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若非野兽，即为神灵

公元2231年 “沉没之城”大西洋底部 0号前哨站

“有些事物必将恒久存在，有些事物就该腐烂在海底。来找我吧，白什。给姬云和‘半人马’的黑暗童话故事画上残破的句号。也许你才是我在寻找的解药，关于生命的解药。”倚着伊甸之剑坐在主控室窗前的波尔说着。他眼前漆黑的海洋深处不时闪过点点荧光，暗处庞大的轮廓掠过视野的边缘，搅动那座城市旁似沼泽底积水般浑浊的海洋。任凭这些来自深海的生物翻动，也无力在这片泥沼中形成漩涡。

沉重身躯的压力都被放到银色的长剑上，剑脊上闪耀着超脱尘世的金色光辉。在进行最后一次任务前，波尔需要充分的休息和准备。他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片刻安宁。

公元1941年 元首指挥部“狼穴” POL

“咳…咳咳”身着D国军装男子费力的呼吸着，警卫的子弹已经射穿了他的肺叶，心脏附近也镶进了一发致命的子弹。昔日引以为傲的党卫军制服已经被子弹射的破烂不堪，不停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的布料。

男子在雪地上费力的爬行着，身后拖着拉长的血迹。失血过多或者被追上的士兵击毙，其实都不会差多少，可以看出了这个男人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带着深刻的绝望，他向附近的一个洞窟爬去，翻身滚落到洞穴的深处。任凭狼犬狂吠，也不再出一声。血还在不停的流淌，呼吸沉重而缓慢，生命在军官的指尖缓慢的流逝。但是他对自己的死亡很满意，因为他身边消音手枪中的子弹宣告了第三帝国元首的终结。D国的领导者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正要问候自己的军官，军官却抽出组装的消音手枪。三发子弹无一偏离靶心，死在座椅上的元首至死脸上还带着惊讶。那个军官竟然天真的以为这就公认的胜利和又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

但是，政治并不是一款规则简单的射击游戏，世界也不是单凭现代生物学的生死即可定义。

“伊尔卡伊•冯•波尔，你想要改变世界力量吗？”一年以来，洞穴中的声音都在询问波尔。

波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身体不能活动。根据撕心裂肺的剧痛，子弹明显还在体内。但是，头上“狼穴”警卫和斯图卡战斗机令人厌恶的声音却还在继续。没有人再来寻找自己，无论是D国还是刺客议会。“狼穴”的每一天照常进行，太阳照常升起，只不过少了两个若有若无的人。第三帝国的“虎”式坦克依然会源源不断的从工厂奔赴前线。最后，波尔终于认识到自己仅仅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男人。像那个男人演讲中说的一样“帝国的战争机器不会因为失去一个齿轮而停转。”，这整个刺杀计划不过是刺客议会一厢情愿的螳臂挡车罢了。导师、组织，所有人都欺骗了自己。自己的巨大牺牲实际上不值一提。对于躲在暗处的人来说，这不过意味着换上元首的木偶，扶植备用的傀儡罢了。褐色阵营的首领没有能力独自制造噩梦，也没有人有能力制造这场噩梦，他只是唤醒了D国的阴暗面。而现在的D国选择沉浸在战争的狂想曲中，只有舰船和大炮才能打碎这个不切实际的梦，让狂傲的帝国之鹰从议会大楼的顶端坠落。

“敢问是哪路神明？”万念俱灰的波尔向黑暗洞窟发问。他看不见希望，也进而感受到逐渐不再失落的麻木。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此刻，伊尔卡伊•冯•波尔只是在雪洞徘徊不散的游魂。

“七十二柱魔神之主—谎言之王贝莉尔。只要你愿意做我的使节，我便会给予你七十二柱无尽的力量。我们要让六原罪为它们的不敬付出代价。在你把六原罪的头颅装饰在我的王座上后，我们会把这个无趣的世界变成罪孽的游乐场。意下如何，你愿意成为我的勇士吗，D国人？”贝莉尔满怀“热忱”的发问道。

“我…我永远…永远不会和恶魔为伍。痴心妄想！”波尔咳着血，强忍肺部的剧痛向贝莉尔吼道。

“可怜的人类，我能体会到你每一次呼吸的痛楚。我愿意等你认清现实，还是请先休息吧。不是每个个体都有能力和勇气面对世界的真相。波尔，即使神和刺客议会都抛弃了你，你还有我可以一直陪伴在你左右。”。不知是真的出于怜悯，还是惺惺作态，贝莉尔把手放在波尔的额头上。

虽然波尔不愿承认，但是贝莉尔双手温暖的触感还是让他放下了戒备，舒适的进入到睡梦中。

公元1943年 “狼穴” POL

在梦中，波尔看见德意志和R国以及英法全部化作焦土，自己在毁坏的村落之间行走、呼号，妄图制止党卫军屠杀的暴行。可是村庄和城市燃烧过一遍又一遍，无辜的平民死了一批又一批，斯图卡依旧呼啸而过。帝国的铁蹄踏过之处，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哪怕救一个人也做不到。只能眼看着无辜的平民和犹太人被关在一起，住在如同棺材一样的房间中。在焚尸炉的滚滚浓烟中，尸油被送往生产线制造香皂。其中的幸运者由于集中营物资匮乏在路边被射杀，不幸者被押往毒气室或者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实验室。比起那些权限最高的实验室，齐克隆B毒气实验和极端环境实验反而成为了一种解脱。

波尔醒过来了一次又一次，耳边都是装甲洪流的履带撵过雪地的声音。自己苦苦等待的停火依然没有来临，也不可能发生了。除了痛苦之外，只有无助、孤单、绝望的波尔现在甚却连饮弹自尽都做不到。

六月，MS市的向日葵在惠风中绽放的时节，波尔脑中却满是炸弹、流离的难民和死亡的城市。当初不顾性命刺杀自己曾宣誓誓死效忠的元首，就是为了制止无尽的流血，可现在呢？战争还是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所有昔日宁静的河流上都是汽油、鲜血和残缺不全的躯体，都是火焰和炸弹掀起的波澜。

“贝莉尔，我接受契约。但首先让我惩治这些天杀的D国，我要让他们的灵魂在地狱永世燃烧！我可以坠入黑暗，前提是他们都要受到天罚。”一抹诡异笑容慢慢浮现在伊尔卡伊•冯•波尔痛苦的脸上。

“做我的使者吧，人类。复仇的火焰会吞噬你。从今天起，你就是‘半人马’。你将是一切反抗、叛乱、不敬的晚钟。散播死亡的福音吧！夺回潘地曼尼南宫殿，夺回众魔之首的名号！今夜就是狂欢之夜与六原罪终局的开始！”贝莉尔伏在波尔身上，为奖励她新晋的代言人，贪婪的伸出舌头，“欣赏”着自己的勇士。无数条蠕虫用力的从各个入口钻进波尔的身体，补全残缺的心肺，也修复、或是替代了他折断的骨头。他开始还能感受到粗细不一的虫子在皮下蠕动，原本因肺叶伤口不断出现的窒息感逐渐消退。随后是渐渐麻痹的过程，瞪圆的眼睛看着那些蠕虫在体表消失，钻进身体的深处。他想要叫出来，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POL南部的“狼穴”就此被擦除。元首的指挥部早已凭空消失，也在不出所料的所有相关档案中消失了。夺回POL的红军没有找到正确的位置，之后进行调查的多方探员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整个防空堡垒最后都被禁锢在贝莉尔的固有结界中，供她进行任何形式的消遣，直到其中的灵魂破碎到无可附加为止。

公元2231年 “沉没之城”大西洋底部 0号前哨站

那时，他还未曾结实间桐叶月，也未曾收下白什或者叫姬云这个徒弟。

从梦中醒来，望着眼前巨大的绿色城市，代号‘半人马’的波尔在0号前哨站陷入沉思。

贝莉尔因无故被贬下天堂进而追求堕落和复仇，教廷只追求天下一统和鱼肉百姓，刺客议会做着不可能的自由之梦，“深渊”的信徒妄图吞下整个文明，波尔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可信之物。冯•波尔的名字已经永远是贝莉尔的拥有物了。和山中老人的刺客一样，波尔在品尝到天堂般的极乐后不再畏惧死亡，或者说他其实丧失了死亡的能力。自从失去间桐叶月之后，“半人马”无法再次在乎其他事物。“半人马”最终是贝莉尔的使徒，是这个与“倦怠”之罪对应的恶魔的意志具象化。

实现目标并取悦贝莉尔是他痛苦人生剩下的目的，七十二柱魔神之主贝莉尔成为了这个苟活上百年的男人剩下的唯一和一切。签下不可逆转的契约后，他的死亡和命运都掌握在这个堕天使的手中。波尔不得不为取悦她与世界为敌，自然也包括为她欺骗刺客议会和牺牲名叫姬云的小女孩。

在头顶上的那座巨大城市中，他感知到命运的终点正在等待他前往。那里有那个他不再认识的间桐叶月，有斯特拉斯堡的结局，还有他没有片刻不在渴望的安息。

“请结束一切吧，贝莉尔。我不再想要答案了。”

波尔起身进入贝莉尔赐予的活体护甲，缓慢而高傲的走向舱门口。他打开隔离仓的门，冰冷粘稠的海水吞没了他苍白的面庞。他在黑色的液体中深潜，直到沉没之城的阴影遮盖住太阳的微光。

“沉没之城——拉莱耶，何等的辉煌！”望着硕大无朋的绿色城市，伊尔卡伊•冯•波尔不住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