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遇到小霞的那天，正好是樊晚霞准备设下陷阱的关键阶段。
两人为了将某人的东西藏起来而到了后门的停车棚附近。宁二中的停车棚后有一片较大的树林，一直延伸到了校外的人行道旁。而且这地方几乎没什么人打理，显得脏乱不堪，平时也几乎没有人会靠近。
樊晚霞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打算将那块拳头大的石头藏在这个不显眼的地方。
“这块石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你看这上面，不是刻着她的名字嘛。这可是珍贵的旅行纪念品哦。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她男朋友一个人，所以她肯定会怀疑到男朋友身上嘛。我已经预见到他们分手的未来了。”
依旧是樊晚霞引以为傲的推理，樊朝霞这几天也见识过很多次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大部分时候她们的恶作剧都以失败告终。就好像这所高中里，还有一个人比她们更高一层，时刻掌握着她们俩的一举一动。
这人会是谁呢？
樊朝霞有了点头绪，那个人或许就是同班的纪彩纱吧。
当然，樊晚霞还是什么都没有察觉，樊朝霞也不打算告诉她。
两人将石头埋在一棵树的底下，然后在树根处和这棵树对应的地面上做好标记，于是一切就完工了。
“不过这里还真是偏僻啊，一个人也没有，刚好在停车棚的后面，里面的人不会过来，外面的人行道上也看不到，感觉就像是学校里的荒郊野外，那种会冒出怪谈来的地方。”
“是哦。如果我们被人看到的话，就会有人传，在停车棚后面有双胞胎姐妹的幽灵哦。”
樊朝霞顺着妹妹的话在开玩笑，可妹妹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别的地方去。
她注视着姐姐的脸，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咦，姐姐你不是害怕这种鬼故事嘛。”
“可是我和妹妹现在就站在这里，这也是事实。”
“真是搞不懂呢。”
两人相视一笑。
樊朝霞想起了什么，她一把牵起了妹妹的手，带着她到了丛林深处去。这片校内的丛林还真不小，虽然没到完全看不见外面的程度，但走进去之后会发觉丛林的宽度差不多有一间教室那么大。学校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大片空地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想不通的事。
“晚霞妹妹，我们把这里当成集会的据点吧！”
“据点？怎么突然说出了这种像是游戏的词……等等，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名字了？”
樊晚霞的脸忽然红了起来，害羞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目光也游曳不定。如此娇羞的妹妹实属罕见，就连姐姐樊朝霞也没怎么见到过。
仔细回想一下，樊朝霞和她的妹妹之间的称呼一直都是“姐姐”和“妹妹”。在国内较年少的妹妹称呼姐姐为“姐姐”非常常见，但是反过来，较年长的姐姐称呼妹妹为“妹妹”却不太常见，一般来说都会称呼名字或是外号才对。就算两人是双胞胎，一直以来都只称呼“姐姐”与“妹妹”还是有些奇怪的。
“有什么奇怪的吗？妹妹你的同学也会叫名字的吧。”
“嗯……但是姐姐就不一样了。”
樊晚霞第一次表现出了弱气的姿态，但她在说到姐姐时，还是显得非常强硬。
樊朝霞不解，为何“樊晚霞”的名字唯独不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呢？
“我很喜欢我们俩的名字哦。还记得小时候看的天边的霞彩吗？真的很美，无论是朝霞还是晚霞，都很漂亮。”
“因为太像啦……”
樊晚霞轻声说道。光是为了解释这件事，也会让她产生一种排斥感。当然她并非讨厌姐姐，相反她非常喜欢姐姐，绝不允许姐姐受到一点伤害。她也始终坚信，两人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这个世界只有她们两个就足够了。
但是就算如此，唯独在名字这个问题上，樊晚霞有些在意。
“朝霞和晚霞的名字太像了，而且我们两个也长得那么像，所以会很奇怪……姐姐用名字叫我的话，就像是姐姐在叫自己，或是我在叫我自己一样，会让我有种脱离现实的感觉……不知道我这么说姐姐能不能理解……”
“可以哦，晚霞妹妹。”
“你是故意的吧！”
“是哦。”樊朝霞嬉笑着答道。
她明白了自己的妹妹想说的话。
就和之前妹妹不愿意配上黑色的发夹一样。
两人之间早就规定好了一条绝对不可跨过的线——黑色的是樊朝霞，白色的是樊晚霞，这是绝对不可破坏的禁忌。只有这样规定好了界限，将“樊朝霞”与“樊晚霞”这两个个体分隔开来，妹妹才能感觉到“我”的存在——“我”是和姐姐不一样的个体，是“樊晚霞”这个人。恐怕樊朝霞自己也是如此吧。
所以两人才会默契地以身份称呼彼此。因为她们的名字很像，会模糊两人之间的界限，但是姐妹这一身份却是不会变的。
两人是一体的，这没错。但两人并非是合二为一的。只有在保持两人个体的独立性之上，她们俩才能成为一个整体。
话虽如此，这个话题还是太过严肃了。因此樊朝霞才会开玩笑一般地一直叫着妹妹的名字。
“既然如此，在今天之前一定要好好叫几遍，谁让我喜欢妹妹的名字呢。是吧，樊晚霞妹妹？”
“啊——不要这样……”
“哎？樊晚霞妹妹怎么啦？”
“姐姐不要这样啦！”
樊晚霞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一般一边用手挡着，一边连连后退，而樊朝霞则步步紧逼，终于将樊晚霞逼到了学校的围栏旁。
“哎，樊晚霞妹妹怎么不继续逃了呢？”
“姐姐好可怕啊……”
“樊晚霞妹妹——”
——喵。
虚弱的猫叫声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樊朝霞和樊晚霞面面相觑了几秒后，分别往四处寻找着，可是到处都没见到猫的影子。
“是听错了吗？”
“晚霞妹妹去墙边上看看吧？”
“姐姐！”
见妹妹有些生气了，樊朝霞也不再开玩笑了。偶尔捉弄一下自己的妹妹确实很不错，但她并不想一直持续下去。
“刚才我听到猫叫声是从墙边来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不用等她们靠近，一片橘黄色的身影便从栏杆那边钻了进来。是一只黄色的小猫，正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姐妹俩。身上的毛发脏脏的，或许是在穿过栏杆的时候弄脏的。
“好可爱啊！”
樊晚霞兴奋起来，她跑到小猫的面前蹲下来。伸出食指逗弄着小猫的脸颊。小猫似乎有些害怕，呻吟了一阵后趴在了地上。
就算她没有养过宠物，也能看出这只猫现在很虚弱，可能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妹妹等一下，它现在身上很脏，最好不要去碰。”
“又没关系嘛。”
樊晚霞伸手去摸小猫的颈项。在那里她摸到了一块牌子。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六个字母——KASUMI。
她们俩本来是来藏东西的，因此手边根本就没有可以喂猫的东西。刚好樊朝霞提议说去找瓶水来帮忙洗一下身子，于是两人决定先回教室一趟，分别去准备水和饼干。
樊朝霞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会对恶作剧之外的事如此上心。如果这只小猫能改变妹妹的性格就好了。她如此期盼着。
2
两人很快就带着矿泉水和吃剩下的饼干回来了。看到猫还在那里，樊晚霞终于松了口气。刚才回教室的路上，她一直担心着小猫会不会离开了，还一直抱怨姐姐没有在那边看着小猫。
小猫看上去太虚弱了，因此两人决定先给它喂点东西。她们俩都没有养过猫的经历，不知道猫能不能吃饼干。不过樊晚霞想着只要把饼干捏成屑应该就没关系了。和她不一样的是，樊朝霞想着今晚要去买点猫粮回来了。
樊晚霞熟练地将半块饼干放在右手的手心里，然后用左手一点点地捏成了饼干屑。随后她在小猫前蹲了下来，左手扶着膝盖，右手伸到了小猫的嘴巴前，用饼干的香味劝诱着它。
小猫醒了过来，它打了个呵欠，然后伸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脸。过度的饥饿似乎使它的意识有些模糊，没能立马注意到眼前的食物。好在饼干的香味还是发挥了作用，小猫凑上去闻了闻，判断这是可以吃的东西，伸出舌头舔着樊晚霞手心里的饼干屑。
“噗——”
小猫在吃东西的同时，樊晚霞也憋不住脸上的笑意。
“妹妹果然很喜欢猫啊。”
“没有那么喜欢啦……噗——”
“可是我看你笑得那么开心。”
“那是因为痒……噗——真的好痒啊，我没想到手心会这么怕痒……我不行了……”
樊晚霞忽然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把饼干屑都倒在了樊朝霞的手心里。
“哎？”
“姐姐交给你了！”
“可是……”
既然是妹妹的请求，那也没办法了。于是樊朝霞学着妹妹刚才的动作蹲了下来，伸出了右手。
这次小猫没有任何犹疑，直接舔了上去。
“哈哈……等等，确实有点痒——”
樊朝霞的左手很想去挠右手的手心，但因为右手正端着饼干屑，于是只好在附近徘徊着不知如何是好。
见自己的姐姐如此慌乱的样子，樊晚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说起来，那时候的仇还没报呢。”
“妹妹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是——”
樊晚霞坏笑着在樊朝霞的身后蹲下来，伸手去捏她两边的腰。樊朝霞被突然袭来的痒感所击倒，似乎连蹲也蹲不住了。
“姐姐要忍住哦，毕竟还要给小猫喂食呢。体会一下期初考试时候我的心情吧。”
“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为什么妹妹你还记得啊……哈哈哈，不行了，好痒，别挠了求你了……”
两姐妹的嬉闹很快就结束了。光是让姐姐一个人喂食看得樊晚霞很羡慕，于是她决定要战胜痒感，又捏了半块饼干，和姐姐一起喂。两人互相比赛着，看谁更得小猫的欢心。比赛的结果自然是樊朝霞完胜。
小猫终于吃完了，体力也像是恢复了一些。此刻它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树荫下，身子缩成了一团。
樊晚霞戳了戳小猫的肚子，小猫挥了下后腿，像是在说“不要吵我”一般。
“真可爱啊。”
樊晚霞一只手摸着小猫的尾巴，另一只手逗弄着小猫的后腿，全神贯注地看着它的反应。
“再可爱也要给它洗澡才行。我看看……直接倒在它身上吗？”
“那怎么行呢！”
樊晚霞一把抱起了小猫，让它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怀里。
“来吧，就这样轻轻地浇上来吧。”
且不说这样给猫洗澡是否合适，但樊朝霞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她想给猫洗澡的本意就是不想让两人脏了衣服才对，可樊晚霞这么做不是和直接去摸猫一样吗？说不定还更脏一些。
既然妹妹乐在其中，作为姐姐当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按照妹妹的方法，拧开瓶盖，将矿泉水一点点地浇在了猫的身上。
小猫身上沾了水，很不痛快的样子，要从樊晚霞的怀里挣脱出来。当然，樊晚霞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她牢牢地把猫抱在怀里，同时抚摸着它的后背。这么做既是为了让小猫安心下来，也是为了清洗它的身体。
一瓶水用完了，小猫浑身湿漉漉的，所有的毛都拖拉下来，看着有些滑稽。而樊晚霞的校服是彻底遭殃了，从上衣到裙子都沾满了污水，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樊朝霞一边用纸巾擦拭着小猫的身体，一边抱怨似地说道：“接下来还要上课吧？妹妹你这样要怎么去上课呢？”
“啊——”
刚才樊晚霞玩得太开心了，全然没有考虑到一会儿还要去上课。现在全身都湿成了这样，一时半会恐怕也上不了课了。不知道现在午休时间还剩多少，还能不能回寝室换一下衣服。
“真没办法，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寝室吧。小猫……该怎么称呼？”
“称呼……既然是我们俩发现的猫，不如就叫它小霞吧？而且牌子上的罗马音刚好也可以写成霞（KASUMI）。”
小猫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喵喵地叫着。
“你看，小霞也很高兴呢。”
“这就已经确定了吗。”
樊朝霞有些无奈地摇着头，似乎在说真拿她没办法。
擦干了身体后，樊朝霞不得不带着樊晚霞回寝室去了。离开的时候，樊晚霞还回头打了个招呼。
“小霞，明天再见哦。”
小霞喵地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樊晚霞的约定一般。然后它倏地跃出了丛林，目送着她们的离去。
3
第二天中午，樊朝霞为了等樊晚霞，难得地留在了教室里。
就算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教室里也总有几个爱好学习的同学或是想避开高峰期就餐的同学留在教室里做着各自的事。
凌云峰也是其中一位，他正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翻看着他带来的书。书脊上都是纵排的英文，樊朝霞不太习惯看这样的排版，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不过这绝对是英文原著，这是肯定的事实。
“啊，抱歉。老夏拖了我好久。没等很久吧？”
樊晚霞姗姗来迟，脸上满是歉意。
夏老师是七班的英语老师。因为樊晚霞最近几次默写几乎全错，所以这次就被留下来训话了，还要求抄写所有单词每个十遍。就连平日里非常宽容的夏老师都会采取如此严厉的手段，可想而知樊晚霞有多过分了。
“妹妹，再这样下去可就麻烦了。”
“是啊，老夏估计会把我累死的，我可不想死在抄写英语上。下次认真一点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快去小超市买牛奶吧，猫应该是可以喝牛奶的吧？”
樊朝霞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只记得好像见过猫咪舔牛奶喝的画面，那么应该是可以的？
不过樊晚霞可没想要得到姐姐的回答。她直接拉起了姐姐的手，把她带出了教室。
“慢点啦，妹妹，不用那么急也没事。”
“这可不行，万一小霞饿着了怎么办。还有就是……小霞会不会还留在那里呢？它该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吧……”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啊。樊朝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两人一起到了食堂旁边的小卖部，这里作为学校里的超市，不仅应有尽有，而且还比外面的店里卖得要便宜一些。
樊晚霞兴冲冲地进了小卖部想要买牛奶，却被老板告知牛奶昨天就卖完了，而且早上也没有进货。
“哎？这可难办了。老板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买嘛。”
“除非出校门去外面才有的买吧。”老板笑嘻嘻地说道。
“等一下，老板。”樊朝霞岔开了妹妹的话题，“猫可以喝牛奶吗？”
“猫？不行吧。我记得猫应该不能喝牛奶。”
难道平日里看的视频都是骗人的？樊朝霞心想。
“那就买一瓶水吧。”
最后两人只是买了瓶水就从小卖部出来了。昨天晚上樊朝霞去外面采购了一包猫粮回来，还带了一次性的塑料桌布。
“你买这个干什么？”
一开始，樊晚霞很不解地看着一包崭新的塑料桌布。很快，她明白了姐姐的意思——两人一猫在停车棚后的丛林里野餐。
真是个浪漫的想法，虽然现实中那片地方一点也不浪漫。
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樊晚霞带着姐姐到了小霞所在的丛林里。一路上，樊晚霞都很紧张地嘀咕着“不知道小霞还在不在啊”，距离越近她越是紧张。终于到了之后，还没等进到丛林里，樊晚霞便忍不住扯开嗓子喊道：“小霞？小霞还在吗？”
——喵。
听到猫叫声的瞬间，樊晚霞终于安心下来。她松开姐姐的手，一个人跑进了丛林。与此同时，橘色的小猫也跑了出来，两人在丛林边缘相遇了。
小霞非常亲近地在樊晚霞的周围转着圈，或是蹭着她的小腿。樊晚霞也是很久不见一般，一把抓住它的腰将它抱了起来，一人一猫彼此正面相对，小霞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左顾右盼，而樊晚霞非常宠溺地看着它，然后用自己的鼻子去蹭它的小鼻子。
在她们俩享受二人时光的时候，樊朝霞则是在丛林中铺好了一次性的塑料桌布，将她们自己的面包和给猫吃的猫粮等统统放在了桌布上。唯一遗憾的是虽然带了水却没有带盘子，只能快点吃完面包，把装面包的袋子当成是水袋了。
“妹妹，快过来吃面包啦。”
“听到没有，小霞，姐姐让我们去吃面包咯。”
“喵。”
樊晚霞像是在抱小孩一样，把趴在自己的怀里的小霞左右晃着。
“这样晃来晃去猫猫会晕吗？”
“谁知道呢喵。”
“哎？”
“姐姐喵，现在我也是小猫了喵。”
“哎？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吗？”
樊晚霞把小霞放了下来，脱下鞋子踩在桌布上，接着双手撑在地上，像猫一样踮着脚走到了姐姐的面前，然后一只手握成拳头，在自己的脸颊旁蹭来蹭去。
“好好，看来我又捡到了一只可爱的小猫咪呢。”
樊朝霞配合地说道，让妹妹躺在自己的怀里。樊晚霞侧着身子倒在姐姐的大腿上。小霞也走了过来，倒在樊朝霞的身前，毛茸茸的尾巴将身子围了起来。
于是，樊朝霞摸着樊晚霞的后背，樊晚霞摸着小霞的后背，两人与一猫就这么惬意地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午间时光。
4
到了第三天的放学时间，两人像往常一样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樊晚霞忽然来了句：“去看猫吗？”
平时这时候，樊晚霞总是在想下一个恶作剧的目标，或是在想恶作剧的方法，虽然作为姐姐她会毫无顾虑地接受自己的妹妹所说的一切。只是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让她不要考虑那些恶作剧比较好。
这个愿望，没想到因为一只猫的出现而实现了。
“好啊，不过今晚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不如社团活动开始的时候在后面集合？”
“哎？又要买东西啊。姐姐可真忙。”
樊晚霞有些抱怨地说道，她现在一刻也不想浪费，只想跑到小猫的身边陪它玩。不过既然姐姐这么说了，她也只好答应了。
今天樊朝霞要买的东西是桌布和水。
之前买的一次性塑料布踩在脚下一点也不舒服，就和踩在泥地上没什么两样，而且还很冷。看妹妹那么兴奋地在塑料布上跑来跑去，时不时还躺在上面，她真的担心会不会让妹妹着凉了。
思考的结果就是用桌布来代替塑料布。虽然不知道桌布能有多大用处，但她依稀记得电视中那些人在草地上吃饭用的都是桌布。
另外还有水和水壶。像今天这样倒在瓶盖里也太麻烦了点。
等到樊朝霞终于买好了该买的东西，偷偷溜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到七点了。
“真慢啊，这次又买了什么？”
樊晚霞已经早早地铺好塑料布坐在地上了。看到姐姐拿来桌布的刹那，她高兴地跳了起来，连忙帮忙一起铺开桌布，然后把塑料布丢到旁边去。
另外，樊朝霞还拿来了一个小盘子。她在里面倒满了水，递到小霞的面前，小霞凑上去闻了闻，随后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水面。
“真可爱啊。”
樊晚霞在小猫的旁边蹲下来，双手托腮入迷地瞧着它看。
自从小霞走进了她们的生活后，樊晚霞一次也没有说起恶作剧的事。就连他们最初来到这里的目的，似乎也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样就好。樊朝霞心想。只要妹妹她如此开心如此幸福就好。
“我去把垃圾扔一下，妹妹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吧。”
“好！”
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回头看去时，樊晚霞已经躺在了桌布上，双手举着小猫，像是在玩举高高一样。
樊朝霞捡起了中午剩下的面包袋子以及一次性塑料布，带着这些垃圾前往集中的垃圾房。
垃圾房就在校门口的旁边，最初是为了方便走读学生，让他们可以在离开学校的时候顺手扔掉垃圾。不过自从学校实施了全年级住宿制之后，为了扔垃圾而不得不跑去校门口反而变得有些麻烦了。
来到校门口，扔完垃圾，樊朝霞正要往回走的时候，余光注意到了校门外的两个保安似乎在和谁说话。起初樊朝霞也只是好奇而已，便在那边多停了几秒。保安们的说话声音很大，因此她能听到一点谈话的内容。
“你的宠物进来了？怎么可能进来？”
“这里的栏杆没那么宽，钻不进来的。”
“前两天丢的不可能在学校里面吧。”
“行吧，你去看一眼好了。知道位置在哪里吗？”
保安们说话的对象是个初中生模样的人。那个初中生留下了自己的东西作为依据，然后急匆匆地进来了。
宠物、栏杆、前两天……这几个关键词在樊朝霞的脑海中翻滚着。这些词语所能组合出的形象只有一个。
小霞！
那只小猫的主人来找它了！
樊朝霞暗叫大事不妙，必须要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樊晚霞。她此刻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夺走妹妹的玩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只猫还给它的主人。
5
见姐姐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樊晚霞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小猫看上去玩得很开心，依依不舍地用爪子抓着樊晚霞的袖子。
“怎么了？跑得那么喘，急着回来和小霞玩吗？就算姐姐你求我我也不会让的哦。”
“不是，不是这个。”樊朝霞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我刚才在校门口见到它的主人了。它来找小霞了。”
“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个稚嫩的男声，那声音无疑是在叫唤“小霞”的名字。
没时间再解释了，樊朝霞将小猫从妹妹的怀中抢了过来，然后说了句“交给你了”之后，就跑到桌布前甩下鞋子，干脆地跪在了上面。她背对着外面，将小猫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虽然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樊晚霞应该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相比姐姐，更加善于交流的她决定承担起交涉的责任，守在了丛林边上。见到有个初中男生走过来后，她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初中吗？”
“嗯，我是三中的，家在海景别墅。”
是独栋别墅的有钱人啊。樊晚霞心想，对于寄宿在亲戚家里的她而言未免有些嫉妒。
“离这里不近啊，三中也不在这里，怎么想到来我们学校？是来参观的吗？”
男生没有心思闲聊，他越过樊晚霞的身子，朝着丛林中看去。
“小霞，你在吗？”
被樊朝霞抱在怀里的猫探出头来，发出喵喵的声音，似乎在呼唤自己的主人。
如果被听到就完了。于是樊朝霞连忙用手压住了猫的嘴巴，示意它不要发出声音来。
“我好像听到里面有猫叫声。”
“你听错了吧。”
在男生往里面张望的时候，樊晚霞挡在了他的身前。
“我正在和姐姐一起野餐呢，虽然也算不上野餐。我们一直在这里玩，你想在这里找什么？我应该能帮到你吧。”
“是这样的，我家的小霞……啊，小霞是我的宠物，脖子上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小霞’两个字。然后——”
“没有见到。”
樊晚霞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这样啊。我那时候看着它跑进来的。”
男生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本来就以为不会在这里出现吧。毕竟都丢了那么久，很可能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就算跑进了丛林，说不定也没有钻过栏杆到学校里来，而是往别的地方去了。
“那时候我没有松开手就好了。就是因为小霞在街上乱叫，我骂了它一句，结果它反咬我一口，这时候绳子没拉住，它就自己跑了。”
男生有些自责地喃喃道，懊悔地低下头去，但很快又像是振作了起来，满是感激地向樊晚霞道了谢。
“你确定是在这附近丢的吗？”
“是的，就在栏杆的对面。”
“那真遗憾啊，我们这几天都在这里野餐，一点动物的痕迹都没有看到。这种破地方也不像会有野猫野狗吧。”
男生苦笑了一下，似乎在说“正是如此”。
在留下了自己的联系电话之后，男生失落而归。
他走了吗？樊朝霞这么想着，正要回头去看的时候，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惨叫了一声，双手松开的刹那，小猫从她的怀中跳了出来。
“小霞，不要回去！”
樊朝霞喊道，然后抓住了小猫的身体。小猫的身体在焦急地扭动着，爪子也在空气中抓挠着。在樊朝霞将它抱进怀里的时候，又在她的右手臂上划了一道，这道伤口比刚才的更深，甚至都见到血了。
“呀——”
因为疼痛而松开手的樊朝霞让小猫落到了地上。
樊晚霞刚好目睹了小猫想要冲出丛林，被樊朝霞抱起后攻击她的那一幕。见到姐姐的手臂上的血痕时，她失声大喊：“小霞，你在干什么？”
小猫仰头看着樊晚霞，喵了几声后，又垂着头想跑出丛林。在它的身子经过樊晚霞脚边的刹那，被她一脚踢开了。
“喂，妹妹，不要这样，刚才它不是有意的。”
可是樊晚霞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走到了倒在地上的小猫面前。
小猫动了动四肢，重新站了起来，害怕地喵了两声后，又朝着樊晚霞的反方向走开了。
“给我回来！”樊晚霞一把抓起了小猫的后颈，把它拎到自己的面前，“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姐姐，你这只臭猫。”
本来樊朝霞只是想把小猫留下来，让它和妹妹一起玩，好让她不再去想恶作剧了。结果因为小猫意外抓伤了自己，反而让事情变得更糟了。樊朝霞不想自己的妹妹对新朋友发那么大的火，她想让他们俩的关系恢复到前两天那样。
“别生气了，妹妹，它刚才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我抱得太紧了。明天我们再一起玩，好吗？”
“姐姐你没看到吗？它想回到主人的身边啊。它听到了主人的声音，所以才会一直喵喵叫。就算我们和它玩得很开心，但我们不是它的主人啊。所以它才会听到主人的声音就想跑出去，甚至用爪子来攻击姐姐。”
“那是因为——”
然而樊晚霞却将小猫放下了。
她站了起来，盯着面前的虚空忘神地呆了一会儿之后，才像是决定了什么，毅然转身，走出了丛林。
樊朝霞生怕妹妹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连忙跟了上去。
“妹妹，你要去哪里？”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准备工作。”
“什么的准备工作？”
“恶作剧。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天真弟弟，我要让他好好地伤心一回。”
6
抛下这句话后，樊晚霞就跑到丛林外，在路边寻找着什么了。
“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啊，主人弄丢了宠物，肯定会非常后悔当时怎么没有好好看管吧。从他的话来看这附近他应该都找了个遍，应该没想到在自己的家附近找吧？”
“这是……什么意思？”
“到那时候他肯定会想，自己无情无义地抛弃了宠物，可宠物却对他还抱有感情，摸索到了回家的路。结果在到家之前，被虐待动物的变态杀害了。刚好这附近确实有个喜欢虐待动物的团伙，前几天我还看到同学转发了动态，说是希望大家提供线索什么的。这不正好可以让我们利用一下。”
听到这话，樊朝霞不禁冒出了冷汗。就算两人的恶作剧再过分，尚且没有闹到必须要杀害生命的地步啊。
“等一下，妹妹是认真的吗？”
“那当然。”
只是冰冷的一句话。
现在樊朝霞终于明白了，她是在寻找作为凶器的石头。
“先等一下，妹妹，先听我说。这做不到的吧？”
“怎么做不到？住址的话我可以晚上打个电话，约他在学校门口见面，然后告诉他曾经确实见过栏杆那边像是有什么东西，但是见到我们后被吓跑了。然后姐姐你再跟踪他回家，到了晚上再偷偷把尸体运到他家的附近。绝对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的，毕竟我们按理说出不了学校，而且外面不是真的有个虐待狂吗？肯定会先怀疑到那个变态头上吧。”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
恰好这时候，樊晚霞找到了一块合适的石头，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不是，快放下来，妹妹，你不会真的要杀了小霞吧？”
樊朝霞抓着妹妹的双手，全力阻止她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来。
“那是当然，因为这是恶作剧必须要的道具啊。”
“可是——”
樊朝霞竭尽全力，才将自己的真心话送出了口。
“可是，你和小霞在一起玩的这三天都很愉快吧？比起什么恶作剧，我更希望看到妹妹你有个真正的玩伴啊！”
“就算它是我真正的玩伴，可是它伤害了姐姐啊！”
妹妹的这句反驳震慑住了樊朝霞的心，她握着妹妹的手也逐渐失去了力气。
“姐姐永远是最重要的，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姐姐，哪怕是动物也不行。”
说完这句话后，樊晚霞将手挣脱出来，又一次走进了丛林。
樊朝霞呆愣在原地，刚才那句话的冲击仍未消散。右手臂上又开始隐隐作痛，不知道这份痛楚是否也让妹妹感受到了？
人们总说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这句话或许是假的，因为樊朝霞从来没有读懂妹妹的心思，就好像妹妹也从来没能读懂自己的。但她还是相信，双胞胎之间或许真的存在着一条别人看不见的纽带，将两人牢牢地联系在了一起。
她回过神来，往野餐的地方快步走过去，在那里她见到了妹妹的身影。樊晚霞正半蹲着，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小猫的背部，安抚刚才受惊的它。
那副场景，像极了前两天樊晚霞和小霞一起玩的时光。
“小霞不要怕，姐姐们可不会伤害你哦。”
说完，她在桌布上洒了一点猫粮。小猫终于安静下来，和平时一样心满意足地低头嗅着猫粮的味道。
与此同时，樊晚霞高高地举起了那只握着石头的手。
就算没看到她的正脸，樊朝霞还是感受到了。
妹妹她在哭。
她很喜欢这只小猫，真的很喜欢。小霞就是她在姐姐之外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妹妹她也一定很想和小霞继续玩下去。
但是她做不到。
因为在樊晚霞的世界观里，姐姐才是第一位的，无论是谁都无法超越她的地位。
所以，必须要这么做。
伤害姐姐的生命，必须要付出更为沉痛的代价。
然而，樊晚霞的手却始终高举着。她左手捂着嘴以防哭声漏出来，可她的哭声还是传到了樊朝霞的心里。
于是，樊朝霞走上前去，握住了那只高举着的手。
似乎又回到了老样子。樊朝霞苦笑道。
“必须要杀掉吗？”
樊晚霞无言地点点头。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来吧。”
樊晚霞转过头来，她的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
她任由姐姐从自己的手里拿走了石头，然后取代了她的位置。
“和妹妹一样，我也把妹妹当作是我心中的第一位。所以——”
樊朝霞半蹲了下来，手中的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
——所以只要是为了妹妹，无论什么我都可以做。
她高举起手，然后使足了力气，猛地挥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7
那之后的若干天，难得的周六，小淳收拾了自己的房间，带着一袋垃圾走下了楼梯。在一楼的客厅里，仍在上小学的妹妹抱着一只小猫，炫耀似地给哥哥看。
“你怎么又把野猫抱回来了。”
“因为小霞不在很寂寞嘛。”
哥哥没再说什么。他走出家门，捡起装野猫的纸箱，沿着房子绕到后面去，那里是他们家暂时存放垃圾的地方。
然而今天，这地方却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许多苍蝇正绕着垃圾堆打转。
这里虽然堆放着不少垃圾，但也不应该招来那么多苍蝇才对。于是他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垃圾，小心地靠了过去，然后一边挥手扇开苍蝇，一边用手指尖抓起一个垃圾袋丢到旁边去。
结果，他看到了一地的鲜血。
“小……小霞？”
绝对没有错，脖子里挂着一块写着名字的牌子，这就是小霞没错。
“小霞……”
突如其来的冲击彻底击倒了小淳，他跪倒在小霞的尸体前泣不成声。小霞是他最亲近的朋友，就因为上周在路上咬了小淳，所以小淳才会一气之下丢下了它——根本就不是绳子松开了，而是它故意放开了。本以为它会自己回来的，没想到一天过去了还是没见到它回来。
“我是个不称职的主人，对不起，对不起……小霞，请原谅我吧，如果那时候，我没有放开手就好了。如果我没有丢下你就好了。小霞……”
小淳将小霞埋在了后院，并立了一块小墓碑。时不时地，小淳就会来到小霞的墓碑前，献上它生前最爱吃的食物。
宠物绝对不是人类的玩物，而是人类的朋友。但是它们远比人类要脆弱，更容易受到伤害。这个时代对宠物而言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所以小淳暗下决心，这次妹妹带回来的这只小猫，他绝对不会再放开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