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扔垃圾。”
我冲着里面高喊了一声,匆匆跑出了房子,身后只传来敷衍的应和。
“赶紧回来,我快饿死了!”
照常走到拐角处,阴冷的气息袭来,粗糙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口鼻,拖拽着我的身体,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地方。
堆填厂。
我没想到那个人会带我到这里,我和他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现在是我和他第一次对话的地方。
满足感充斥着心脏。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要胆怯,恐惧地后退,对所触碰的的一切都感到恐惧,装作弱小的样子。
虽然那个人不一定会相信。
“这里是堆填厂的最里面,但我会带你回去。”
我的心脏颤了颤,向来是我追随着他的步伐离开,这次我可以被他亲自带出去,好想开心地笑出声来。
不能。
我仍然装作很害怕,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环顾着四周,寻找契机。
在亲眼见到一个人的脑袋掉落的时候,我就知道,现在是我感情爆发的绝好时机,扑到那个人的脚边,哀求着活下去,宛如贪生蝼蚁。
“求求你,带我出去,带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不要,不要!对!”我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哭喊着,“我还要照顾豚鼠哥哥,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照顾豚鼠哥哥!我不能死在这里,求求你,带我出去吧!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注意到那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心被揪了一下。
他丢下了一个药包。
“很简单,带我去南冠房子的后面,我会带你和你的哥哥出来,治好他,再给你一个房子。”
“你知道了。”
心脏的痛楚被抚平,那个人一直在注视着我。
他知道我的一切。
嘴角难以控制地微微翘起,垂下头,不让他发现我的得意。
“南冠是城外的人送来的死刑犯,在这里跟脚不稳,为人又猖狂,你跟着他活不了多久,更不要说你那个病秧子哥哥。”
“你真的会治好我的哥哥,给我一套房子吗?”
我特意强调“我”这个字眼,为了向那个人表明,我不会带着拖油瓶,我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
那个人笑了。
应该是满意我的话。
“你是在城里长大的不是吗?一定知道哪些话可以信,哪些话不能信。”
我捏碎了手边的眼球,故作坚强。
“好,我答应你,两天后的晚上,来门口。”
我捡起那个人给我的药包,不舍得用,这是那个人第一次给我的东西,给我一个人的东西。
想要撂倒南冠那群人。
方法不要太多。
“哥哥,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地狱,会拥有一个小小的温馨的房子,平静地生活下去。”
豚鼠的眼珠转了下,盯着我,张开干裂的嘴唇。
“怎么可能离开。”
“有一个人,他会救我们出去,永远不会再回到这样的地方。”
我难掩心中的兴奋,本来并不想跟豚鼠说这件事,豚鼠八成会在我离开之前死掉,可是想要分享,分享这份兴奋的感情。
不是为了让豚鼠和我一样兴奋,仅仅是自我满足。
类似于炫耀。
“救你出去就好了,我……咳,离不开。”
愉悦的心情被一盆冷水冻结。
城外的惩罚,无非是一颗子弹罢了,死亡罢了,我要这些人品尝更美味的东西。
比如毒品。
豚鼠那么痛苦,为什么这些人却一点事都没有。
伙伴,要同甘共苦,不是吗?
两天后,我偷偷用黑色的树枝研磨了些汁液,混在饭菜里。
贩毒的人必然会吸毒。
怎么能有例外。
也许是我下的剂量太大了,也许是因为我没有提纯,将毒素清除,总之,效果很好。
所有人都倒下了,包括南冠。
我等待着,那个人如约而来,他见到那些倒下的人,没有表现出满意,也没有表现出不满,心中稍稍有些失落。
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围着后院转了一圈。
那个人似乎是真的相信城外的警察。
拿了一包毒品和一个死人的怀表做证据,没有多加逗留,准备离开了。
在走到豚鼠的房间时,他停下了脚步,我以为豚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怒气和嫉妒涌上心头,想要立刻杀掉豚鼠。
“那些毒品,能离多远离多远。”
“我知道。”
我感到厌烦,成天在毒品堆里面,要怎么远离,垂下了眼眸,隐藏情绪。
“我不是说毒品,我是说毒品的原材料,你应该见过,黑色的荆棘,红色的花。”
那个人解释道,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温柔的、珍惜的视线?可能是我的错觉,错觉也好,让我沉浸在错觉中。
我关上暗门,走到他身边,攥着他的衣角。
“嗯,为什么?”
像是撒娇般的声音,我无法相信我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别人说话。
“有剧毒,如果荆棘直接和伤口接触,或者刺破皮肤与血液接触,会死,一个小时内会死。”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告诉我毒品的原材料有毒。”
“我答应要救你和豚鼠,我不想救出来的是两具尸体,还要浪费时间去处理两具尸体。”
“嗯。”
欣喜,又带着一丝不满。
救我一个人好了。
为什么要救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尽快杀死豚鼠。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个人身后,可走到门口时,出现在眼前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经常来这里找事的小混混,说什么自己的同伴被诱导吸了毒。
说什么同伴。
早晚会背叛。
而且,我不过是抛出了树枝,他抓住了而已。
不是我的错。
最后做决定抓住树枝的是他的同伴。
每次来,动动嘴皮子,从来不敢动手,胆小鬼。
我愣了下,松开攥着的衣角,正想将他们赶走,那个人推了我一把,关上了门。
隔着一道门。
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可没说两句,混混的头领推倒了那个人,脚踩在他的脸上,狠狠碾压。
他身上的疼痛,我的心再次被揪起来。
想要去救他,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好恨无力的自己。
为他做点什么。
做了什么?
那个人很快摆脱了混混头领的压制,轻松躲过挥舞的武器,抢走武器,砸向身后偷袭人的脑袋,脑浆炸裂。
血色的烟花。
我再次醒悟,追随他的原因。
从来不会倒下。
倒下是为了再次更稳妥地站起来。
将阻碍自己的敌人统统杀掉。
我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想要为他做些什么的我,实在太狂妄了。
目送他逃离的背影,依然令我着迷。
夜半时分,被我毒晕的南冠等人纷纷醒来,我殷勤地为他们递上清水解渴。
没有再下毒。
平静地过了几天,那个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却不曾靠近,仅仅是在附近转悠,视线时不时地落在我的身上。
在关心我吗?
一旦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便无法遏制。
那个人在关心我。
用不了的多久,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时,我鼓起了勇气,向他露出笑容,表示我目前很好。
那个人依然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回应,离开了。
晚上我收拾好餐桌,正要回房间照顾豚鼠的时候,被南冠叫住了。
语气不善。
“你带了什么人来?”
我停住了脚步,心脏被狠狠锤了一下,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们绝对不会知道我带那个人来过,绝对不会知道那个人来过。
“带了什么人,”我牵强地笑着,有些胆怯,声音微微颤抖,“你是说那些回头客?”
“带回头客去后院做什么?”
“后院?”
南冠朝旁边的人招招手,接过一张清单,指着清单上没有被划掉的一行。
怀表。
我猛然想起,那个人拿走的东西,就是怀表。
绝不能承认。
但也不能暴露那个人的存在。
怎么办才好。
“我没有带任何外人去后院。”
“怀表呢?带了哪个回头客去后院?”
我轻咬着嘴唇,攥紧上衣的边边,掩饰内心的慌乱和谎言。
“我去后院的时候,看到怀表掉在地上,觉得很好看,就捡了,藏了起来。”
“活着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吗?还是,”南冠再次朝旁边的人招手,几个手下手持棍棒将我团团围住,“你已经活够了?”
“我……”
我说不出怀表在哪里,所以无话可说。
“你是要交出怀表还是要告诉我回头客的名字。”
名字。
我到现在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好不甘心。
还没有跟他说更多的话。
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想要说更多的话。
想要更多的时间在他的身边。
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逃不过去这次了,南冠是那种怀疑了,便不会再相信的类型。
说到底,他压根没有相信过我。
我咬紧嘴唇,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怀表在哪,也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别人说你是个惯犯,我不相信。”
南冠来到走廊,站在豚鼠的房间门口。
“不要。”
我下意识地喊出声。
“看来你对这个瘫痪的废物还有点感情。”
话音落下,南冠推开门,手下一拥而进,凉水泼醒了豚鼠。
“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查到,”南冠动动手指,“扶豚鼠起来,在他面前杀了龙葵。”
“你杀我可以,为什么要在豚鼠面前,他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让他看着我死,对你有什么好处?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很关心他不是吗?你死了,他依然痛苦地活着,不是很有意思吗?”
“动手。”
眼见棍子即将落在身上,却突然偏了方向。
准备对她动手的人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抱紧脑袋,痛苦地哀嚎,似乎在渴求什么,向南冠伸出手。
是毒瘾。
我之前还在奇怪,为什么一直没有人犯毒瘾,不过是原汁的作用时间比较长罢了。
忍不住翘起嘴角,露出笑容。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南冠怒不可遏地捡起地上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背部,剧痛袭来,骨头碎了吧!
疼痛,痛到意识模糊,却无法收敛嘴角的笑容。
“你到底在笑什么?”
砸在头上,鲜血模糊了视线,血色的视线落在豚鼠惊恐的脸上,张大嘴,似乎在喊我的名字。
我一心想要杀掉的人,现在在担心我。
真奇怪。
我应该早点动手杀了他,不然他就不用继续受罪。
不能有一点同情心。
因为我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同情心。
哪里有资格施舍同情心给别人。
“老大,他这是犯毒瘾了!”
“什么?”南冠错愕的表情,令我开怀大笑,“你都让我们吃了些什么?”
我没有回答,笑得更大声,肆无忌惮地嘲笑。
痛快。
笑是麻药,疼痛没有那么痛,死也没有那么恐怖。
眼前的一切戛然而止。
唯一惋惜的,最后落入我眼中的不是那个人的身影,而是豚鼠仇恨的目光。
对,恨吧!发挥你死前最后的作用,杀了他。
竭尽全力。
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或者是死前的走马灯。
别人的走马灯都是生前的美好,而我。
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堆填厂。
恶臭,潮湿,阴森,悲鸣。
可是为什么周围有那么多人,并不像是被丢进堆填厂的将死之人。
他们搬运着堆填厂里的垃圾,活人,将死之人,死人,还有我,带到了外面。
活人给了选择,要继续苟延残喘活下去,还是一刀了断。
将死之人便直接杀了。
死人被堆在了另一边。
选择来到了我的面前,而我,只想知道那个人还活着没有,但除了长相,连名字也不知道。
给我选择的人见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叫龙葵。”
“你是龙葵?”
“是。”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被他们一阵拖拽,洗干净身体,包扎了伤口,穿上干净的衣服,站在镜子面前。
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长相。
和想象中一样的枯瘦脸孔,除了一张脸还算完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平整的,布满伤疤,青一块紫一块,红肿的关节。
怪物一样。
“带她去见大哥。”
大哥?
还会有人收留我吗?
一个半死不活的叛徒。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想死,想要见一见那个人,所以在谁的手下都好,想要继续活下去。
“大哥,人带来了。”
被称为大哥的人转过身,如狐狸般狡猾的双眼,扫过我的身体,带着一丝笑意的视线。
我一眼便认了出来,和以前的那个人不同,无法确定,也因为不知道名字,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你果然没死。”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狐狸面罩后面传出来。
“可是知道我过去的人都死了。”
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下来,我确定了,是那个人,我心心念念的人,再次见到他,想要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
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我要留在你的身边!我想成为你!”
埋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我不需要叛徒。”
“我要留在你身边!”
更大的声音,要盖住他的声音,好像就能说服他似的。
“叛徒很好玩的样子。”
他想要我背叛他吗?
是惩罚吗?
我唯一想要忠心的人,想要让我背叛他吗?
比任何事都难以忍受。
只要留在他身边,什么都可以……况且是我擅长的事。
我会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他,满足他。
终有一天,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我可以做到,只要是你要求的,我都可以做到。”
“豚鼠死了,南冠也死了,”那个人挪开了视线,“城外警局的人也都死了,咦?我是不是说过,知道我过去的人都死了,哎呀,真是健忘。”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我知道豚鼠会死,但真的确认了他的死亡,思想开始混乱。
“豚鼠怎么死……”
那个人打断了我的话。
“提醒你注意毒品原材料的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是说给豚鼠听的。”
“真可惜。”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你还小,有成长空间,我不能要求过高了,因为不知道我的名字,才会落魄成这样吧?”
“蠪侄,我的名字。”
蠪侄。
在心脏里刻上这两个字。
比龙葵好听千万倍的名字,想要。
想要夺过来。
“以后你的话就是我的话,尽情背叛我吧!让我不必如此无聊。”
“好。”
我紧追了两步,依然无法追上他的身影,但至少,现在他的眼中,已经有了我的存在。
有一天。
他会属于我。
我会成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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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葵素:土豆在过度暴晒后,表面会产生叶绿素,并且含有大量的龙葵素,龙葵素毒性较强,即使少量使用也会中毒,且由于熔点较高,一般的处理无法去掉毒素,可溶于水,潜伏期几分钟到几小时不等,龙葵素原本的用处是杀死来侵害土豆的害虫,但龙葵素的含量过高后,也会侵入土豆的内部,令土豆失去食用价值
另一种释义,龙葵是草本植物,中药,小毒
文中的龙葵,更偏向于龙葵素,干掉周围虫子的同时,干掉自己,杀敌一千,自损一万。
豚鼠:南美土著,食物来源,药物来源,宗教仪式的祭品。
豚鼠算是龙葵周围的虫子之一吧,算是龙葵的食物来源,毕竟有了他,才会得到南冠和蠪侄的关注,同时献祭了豚鼠,成就了蠪侄,说起来贡献很大,比龙葵贡献更大。另外豚鼠很聪明,相当于三岁人类小孩的智商。至于豚鼠到底犯了什么罪,是不是被父母丢进来的,不重要了,发挥了作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