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3月27日 瑞典

拉普兰市南侧的森林小教堂拥有着不同于其体量的装潢,没有浮夸的飞扶垛,取而代之的是平直的岩壁,其上是更为古远的正态三角桁架,加上落地的玫瑰窗。

不是北欧传统集资的朴素教堂,反而更近似西欧风格,由某个组织选址,不向广大信徒开放的集会场所。

——————圣堂教会。

以神之名散播慈爱的庞大宗教势力,实质为否决异端的大型武装组织。

持有扑杀魔术,狩猎异端,维护无人染指的「神秘」而达到安定的悲愿,这从根本上使他们不可能不与追寻「根源」的魔术师存在冲突,尽管如今两方已经趋向了动态平衡。

“贝恩哈德,别在门口晃悠了,好好坐下。”

有着冗长黑色卷发的神父的语气带着命令。

“这是侮辱,是对我本人的侮辱,同时也是对「第八秘迹」的侮辱!”

“教会给我们的信息是原地待命,等待与处理人在22时进行交接,而你现在如同苍蝇的样子让我恼火。”

“我还没有问你,礼堂遭到入侵时你在哪?”

“韦克舍,第八秘迹会指派的管理任务。”

若朗德松神父的眼神中的勾子勾着年轻神职人员的衣领,示意他在长椅上坐下。

“老头,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吧,你从上个小时就一直坐在这一言不发,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派你到我这看笑话。”

“我目前没有任何义务向你解释任何事,还有注意你言辞,你是一名神父。”

“你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从第八秘迹会成立至今从没有发生任何一次事故,一次没有!”

“原来你是这样理解的吗?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了。”

“老头,你说什么!”

不符合瑞典冷峻气候的热风在老神父的右脸吹拂,是来自贝恩哈德的

「气息」,他没有打算出手,就算如此冒进的他也不可能在教堂里伤人,更何况是他的父亲。

“坐下,动动你的脑子。”

“你究竟想说什么。”

“想想入侵发生时你我都在哪?都是为了什么事?还有为什么礼拜堂没有任何人留守,「雅努斯」(Janus)为什么没有启动?”

“我是因为教会的调整,而礼拜堂那边的守卫是因为被魔术师的使魔调离。等等,可是礼堂的「秘迹」是基于建筑本身设置的,如果不对建筑进行损伤是不可能停止其运作,除非……”

“不必说下去。”

“教会里的人?这有什么不可说的,就算是教会里的人我们也可以把他扯出来。”

“呵,就算是教会里的人?一个可以将你调离,还有权限关闭「雅努斯」的人?”

贝恩哈德第一次在父亲面前面露难色,意气风发的他从成为代行者后就一直在处理着教会的敌人,却从没有回头望过自己的背后。

“这……如果按你的说法,还需要什么处理者?”

若朗德松的回答是沉默,一阵很长的沉默,直到冬日的阳光从玫瑰窗的巨大十字落下,鲜红的血光不再笼罩教堂。

“贝恩哈德,圣堂教会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团结,为了查明真相需要第三方的介入,处理人是枢机主教的直接调任,不是来自第八秘迹会而是———异端审问骑士团。”

老神父突然扯着嗓子,仿佛向教堂中不存在的第三者对话。

“听好了!礼拜堂丢失的是一枚「银币」,这一圣遗物的所属者无需多言!行动者是你无法触及之人,别深究下去了。”

“不可能,教会不会允许这样的人存在。”

老者起身,向他的儿子走去。他的声音仿佛圣咏,回音仿佛上呼诸神。

“不过,我不希望践踏您的信仰,如若您心中的声音仍然渴望真相,就去追寻「圣杯」吧,不是我主鲜血的承载物,而是魔术师的渴望,第三之法,等待着您的将是一场战争。骑士,这是我最后能向您交付之言。”

“老头,你在说什么?”

血光再次笼罩教堂,不是因为有色玻璃的反射,而是在火焰下映衬的鲜血。

“对不起,我儿。”

鲜血从年轻神职人员的腹部涌出,他身后是自己的父亲。

小教堂四周布置的爆破术式被定时启动,归属于教会授予少部分人的「秘迹」一类,却也只是魔术的一种另类说法。

术式覆盖大概有半公里,同时引爆时间不到七秒,但如果是代行者一类已经达到人类极限之人也许能逃出去吧,可惜的是,由便携武装「灰锁」构成的剑刃早已贯穿了贝恩哈德的腹腔,他错失了最后逃离的机会。

火焰下四散的碳化森木在这片半径半公里的地狱锅炉上翻飞,而处于爆炸中心的教堂也应该早已化为余灰。

但是。

那是一道黑白相间的飞影,如同凌空的燕影在地狱绘图上画下几道曲线。

瞬间破碎的玻璃十字还停留在那完美的一瞬间,而火舌早已将教堂的壁垒包裹。

骑士飞入教堂,在身体还未接触地面时就已高举右手的臂铠,紧接着的是一阵差不多将教堂覆盖的白光。

她发动了「概念武装」三曲枝,一种能对自然法则、意义、乃至灵魂给予影响的特殊武器。

不到三微秒,云杉木、混凝土、玻璃乃至燃烧所需的空气都被烈焰吞噬殆尽,结果是,失去可燃物的火消失了。

三曲枝(τρισκελης),对应着「前进」之概念,是通过夺取事物「延滞」而达到加速的武器,而如今的应用,便是通过加速火焰燃烧以减轻来自飞溅物的二次损伤。

而真正的防御则是「秘迹」带来对身体的强化。

惨状投射在骑士的眼中,焦土上只剩下三人。

“菲利克斯·若朗德松神父,请离开你的儿子,我还可以救他。”

“不,您救不了,灰锁上刻下了中止来生的咒文。”

“是谁命令你这么做的!你没有参与韦克舍的管理任务,是谁派你偷窃礼拜堂的圣遗物!”

“当我知道他们会派您来时,就在想一定会再次见证这圣洁的光,只不过没想到是以这种形式。”

“神父,我敬重你,如果不是出于特殊原因你一定不会这样做,告诉我,我们能保护你。”

“骑士,这次您也许连您自己都无法拯救,原谅我,我一定要还您这个恩情。”

血液泼洒在少女的黑白教袍上,若朗德松脖子上贴身的项链将他本人的头部击穿,他自杀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达成了某个人渴望看到的结局,偷盗者与管理者的斗争,并以父子相残收尾的悲剧,以一种充满戏剧性的方式来掩盖他背后的罪行。

尽头地平线上最后的一丝曙光,沿着平整的土地落在亚历山德拉·加布里埃金黄色的短发上,她那不算高挑的身躯在这片焦灼且一无所有的土地上宛如顶点。

“因为罪的工价乃是死;惟有神的恩赐,在我们的主基督耶稣里,乃是永生。”

她向神祷告,用一种不可辩驳,又极其悲伤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