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淼淼踏进氤氲的水雾中，只一瞬间，整个身体就沉重得像一团淤泥。
一缕黑色雾气冒出胳膊，像谁将趴到地上的她拉起来，又向前推了一把。
步伐仿佛在虚空中迈开，没有支点，但好歹摇摇晃晃地向前踉跄，像走了几米，又好像一步踏出了很远。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开心地伸出手去。
“龙戟！”
“云淼淼？”
龙戟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幻境。当确定云淼淼的的确确在眼前时，他的目光微妙地闪了闪。
云淼淼扯了扯龙戟的衣袖：“龙戟，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好像……一直在往下沉。”
凝滞沉重的感觉挥之不去，云淼淼总觉得不踏实。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
被这么问着，云淼淼才恍然过来。她好像一直追着龙戟而来，可来的途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一缕黑色雾气从云淼淼身上冒出来，蹿向龙戟。
在潜伏进龙戟身体的前一刻，氤氲的水汽覆盖上来，将雾气团住。
一瞬间，龙戟痛苦地皱起了五官，摸住了脖颈。
脖颈处一片通红，好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稠密的河水像受到了什么牵引，猛然波动几下扑来，化作了熟悉的人影。
是先前在幻影中出现的人参长老。
他的眼前，倒下了许许多多的族人。
雪白的长袍染满了血迹，倒在他面前的族人不可置信地发出了疑问：“长老，你为什么这么做？！”
长老面无表情：“这可是操控龙首的好机会，哪怕牺牲全族，我都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一团又一团的黑雾从族人身上冒出。
“怨恨吧！憎恶吧！用你们全部的不甘，将龙景拖进黑暗的深渊。”长老咯咯地笑着，拖着族人的尸体前行，像拖着枯败的枝干。
下一刻，吞下人参的龙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一颗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珠子脱离他的身体，只听清脆的响声，珠子上出现了枝蔓的裂纹。
尖利的长啸冲破云霄。
一条青龙掀破屋顶跃上天空。
顷刻，原本高朗的天空风云涌动，紫色的光亮在翻滚的云中明明灭灭，下一秒就绽放成天地间的纹理，无数生灵四处逃窜……
“龙戟！龙戟！”
有谁在叫他。
急促的呼吸舒缓下来，龙戟在睚眦欲裂中被唤回神来。
模糊的视野很快聚焦，露出少女小心翼翼试探的脸色。
“龙戟，我们，我们快离开这里！”
云淼淼忐忑地望着他。
她的目光忽闪忽闪，像无形地增添了什么东西。
一只手用力地捏住了她的肩膀。
龙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表情，只看见云淼淼的表情由忐忑化作了惊恐。
“别！别吃我！”
云淼淼慌张地后退，仿佛前面站着一个怪兽。她紧紧地环抱住自己，像他初次在她面前化龙的那样。
到底是谁比较可怕？
龙戟忽然扭曲了表情。
一阵风起，巨大的爪子扣住云淼淼。一条银龙冲出西归河，像流星般直直冲上了山顶。
安静的山顶像沉睡的美梦，破风声打破了宁静。
银龙落到地上，将爪子中的人影丢到了地上。
云淼淼滚出了老远的距离，又像小兽看见了举枪的猎人站在自己面前般，步步后退。
“云淼淼，你在害怕我吃掉你。”银龙游上前去。
“不……没有……不是……”云淼淼摇了摇头。
坚硬的龙爪立刻泰山般压下来，将云淼淼死死地摁在地上。
“你也看到了西归河里的过去！”
“没有！不！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真正导致‘龙创’的是你族的长老，他才是最可怕的人！”
云淼淼拼命摇脑袋：“我不知道！又不是我干的！”
——龙族抓捕了人参，人参害了龙首！邬栖凤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银龙抬了抬身子：“他们说得都对，龙族和人参注定无法相处！”
“胡说！”云淼淼突然拔高了声音，“我明明是龙阿叔养大的！”她竟然止不住地痛哭了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龙阿叔抚育了我，还把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我！”
“谁是龙阿叔？”
“就是……”
云淼淼张了张口。她看着银龙尖锐的目光，一时心绪复杂，更加无措地哭起来。
银龙仰天大笑起来：“龙呢，云淼淼，龙呢？看你这中毒的样子，应该是不干不净的东西把你养成这样的吧！”
“不准你侮辱龙阿叔！”云淼淼抽泣起来，用胳膊遮住了眼睛。
“还不接受现实吗？”银龙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西归河的轰隆声若隐若现地飘上来。银龙发出一声长啸，云淼淼一下子抽泣得更厉害了。
如果不是看到了什么，怎会如此答非所问！？
还是……她并没有看到他所见的那一幕？银龙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他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注视着用胳膊遮住眼睛的人。
“云淼淼，西归河告诉了你什么？”
“我……”
“云！淼！淼！别惹我生气！”
云淼淼浑身一抖，紧接着，从胳膊遮挡的缝隙中逼出喊声来。
“我杀了龙阿叔！”
喊声中渐渐涌出了绝望。
每一个踏进西归河的人，都无法躲避久远的过往。所以，云淼淼看见了梦里的浅青色身影灰飞烟灭，灰飞烟灭在她放出的紫色雷电中。
她放下胳膊，抬起头来。
“长老……黑影……害怕……是我杀了龙阿叔！”
银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好像一眼万年。
下一刻，银龙垂腰，张大嘴巴咬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