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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英雄嗎?作為一個人形,這是有夠奇怪的夢想了。

漫畫書里的硬漢、小說中身手矯健的主角。我的主人陪着我讀過這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她很喜歡這些,我也是。

不過主人更喜歡理想化的英雄形象,我則不一樣。比起永遠都很完美的英雄,我更喜歡那些無人的時候或許會嚎啕大哭,但在人前永遠都很可靠和勇敢的角色。我覺得這與我更有共鳴一些。

人形想要大哭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人形有夢想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在主人的葬禮上,我同時感受到了這兩點的存在。

陪我看故事的人永遠沉睡在了泥土裡,我是唯一為她獻花的人。

或許是出於執念吧,我從此越發地憧憬成為一個英雄了。不過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而更偏向她所喜愛的。

“你為什麼想要成為一個警用人形呢?”在重新發配人形編製的時候,負責人如此問我。

“我原本的主人遇害了,犯人沒有抓到。我想盡自己的一份力,讓這樣的事不再發生。”

我想成為一個完美的英雄角色。

負責人用複雜的眼神打量着我,最終他還是蓋了章,

“很好,你通過了。”

很好,我通過了。並不好。我被發配到了信息管理組,而且只負責前台,也就是說,我只是個接線員。

人類的話,沒有辦法裝什麼模塊,所以不能速成,但是如果好好做,或許什麼事都可以做到吧,人形則剛好相反。我裝不上動作模組,我是信息處理型的。

無所謂了,我的目的是阻止當年的悲劇再演。我當然知道全部阻止是不可能的,但是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這樣那個執念也會消減一些吧。

所以說不一定要成為一個上前線的人形,退而求其次也是可以的吧。信息戰也是很重要的。

可是,我作為一個信息處理型人形,技術水準又不夠。這是硬件決定的,我沒有辦法改變。

我的型號太舊了,沒有辦法適應新的信息處理工作,我也就內存和容量比戰鬥人形大一點,我沒有電子戰的特化系統,而且同樣也裝不上去,不兼容。我永遠是個前台。

人形談什麼夢想啊,明明自己的一切都是被決定好的。

對不起了主人啊,我們在書桌前的談笑,永遠不會變為現實。

不過我還是幻想着有所轉機。

直到有一天機會真的來了。

我們組收到附近流浪者發來的情報,說有一個人形突然從地下冒了出來,然後匆匆地就跑走了,接着,另一個沒皮沒臉的人形又沖了出來,在附近搜查着什麼。

我們懷疑那個地下有什麼非法人形交易,就出動了。因為是突然接到的消息,那種地方轉移得又很快,而人員一下子到齊不了,就把我也給捎上了。那是我第一次去現場。

我們還是晚了一步。等我們到達的時候,所有東西都轉移了,只留下滿地的狼藉。

幾個被打報廢的人形癱在一邊,身旁還有人類的幾滴血。不過這些血做dna鑒定是沒用的,這裡的賣家平日里根本不去做身體檢查,我們沒有他們的原始dna數據作對比。

“快看看這是什麼?”我的一名人形同伴拉住了我。她指着一個奇怪的人形殘骸,那殘骸上閃着幽異的紅光。

“我聽說過這個。”她壓低聲音對我說,“這是被詛咒的人形殘骸,據說它可以實現人形的願望,但也會詛咒那個人形。”

之後,她還舉了很多例子,比如什麼平庸人形一夜間成為算術天才,之後卻被發現永久報廢在小巷裡。

“這不是最詭異的。”她擠了擠眼,“最詭異的是這些報廢的人形全都沒有外傷,它們都是在內部發生心智熔解的。外表來看可謂完好如初。”

“那有沒有什麼生還的例子呢?”我並不相信這樣的事,只是順着她的話說下去而已。

“這個嘛,說不定你看到的某個成功人形就曾向它許過願。要知道,不死的話事情是不會被抖出來的。生者總是更在意自己的名譽。”

就不說人形會不會在意自己的名譽,這個故事太離譜了,而且也太老套了。

我不會相信的,除非這事發生在我身邊。

時間在沉默中過去了。

“我這邊結束了。”我在排查好了一切后說道。這才發現剛才那個和我負責差不多區域的那個人形不知道去哪了。

我查得太認真了,沒有注意到她。難道詛咒開始生效了?不,我還沒許願呢。

“Hello。”她突然冒了出來,“我這邊也結束了。走吧,和其他人聯絡吧。話說你怎麼了,在見到我時愣了一下?”

“沒什麼。“我不願意承認自己有一瞬間相信了那種鬼故事,急忙調試着自己的通信頻道以避開可能的追問。

見鬼,我的通信系統壞了。大概是路上的沙塵造成的。我果然不適合戶外運動。

在我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后,我面前的同伴笑了一下,表示由她來聯絡好了。在並不十分明亮的燈光下,那笑容顯得特別嚇人。

不過一切只是我的多慮罷了。我們眾人成功在地下黑市的入口處集合,然後集體返回警署,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我本是這麼想的......

幾天後,除我以外的所有在場人形全部死於心智熔解,那具詭異的人形殘骸也不知所蹤。

在那次事件后,我被調到了附近的另一個小鎮。當然了,這件事我沒有辦法在報告里明說,只能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在被調離之前,我去了一趟那個人形的宿舍,就是在黑市和我聊天的那個人形。她是一個人住的,之前的室友因為有事搬走了。那真是個幸運的孩子。

我用鏟子挖開了她的牆壁,混凝土裡塞着那個被詛咒的人形殘骸。

“說不定你看到的某個成功人形就曾向它許過願。”這句話纏繞在我的耳邊。

不過我還是遲遲沒有動手。一是因為我不知道怎樣才算向它許願,二是因為我還沒有做好被詛咒的準備,那太嚇人了。

之後我在新的環境里工作了一年又一年,我始終是個接線員。事業的時間線彷彿凝固了,可生命的時間線還在繼續。

回首過去,我是為了成為一個英雄才來到這裡的,我是懷抱着讓主人的悲劇不再發生的巨大信念而來到這裡的。

不覺得這是故事中主角的標配嗎?背負着沉痛的過去,繼承着主人的信念,但是內心充滿希望,為了美好的明天而戰鬥。

我已經決定好接受未來的考驗了,來什麼困難我都不怕,我可不會像一些漫畫的主角那麼畏畏縮縮、優柔寡斷,我要成為理想的英雄。

可我只是個接線員,考驗與我無緣。

在一個夜晚,我終於打開了那包着那人形殘骸的油紙,我試着向它發出信號,說出自己的願望。

本以為只是儀式性的工作,誰知我真的接通了與它之間的通信網路。它的裡面居然有一個微弱的信號源!

可是我突然後悔了。我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個把親愛的人當作擋箭牌的、自私自利的人而已。

果然,比起永遠都很完美的英雄,我更喜歡那些無人的時候或許會嚎啕大哭,但在人前永遠都很可靠和勇敢的角色。

我想哭,但是發不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