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蠪侄篇,到此算是真正的完结了,之后还会有两个小番外,龙葵和那个一直没露面被毒品迫害的小混混的故事,算是正篇的补充吧,看不看都不影响。哎呀,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写文了,舒服~结尾日常有小科普。warning:想要圆满结局的,请不要继续阅读。)

又南五百里,曰凫丽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箴石。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蠪侄,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山海经·卷四·东山经·东次二经》

半个月后,土狗和吠影等人被传唤到警局,参加庭审,指证南冠的罪行。

有了足够的钱傍身,父母也死了,土狗的日子过得好多了,剃掉了头上杂乱的毛发,系上黑色头巾,掩盖头顶上的疤痕,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没有任何缝补。

整个人焕然一新。

“您好,土狗先生,请跟我来。”

警卫室的人一如既往地礼貌。

土狗在证人室等待传唤,等了没多久,门打开了,豚鼠挪动脚步,走了进来,手里握着黑色荆棘,尖刺扎进皮肤,浑然不觉疼痛,红艳的花瓣随着他每个染血的脚印凋零。

现在的豚鼠,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可脸色依然苍白,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水。

在忍耐。

“你做了什么?”

土狗一眼便认出了豚鼠手里的东西,是制毒的原材料,剧毒,一个小时内会死掉。

“我为龙葵报仇了。”豚鼠丢掉手里的荆棘,像是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无力地屈膝跪下。

“不是已经确认是死刑了吗?为什么……”

“你相信警局的话吗?他们说着对每个人负责,而我在城里那么久,没有一个警察来帮我,是警察接我进去的。而且,我想要亲手杀了他,为龙葵报仇。”

土狗慌乱地扶起他坐了下来,起身想要去外面找警察给他治疗,却被拉住了衣袖。

“不必了,我没想要活下来,我来,是为了见你最后一面。”

“谢谢你,给了我和龙葵活下去的希望。”

“对不起,我们辜负了你的希望。”

“如果你不想在城外生活,可以跟我回到城里,我可以照顾你,为什么要选择死。”

土狗仰起头,抑制着眼泪不要流下来。

“杀了人要偿命,即使是混账的命,”豚鼠微笑着,握紧土狗的手,“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警局的长官达成了什么协议,但绝对不要杀人,我已经双手沾满鲜血,可你的双手依然干净,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你要留在这吗?”

“我可不想死在这里,”豚鼠松开手,站了起来,望着前方,视线像是穿过了墙壁,注视什么,“在来的路上,有一条河,很干净,我想去哪里。”

在土狗的搀扶下,豚鼠走到门口,甩开了他的手。

“谢谢你告诉我毒品原材料的用处。”

露出笑容,不回头地独自往前走。

与来的吠影擦肩而过。

吠影远远地便看到杵在门口的土狗,加快步伐,面带怒意,一副看仇人的眼神,不等土狗说话,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土狗踉踉跄跄地后退两步,跌倒在地上。

“跟我走。”

吠影抓着土狗的衣领,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到没人的高台上,也不给土狗说话的机会,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处,强迫他跪了下来,戴上指虎,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拳接一拳地打在土狗的身上。

土狗毫无反抗能力,就这么被按在地上打,连求饶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你这个与城外人勾结的混账!”

“帮凶。”

“走狗。”

“混账!”

“为什么你能活下来?”

鲜血溅在脸上、身上,指虎被染红。

“咳咳,”土狗咳出一口血,总算让吠影停了手,“我不是南冠的人。”

“哈?我不止一次看到你从南冠的房子里出来,你说不是?死到临头还在骗人。”

一脚踹在土狗的腹部。

“是你,我的手下留下了信,在死之前,你跟城外人达成了交易,接手了南冠的毒品生意,却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把他害死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呵,”土狗冷笑了下,挪动着身体,倚靠在高台的栏杆上,“我是接手了南冠的生意,处理尸体的生意,毒品我不会沾染半分,你去稍微调查下就知道了。那日你遇到我,打断了我的腿,把我丢进堆填厂,那日,我烧了南冠的所有毒品,不信,你可以去调查,稍微动动脑子吧。”

“你胆敢……”

抬起的脚被土狗抓住,吠影想要抽出,却无法移动半分。

“如果我是南冠的手下,为什么警察来的那天,南冠要杀我,而不是救我,我从来不是他的人。”

一把推开。

吠影退后两步,他想起了曾经的事。

“南冠从我父母手里,骗了我的房子,所以我才会在他房子周围转悠,还有,南冠是城外人,不代表他的手下也全是城外人。毒品是块肥肉,而我却把这块肥肉藏了起来,让它永远见不得光,你认为那些想要这块肥肉的人会做什么?”

“什么?”

“利用你来杀了我,抢走这块肥肉。”

“你的意思是,是南冠的手下杀了我的手下?就为了那个害死无数人的毒品?”

“我孑然一身,仅仅靠处理尸体就足够我过活了,与警局长官的交易,也不过是杀几个人,跟毒品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杀了你的手下,跟你结仇,对我有什么好处?”

吠影终于冷静了下来,坐在土狗旁边。

“南冠的手下不是全部被抓起来了吗?为什么城里还有他的人,这不合理。”

“南冠快死了。”

“我知道,今天来就是为了证明他的罪行,致他死地。”

“有人杀了他,给他下了毒,不是警局,也不是他的手下。是他的仇人,亲自动手,大概,”南冠看了下手表,“再有半个小时吧!会死在庭审上。”

“不是已经安排了死刑吗?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

“也许因为他不相信警局吧!”土狗的回答有些模糊,一副迷茫的表情,“毕竟南冠的一部分手下被放走了,谁知道南冠这次会不会死。”

“你说南冠不会死?”

凌厉的视线转过来。

“南冠会死,已经被下了无药可救的毒,但他的手下可能会被放回城里。那位长官能跟我达成交易,难道不能跟其他人达成交易吗?”

吠影闻言,腾地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往庭审的方向走,嘴里念着。

“杀了他。”

“杀了他们。”

土狗注视着吠影离开的背影,抽出干净的手帕,擦掉嘴角的血。

缓缓地溜达到正门前,迎面而来的是一群混混,吠影的手下,不管不顾地砸烂了警卫室,撬开了大门,大步流星地闯进警察局。

当土狗走到警局门口,回望这个曾经在他心中代表正义的建筑。

一声爆炸,一缕黑烟,伴随着嘶喊、枪声。

都会死在这吧!

包括那个妄想利用他的长官。

土狗伸了个懒腰,不慌不忙地往河边走去,豚鼠说的那个地方,也是他喜欢的地方,第一次接触到新鲜空气的地方,以为是剧毒的新鲜,现在渐渐适应了。

送他最后一程吧!

计算着时间。

单薄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站在河边,眺望着河对岸,见到土狗出现,有些诧异。

“你不去亲眼看着南冠死掉吗?”

“有人代替我去了。”

土狗站在豚鼠的身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新鲜的空气充满肺部,再缓缓吐出,毫无意义地大喊,震得豚鼠捂住了耳朵。

“哈哈哈哈,真开心。”

土狗转过身,背靠着栏杆,表情变得爽朗,声音中带着无法掩盖的愉悦。

豚鼠瞪大眼睛,困惑地盯着身边的这个人。

一直以为是善良的、无力的人。

好像有些不一样。

阴森。

狡猾。

也许是错觉。

“你笑什么?”

“开心,当然要笑了,都死掉了,”土狗向后仰去,视线落在豚鼠苍白的小脸上,“赌对了,你果然是在装病,杀掉坏人的感觉如何?”

坏人。

他说过是仇人。

豚鼠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想肯定。

“你利用了我!”

“嗯。”

豚鼠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叹了口气。

“算了,我只是为了给龙葵报仇,你利用我也无所谓了,只要给龙葵报了仇。”

“你在说什么?”

“诶?”

“害死龙葵的不是南冠,是我。”

“什么?”

豚鼠的瞳孔骤然收缩,直起身体,注视土狗的脸,想要寻找到他开玩笑的证据。

“我骗了龙葵,果然,即使从小在城里生活,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你骗了龙葵?可是你最后不是来救我了吗?”

“你很聪明,你想到了我是故意在房间里说毒品原材料的事情,你想不到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心脏在动摇。

“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杀掉南冠。”

“警局收集的证据,而且是危险物品,能这么轻易被你拿到,别忘了,我跟长官达成了协议,你亲耳听到的不是吗?”

像是变魔术一样,土狗的指缝间钻出一片红艳的花瓣。

“都把武器放在你的手里了,再加上你失去了对警局的信任,一定会自己动手。”

“你故意在我面前给警局打电话。”

“这不能怪我,”土狗玩弄着手里的花瓣,“警局回答的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他们自作孽罢了。”

“就算我被你利用了,但龙葵不会。”

“她会,你以为为什么她要捡你回来,把你当哥哥一样照顾?因为她的名声在城里已经臭了,只有拿你打同情牌,才有人可能会上钩,也只有像南冠这样的城外人会上她的当。”

“可她确实照顾了我。”

“南冠可没心情对你一个小孩下手,而且在南冠那里,与你接触最多的不是龙葵吗?”

“你是说,龙葵给我下毒,让我病的更重,想杀了我?”

“没有利用价值的拖油瓶,当然要扔掉。因为我答应她的是,给她一套房子,而不是给你和她一套房子,不过,都是我猜的,也许真的是南冠想杀了你也说不准,不过为什么他要杀了你呢?”

“啊!原来是这样,南冠想明白了,怀表丢了,唯一的内鬼会是谁?会是有牵挂的龙葵,一定是龙葵找到了好的下家,所以想要摆脱累赘。可如果她杀不死怎么办,嫁祸给南冠就好了。再加上我时不时在南冠的门口晃悠,视线停留在龙葵身上,他更加肯定了。”

“所以杀了她,以除后患。”

“咦?好像真的是南冠害死了龙葵,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土狗费解地歪着头,好像很困扰的样子。

豚鼠一时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傻愣愣地张着嘴,脑子不断地转动。

“所以,那群小混混也被你利用了吗?”

“嗯,”土狗爽快地承认了,“头脑简单就是容易操控啊!比龙葵好用多了。”

“你杀了人?”

“不然怎么能挑起他们和南冠的冲突呢?”

世界崩塌了。

豚鼠的身体摇摇欲坠,无数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曾经的父母,曾经的大门,曾经的龙葵,曾经的南冠,曾经的、美好的救世主,土狗。

是他的幻想。

一切都是梦。

“起作用了。”

土狗托着下巴,看着豚鼠的一举一动,面带微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就那么直接死掉?”

“我喜欢聪明人,想和聪明人共享成就,或者说是虚荣的炫耀。”

“呵呵,哈哈哈!”豚鼠靠在护栏上,“你以为警局都是傻子吗?他们知道你干了这些事,会轻易放过你?”

“会!”土狗非常确信,坚定地回答,“因为长官与我达成了协议,帮我杀掉了所有阻碍我爬升的人,而长官呢,会在这次吠影、南冠和警局的三方混战下死掉。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他们胆敢动城里的主人吗?多少要掂量掂量。”

“土狗!”

“啊,我改名了,身为城主,怎么能叫土狗这么卑贱的名字,我现在的名字是,蠪侄。”

蠪侄戴上可以遮住嘴巴和鼻子的狐狸面具,露出狡黠的双眼,笑眯眯地注视豚鼠,掏出怀表,滴答滴答地响。

“时间差不多了。”

“全都是你装的,装弱小,装善良,装无辜,装正义,你个衣冠禽兽,禽兽不如,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

蠪侄不甚在意,走到豚鼠面前,轻轻推搡了他一把。

单薄的身体如纸片般轻盈,失去平衡,向河中坠落,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蠪侄脸上的狐狸面具。

死不瞑目。

噗通。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微弱水声。

红艳的花瓣飘落。

随着水流飘向远方。

黑白的世界里,多么刺眼的颜色,都是黑白。

蠪侄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很快露出笑容,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往城里走去。

吠影,取自成语,附声吠影,意思是盲目符合。

无脑,给人当枪使,很符合吠影这个角色的特点。

出处清·王韬《洋务上》:“而附声吠影者流,从而嘘其焰,自惜不能置身在洋务中,而得躬逢其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