的事实说出口。一想到两个男孩会因此而悲痛欲绝,她根本就做不到。她相信妈妈也不会希望变成这样的结局。

“这句话是姐姐写的吗?”张成才问道,可张苗苗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满心想着的都是不可能。

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因为盒子从来没离开过自己的身边,而且她早就用宽丝带把盒子捆上了,还订上了花。里面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消失?明信片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的心里完全没有一个解释。

“苗苗,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为什么要……”

张苗苗知道爸爸在怀疑自己,只是碍于孩子们都在场,而且确实也不好意思,才没有将质问的话说出口。这也难怪,因为盒子始终是由张苗苗保管的,明信片也是她制作的。既然拆开盒子后看到的是这种景象,也难怪会被怀疑了。

在爸爸眼中,一定是自己感到疲惫,不愿意再伪装妈妈的明信片,才自暴自弃地破坏了明信片。张苗苗确信一定是这样。

可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谎言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她也一定会坚持下去。她不是这么没有责任感的人。

然而事实上,她完全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渐渐地,她也懒得为自己辩解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张苗苗看了眼背后的“生日快乐”四个大字,然后短短地叹了口气,拎起了自己的书包。

“抱歉,我还有点事要回学校。”

“苗苗。”

“没关系,我真的是去学校一趟。不好意思了。”

在家人们怀疑的目光与悲伤的哭喊中,张苗苗关上了家门。楼道里的灯恰在这时扑灭,留给她一片黑暗。

自己只是想给弟弟们留下一个美好的生日记忆而已,只是想让他们不要因为失去妈妈而悲伤而已,只是想让他们长大后还能想起曾经有个温馨的童年而已。

张苗苗出了家门,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她想要的,也只是一个温暖的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