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眼前的这个男人臭着一张脸。

是哦,一提到以前的糗事就摆出敷衍脸,那基本就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在别人面前伪装也就算了,呵,还想瞒着我?意图隐藏自己可能出现的表情,这种情形我可是遇到过无数次,所以哪怕记不起来究竟发生过什么也好,渡田伸斗的表情早就被我完全知晓了。

对于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基本已经熟悉到了‘眨一下眼就知道你想说什么’的地步。

而他那些糗事——被忘掉的,或者记不太清的,我会特意去记住吗?

不可能,我才不会给这个男人预留太多的记忆空间。

但,怎么说呢,梨友花看起来很感兴趣,而在梨友花和臭男人之间选择,肯定是以梨友花优先。

你要问我为什么的话,只能说这个男人随便怎么打击都不会有事吧。他就像一块橡皮泥一样。

“说什么糗事,给我适可而止啊喂。”

他这样发出微弱的抗议,只是脸上的止痛膏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用力踩了他一脚,然后想起自己没穿拖鞋,于是便闪电般地把脚缩了回来。

就是这样。

无论如何,我是觉得其实也不需要这么卖力。

有时候他把自己保护得太严实了,似乎自己灵魂里随便节选一段出来都是国家级机密,不可泄漏。

也许不想看到别人受伤也是原因,因为愧疚可以变成一把刀,把他的防御壳轻松撬开。

所以变成只想呆在自己的舒适圈里的废物,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什么都不和人说,看看小说,看看漫画,被人欺负也不吭声。

要不要试一下他的反应?

“我跟你说,他最厉害的一件糗事啊,是他写过情——”

“啊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他一下子慌张了,看起来差点把蛋糕给喷了出来。

“什么和什么嘛,啊,别听她乱说,这种事都是随便捏造的!”

是哦,捏造。

我想起那封还躺在柜子里的信,就觉得很好笑。

那种粉粉的信封,怎么看都过于离谱,基本可以肯定不是这种家伙能想出来的点子。

的确是个胁迫他的好手段,要是拿出来可以同归于尽那种。

绝对值得好好珍藏,以备不时之需。

成熟不過是個性被磨去了稜角,變得世故而圓滑了——尼采是这样说过的。

我很喜欢这句话,主要是因为渡田伸斗这个人也许是个异类。他很圆滑,太过于圆滑以至于一声不吭。

但他有自己的菱角,很尖锐,很容易把人刺穿受伤。

无数个日夜里他都在藏起这根菱角,不让人看到,但我——

我很清楚它的存在,还有其意义,

但,这样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这个世界不是他这种处事方法可以应对得了的。

就像那种信,也只是开一条门缝把自己想说的话递出去一点,依然不愿意开口,哪怕是对着我也好。

此刻他在我对面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一边盛赞巧克力的美味,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在用力踩他的脚吧。

如果我不这样做,他就不会有一点反应,可能还会吐槽一下黑巧克力难吃。

雪井的存在只是让他起了恻隐之心,不过归根究底而言,他对其他人是漠不关心的。

能怎么办呢?

“呀,话说渡田同学写的是什么?”

“啊,是小说吧,对,小说。”

渡田伸斗在我开口前来了一轮抢答。

“不是哦,就是诗代说的那个——”

“呀,她刚才没说过什么吧。”

“我好像听到了情——”

“啊,是情色小说,情色小说啊!”

他开始胡言乱语了,脸色几乎要发绿。

连情色小说都搬出来做挡箭牌,看来真的很忌惮那封信呢。

“情色小说——噫噫噫?”

雪井一下子停下动作,脸上简直和霓虹灯一样开始变色,先是白色,然后红色,最后有点发粉了。

或许在兔子外,还可以起个变色龙的外号。

“啊呀!渡田同学你还写那种东西哦!”

“是!啊!”

渡田伸斗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出羞耻的话。

“我很喜欢写情色小说哦!”

啊,为了转移注意力,或者让雪井忘掉刚才我没说完的话,真的连面子啊,自尊啊,或者对于未来社会性死亡地担忧全部抛诸脑后了。

有那么夸张吗?

年轻的时候给女生写情书什么的,很正常吧。

不过这种超越生死的觉悟的确值得盛赞,如果在临终前说起这件事,很可能会直接跳起来满血复活,一脚踹开死神再去把那封信烧了,最后才躺回床上。

“渡田同学好变态哦。”

“啊——”

他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那,渡田同学为什么要写情色小说呢?”

“这个,很多男生都会写的啦!啊,例如渡边X啦,三岛X纪夫啦......”

“那些是文学家哦。”

“啊,也都是男人嘛。”

“和年轻高中男生的性幻想不同哦。”

“哎呀,都是男人嘛。”

“不同的哦。”

“......”

今天被那种脑子进保险套的不良纠缠过,肯定会对这种东西和话题更敏感吧。

揍他一顿,对,揍他一顿。

那家伙不会还手的。

雪井把身子前倾一点,认真地盯着渡田看,似乎准备开始说教。

“渡田同学,呀,你已经和诗代住在一起了,要放弃那些变态的想法哦。”

蛤,为什么突然扯上我了。

变态想法?不会吧——

突然想起这个,这家伙有种让人放下防备的魔力。

简单而言,你是不会特意去防御一根树枝,或者木头之类的东西。

“不,不是这个,我,我没有变态——”

在无力狡辩哦。

“呀,情色小说什么的——”

哈,干脆就往这个方向说吧,比起自爆什么的,单方面攻击更加无所顾忌呢。

“他喜欢猫娘哦。”

在适当时候补刀,看他慌张的脸色最有趣了。

“猫,猫娘!呀,之前好像说过。是在伯渡那里养猫吗?”

其实猫猫这种生物,以前的确是养过的,还是我们一起从街上捡回来的。

后来因为不懂怎么照顾,在四岁的时候病死了,渡田伸斗还哭了好久。

那是只三花小母猫,每天就粘着渡田伸斗。他把小猫当成宝贝来养了,从一年级养到四年级。

说起这个,估计是那家伙为数不多的童年阴影了吧。

啊,我可能也算一个。

“猫娘啊,这种东西,我怎么会感兴趣呢?”

“为什么男生会对猫娘感兴趣哇。”

雪井发出天真的疑问。

“啊,因为可以XX,XO,OOXXO,之类的。”

“咦咦咦?——XXOO是什么?”

“啊,就是撸猫之类的。”

渡田伸斗这样含糊地尝试糊弄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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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撸猫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养猫,而是对猫娘感兴趣呢?”

“哎呀呀呀——”他发出类似哀嚎的嘀咕声,“就是,男生都想找只和猫一样的女朋友嘛。”

“为什么呢?”

“啊,这个东西叫做XP啦。”

“XP是什么?”

“大概,呃,大概......”

他其实就是个脸皮很薄的男生,毕竟根本没多少和女生相处的经验。

话说这家伙最喜欢的应该是仓鼠吧。

仓鼠是这家伙唯一能养到安享天年的宠物,在很久以前(也许之后也有)他就一直在养保加利亚仓鼠。

“XP是什么呢?因为XP所以渡田同学会写猫娘情色小说吗?”

雪井的表情已经完全从厌恶变成好奇了。

“就是,啊呀,就是有些男生对于床上对象的期望啦!”

他把脸转过去,用力吞下蛋糕,喉结滚动。

“对,就是这样。”

“所以渡田同学想要猫猫做床上对象哦!好变态哦!”

忍住,不能笑。

“没想到渡田同学是这样的人。”

“喂喂喂,不是的啊,这个,是像猫一样的女生——”

然后他愣了下。

“不对,我根本没写情色小说——”

“咦,那刚才诗代提到的是什么?情,情什么呢?”

“啊,啊,是情色小说没错,你看我这该死的记性。”

“所以,渡田同学想和猫猫上床吗?好变态哦!”

“不是......”

渡田眼皮狂跳。

“我的意思是,很多男生——不是我,都想要像猫猫那样的女生作为床上对象——等等,为什么我们会说起这个啊喂!”

终于发现了呢,迟钝的男人。

过分专注于掩盖事实,结果爆出了更为惊人的秘密。

“因为诗代说你写过情——色小说?”

他整个人往椅子背上靠,一只手托住眼睛架子,冷汗滑了下来。

“不,没这回事。”

“那,是情——什么呢?”

雪井把蛋糕塞进嘴里,咀嚼。

咀嚼。

咀嚼。

“可能是情爱小说吧。”

“咦,可是渡田同学你不是只写冒险谭吗?”

“大概率是我讲错了。”

“还是男男的哦!”

“不,没这回事。”

“那,是情——什么呢?”

我转过头,从纸盒里抽出纸巾擦嘴。

这下他需要在<耽美小说作者>,<情书作者>和<想和猫猫发生不可描述事情的男生>中选择一个称号了。

“是啊,是情色小说,你看我这个记忆。”

他像亡国将军那样两眼翻白,就差解下皮带吊死在寺庙里。

啊,话说这家伙的那封信还是收好一点吧,别被找出来然后找机会销毁了。

“呵。那东西就在我的柜子里呢。”

我这样随口说道,然后就后悔了。

“咦,为什么渡田同学的小说会在诗代的柜子里?”

雪井的脸开始以飞快速度张红,突然捂住嘴,“哎呀!咦咦咦咦咦——?!”

“蛤?”

我握住叉子的手僵了一下。

因为顾着想那只三花母猫的事情,忘记刚才在说的话题了。

是在说情色小说吧,对吧——

“不是,他在我柜子里的是——”

不行,突然觉得这个也不能说出口。

我不能让故事更加复杂化,不然会被雪井无无限放大的。这看她那好奇的目光就知道了。

“原来,原来是这样哦!”

霓虹灯又来了。她那白到半透明的脸颊特别适合作为渐变色底板。

“哎呀!哎呀!我晚上其实可以一个人回家的啦——”

哪怕说起晚上走夜路就害怕的不行,她还是坚定了决心。

“我果然还是回家吧!”

“欸?为什么?”

异常迟钝的渡田把头抬起来,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个,我发现诗代也很像一只猫哦!”

“呃?”

渡田伸斗挠了挠头,看的人一阵火大。

“然后渡田同学你,哎呀,哎呀,哦!”

“哎呀什么?我糊涂了。”

“就是,我知道了啦!难道你们,你们,哎呀!”

“蛤?”

雪井捂着嘴巴,“好像的确不犯法哦!”

“什么犯法?”

“就是,十六岁那个哦!”

“啊?”

“等等,不是这样的。”

我赶紧插嘴,看来要控制住全局了。

“啊,我是说,我看到这家伙的情色小说之后,觉得不太妥当,就锁在柜子里了。”

“啊!”雪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渡田在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猛地紧张了起来。

“我知道了,原来如此!”

渡田伸斗听到这两句话的时候开始发抖。

“这是某种口头禅传染吗?”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以为鬼弦同学和渡田同学XXOO过了哦!”

雪井无视了渡田伸斗,竖起一根手指兴致勃勃地说道。

噗!——

蛤。

蛤?

哈!

我把刚送到嘴边的可乐一口气全部喷了出去,让它们准确地划过蛋糕上方落在渡田伸斗身上。

然后对面把刚吞到一半的蛋糕直接喷到桌上,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冷静地擦了擦嘴角。

“梨友花,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哦。”

“雪井,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在我开口辩解的时候,没想到渡田也同时开口,结果场面一时间极为尴尬。

“咦?没有吗?可是渡田同学说他想要一个——”

“Stop!Stop!”

渡田吓得外文都冒出来了,“STOP IT!”

赞同。

也就这一次,我觉得再让梨友花说下去,开学后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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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花了足足十五分钟才勉强解释清楚。

应该是解释清楚了?

按照初三那年我对梨友花的认识,她不是那种会守口如瓶的性格。

如果开学后和人聊天的时候说出什么“呀,渡田同学和鬼弦同学XXOO过了哦!”这种话,我还是进行第三次转学吧。

虽说转学对我来说似乎已经变成了家常便饭,不过,我坚决反对这种理由下的转学。

总之,吃完饭后梨友花就打着饱嗝四处晃悠了。

今天的事情应该也要一点时间才能平复吧,毕竟发生了那种事。

不得不说,小混混真的很烦人。

就算是老爸和渡田大叔当年也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情,没记错,按照我在小学破译掉某种原创密码后打开的保险箱内的日记内容,老爸他们最过分的行径也仅限于从低年级女生手里抢雪糕。

“诗代——”

梨友花在阳台叫我。

“那个,我能去渡田同学房间找找小说看吗?”

“可以的,那家伙从来不介意。”

好像是因为我随便就能进去吧,他也没吭声。

“好的哦。”

啊,对了,那家伙的房间里好像真的有那种东西?

算了,无所谓。

反正又不是我的锅。歪着头思考片刻,我耸耸肩就忘记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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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把碗盤疊起來前往廚房,其实三个人的量也没多少──然后看到渡田伸斗在那里洗自己的碗筷,上面还留着奇怪的黑巧克力残渣。

感觉像吃了<哔——>一样。除了小时候在泥潭边那次惨烈的扑街之外,我似乎还没见过他嘴角沾上这种程度的东西。

渡田伸斗看起来有点瘦巴巴的,可是手腕转动的时候隐隐约约又可以见到肌肉的纹理浮现,呈现强壮的拉丝状。

所以说啊,这男人就是个矛盾结合体。也可能是渡田大叔逼迫他每日进行高强度运动,可惜就算期望他去踢足球以找几个朋友之类,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家里胖揍沙袋。

他在水槽前低着头,瞄了我一眼,对于刚才的事情也没打算发表言论,什麼都不說,只是把碗筷敲得叮當作響。

我也沒什麼話好跟他說的,哪怕误会某种程度上是我引起的也好。于是我沉默地站到他旁邊,把雪井和我的盘子放在水龙头下面。

你也来洗碗了哦?

我看到他用那种敷衍的眼神盯着我看,手上不停,娴熟地把盘子擦干净。

其实我根本不想站在这里和他一起洗碗,这让同居状态更加偏向那种关系了。高中生身上根本没多少钱,所以,只能乖乖地听从父母安排住进这里。

我还记得那天在公寓门前,房东正准备开门,正当我对公寓离三丸书店颇近而高兴的时候却听到后面传来饱含疑惑,极为耳熟的声音,最后见到渡田伸斗那震惊到扭曲的五官。

此刻他强迫自己露出笑容,看向放在另一边的手机,表情诡异程度不遑多让。

手机屏幕亮着,蓝色边角框有个‘通话中’的标志,里面是一个皮肤有些黝黑的大块头中年男性。

“嗨呀,亏我还担心了那么久,毕竟让你们在这个年纪还要住在一起,对于青春期男生真是巨大挑战,虽然我是很放心小伸斗的品行啦——”

“就是啊,但是今天小伸斗还和诗代去买蛋糕了哦!虽然不小心滑倒是很倒霉啦,啊哈哈哈——”

“这又不要紧,小伸斗你下次走路不要看书了哦——”

我的父母为了检查同居状况,还有因为开学而担忧,竟然对这家伙拨打了视像通话。

为什么要打给他?

可能是因为我的手机长期静音吧。

“啊哈哈,那是啊,啊,摔得的确挺惨......”

渡田伸斗用惨兮兮的笑容摸了摸鼻子,“鼻子都摔肿了......”

“千万,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

“知道什么?”

“他们似乎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呢。”

“呵呵。”

“你懂了吧,但如果让他们知道实情,会很担心的。”

这家伙一边刷完,一边挂着奇怪的笑容和我说悄悄话,还故意把水龙头开大了一点盖住声音。

真是孝顺的乖宝宝。

“如果因为担心而让我们分居,不是更好?”

“他们不可能这么做的,反倒是可能因为担忧而直接飞过来平野县——”

“你们在聊什么呀?”

我爸笑眯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看起来对我们的谈话非常感兴趣。

“噢,就是,我和诗代说一下今天买的蛋糕的做法。”

他如此满口胡扯地随便搪塞过去了。

“是的,爸,今天买了个很大的蛋糕。小伸斗在做蛋糕的时候还把脸整个摔到鸡蛋盆里了呢。”

我也挂起笑容(应该挂起来了),用开朗的声调回应道。

“啊哈哈,是啊,真的超,惨,呢。摔到鸡蛋盆里之类的,啊哈哈。”

他咬牙切齿地回答着。

“(你的声音听起来像要把我杀掉了)”

“(嗯)”

“(我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是的,你的霉运让我吃惊)”

所以当下的情况就是我们两个被迫维持‘成熟而愉快’的同居关系,在镜头前上演一场舞台剧。

他把袖口解开,拉高袖子,这样似乎显示出更利索的观感。

这种拉高印象分的做法似乎很熟练,想毕在家里已经是经常帮忙洗碗的角色。

“哎呀!——渡田同学,这个封面是猫猫的小说是你写的情色小说吗?——”

突然,梨友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啊啊!你说什么?养猫手册?啊!是的!那个是我买的!我想要养猫猫噢!——”

渡田伸斗脸色一变,大吼着回应道,一边用眼角余光瞄向我爸。

啊不对,我父母和他父母正在一起吃饭,所以现在屏幕上有四个人头。

总之,我们两家人像观察动物习性的研究人员一样,就差把笔记本拿出来,皱皱眉头开始写数据了。例如<今日进食状态,良,雌雄不合,有抢夺领地行为现象>之类的。

“不是啦,就是封面是没穿衣服的——”

“啊啊!给猫猫的穿衣指导!”

渡田伸斗扯开了喉咙大吼,“我最喜欢猫猫了!”

“咦,小子,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这个时间很晚了吧。”

他老爸,渡田则也,把我爸挤开后盯着他看。

于是我默默地转过头,继续把手里的盘子擦干,然后放上架子。

“完了,我和他们说客人都走光了,为了掩盖鼻子和手的事情,我凭空写了一个故事出来——”

“那你自己处理。”

“可是我说的太离奇了,几乎是连续摔倒十次的程度——”

他用哀求的语气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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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实在忍受不了这家伙一直往我这里移动,妄求得到援助,我只好不耐烦地回应他。

“我说,我说在把同学都送回家的时候滑了一跤,受伤了。”

“然后呢?”

“然后同学全部都走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

“如果得知我和某些同学特别要好,很可能会一直打电话过来询问<友谊进度>什么的。”

“你的脑子真的有问题。”

“喂!”

小声抗议着,他继续维持尴尬的笑容。

“渡田同学?——”

“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他大声哼起了歌,“啊啊啊,雪井啊啊啊啊,现在是——沉默,时间——~”

“你看起来很高兴哦。”

渡田大叔笑了起来,“哎呀,看到你们这么和谐我就放心了。”

“是啊,很和谐,很和谐。”

“渡田同学!!!——”

梨友花不屈不挠地叫着。

“学!学习数学使我快乐!——”渡田伸斗脸色发绿,用高八度颤音回应着。

“哼啊啊,吖吖啊啊,快乐!国文作业超!快!乐!”

他和雪井像尖叫的土拨鼠一样,佐以帕齐林飞艇的旋律互相大声嚷嚷,几乎交织出三度和弦。

“哎呀,诗代,能摆脱你帮我把客厅的音响关掉吗?”

我瞥了他一眼。

好吧。

“好吧。”

“谢谢你!”

他看上去快要因为缺氧而晕厥了。

“渡田同学,你怎么还有仓鼠娘——”

“娘子!——哦哦哦!——”

他的哀嚎声从厨房传了出来。

“咦,小子,我是不是听到有别人的声音?”

渡田大叔狐疑地问道。

“哎呀,我在放歌嘛。”

“噢,什么歌?”

“啊,就是,歌手雪井的歌——”

“哪个雪井?”

“嗨呀,就是那个啦——”

断断续续的陪笑声听着很好笑,而渡田伸斗那家伙一个盘子洗了快五分钟,简直在像黑胶碟机一样转啊转的。

“梨友花,现在最好不要说话哦。”

梨友花正踩着渡田伸斗的椅子,在他书架上找轻小说。

“咦,怎么了吗?”

“啊,就是我们父母打电话过来了——不能让他们知道家里有其他人在。”

“啊咧?”梨友花眨了眨眼睛,“好吧,我知道了。其实,渡田同学也不像是会找小三的人啦~”

“......不,完全误会了。”

“哎呀,我不会说话的啦。”

她捂住嘴,想了想,“渡田同学的小说好多哦。”

“嗯。”

“我继续找找——为什么都是XX冒险谭啦!”

“是那家伙的奇怪癖好。”

“咦,白狐英杰谭?这是什么书?哇,二零零一年出版——”

“这本书最好小心点。”

“好趴。”

叮嘱完雪井后我又回到厨房,这下看起来正常多了,也没听到渡田伸斗震耳欲聋的叫声。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

进去的时候听到他说最后一句话。

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了,眼镜因为冷汗而歪到一边,努力瞪着屏幕。以前德国军官和希特勒汇报战果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哦哦,了解了解,我想想。”

电话那边的大人们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买衣服的话,你们自己去也行的吧。”

“但是,钱不够。”

原来在说买衣服的事情啊。

也对,这家伙匆匆忙忙从伯渡跑过来,衣服也没带多少,之后开学了除去校服也应该适当添置几件新衣服。

“小子,男人怎么能说自己穷呢?!”

渡田大叔用教训的口吻说道,“我把买衣服的钱打在你卡上面了,记得叫诗代帮忙选,不要再买同一个颜色的素色衬衫——”

是的,这家伙整个衣柜都是一模一样的衣服,真是不可思议。

“没问题的老爸。”

他挤出一个笑容,“时间不早了,我去睡觉了——”

“不许对诗代动手动脚噢。”

“怎么会......”

嘟——

电话挂断,屏幕黑掉。

他仔细检查了两遍才确认摄像头已经关闭,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险啊。”

“嗯。”

“话说,后天就开学了。”

“嗯。”

“那,去买件衣服?”

“好。”

“怎么了?”

他怀疑地看了我两眼,推一推眼镜,“发生什么了吗?”

我看了眼他的房间,再把视线放回他身上。

“梨友花把你的小说翻出来了。”

“什么小说?”

“猫娘和我。”

“......”

他脸色一变。

“咦咦咦咦——?”

“雪井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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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古田市有点冷。

我是知道的。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梨友花缩在被窝里睡着后,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

梨友花穿着我的白色睡衣,睡得很香,亚麻色短发散在枕头上,看起来小小一只。

她紧紧抱着被子,像胎儿一样缩在一起,看上去和兔子没有什么不同。

还真是大大咧咧,对于一年没见面的朋友这么放松真的好吗?还是说她有奇奇怪怪的择友原则?

不不不,如果这样说那就是变相承认自己是奇怪的人了。

轻轻用两只脚在地上扫来扫去,过了一段时间才勾到棉拖鞋。

没有开灯,我不打算吵醒任何一个人,更不想被渡田伸斗知道。

我失眠了。

这真是异常痛苦的事情,特别是当后天要开学的时候。

不像那个从小就熬夜的男人,我可是每天早睡早起,坚持一个规律而良好的生物钟。

但我很清楚没我不是因为开学才失眠的,我还没有紧张到那种地步。

正如梨友花所说,我去年还在就读的冈高和现在就读的平高水平差不多,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学校。

所以,我不是因为学业压力之类才失眠的。

是因为今天晚上的那件事。

渡田伸斗动手把人揍了一顿,这按照他的性格而言似乎不可能,但我总觉得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

然后我回想起了那个时候。

我站在路灯下。

我看着他挥拳,被挥拳,然后咬紧了牙关。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和他那时候的身影重叠了。

我想起来了。

这让我很难冷静来下。不,我一直都很冷静,只是这件事情想不明白罢了。

我越来越觉得有必要找回以前的记忆,那些因为车祸‘轻轻磕了脑袋一下’而消失的过去。

究竟发生过什么?我和他之间。

我知道这个废物男人对我没什么好感,是啊,毕竟我是这样的性格。

他们是怎么说我的,我也很清楚。可惜,我只是单纯因为觉得这个世上大部分人都不值得用心对待罢了。

一个二个,总是披上虚伪的面纱。

有很多发情期男生追求过我。

在伯渡念初中的时候,我看着渡田伸斗把我写的回信换成了《我的奋斗》。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那封信里我只是单纯写了个‘滚’字。

哈,我会莫名其妙去找男朋友吗?别开玩笑了,除了带给我烦恼外,那种蠢得和驴一样的男生有什么好处?

渡田伸斗这家伙还是过于天真了。

可能是出于作弄人的心态吧,最终我还是把那封回信给寄出去了。

明显,效果出类拔萃,渡田伸斗难得露出了自得的表情。

如果那时候我答应了他——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那个学生会会长的追求,不知道渡田伸斗又会有什么反应?

真是令人好奇。

总之,当下我一遍又一遍轮回播放着小时候的记忆。

如同拼图被补上了缺失的一角,那个片段——那一段时间,被我重新找回来了。

昨天只是随口和渡田伸斗提到‘混混’之类的,打算作弄一下他,结果却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

那些小屁孩应该还称不上是混混吧,最多是不良少年——不良学生——不良小孩之类的。

虽然他们自称黑道,可惜干的事情还只是顽劣熊孩子的行径罢了。

包括我爸和渡田大叔在内,年轻时候都有过这样的一段时光。

拉开移门,冷风一下子吹了进来。

我把椅子轻轻放好,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把自己抱紧。

无论如何,我现在坐在阳台上。

外面的黑夜被城市灯光撕裂了。

和伯渡不同,这里是属于玻璃幕墙,高楼大厦的城市。

人类聚居于此,上班,下班,灯火阑珊,附近的酒吧区还有人在彻夜狂欢。

我看不见星空,一颗星星也没有。

在伯渡的时候,我经常会偷偷爬起来看星星。我会对着书上的星图寻找星座,并且发现在寻找特定星星的过程中,看向它旁边的那一颗反而更加清晰。

我知道,现在和那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正如我再也看不见同一片星空,时间的变迁让我们无法回到那时候的状态中。

不过,我还是相信他的,这个废物男人在某些事情上面非常坚持原则。

也就是说,如果事情重演,我相信他依然会踏出那一步。

挥出那一拳。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女生,啊,也许我自己很清楚,如果一个女生唯一吸引人的地方只有她的美貌,那是极为糟糕的。

渡田伸斗那家伙也是,他也不受欢迎。

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吧,用有自知之明并不难。

“喂。”

背后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我坐在藤椅上,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盏台灯,这是房东好心留给我们的。

风绕过群山吹了过来,我甚至分不清那是海风还是山上干燥的空气。

听到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幸好背对着客厅,脸上没有露出表情。

“你也睡不着吗?”

渡田伸斗出现在我旁边,顶着两个黑眼圈。

晚上看过去,这家伙显得更加瘦削了,身上穿着一年四季同款的衬衫,哪怕睡觉都没有脱下来。

“嗯。”

简短地回答他,我不想做更多交流。

原本还想着现在是我的独处时间。

最让人苦恼的是,那些场景挥之不去,我试图回忆起是否在某些时刻帮过他,哪怕找不到也好,我相信只要拨开浓雾就能看到了。

如果实在想不起来,我会有一点点愧疚。

“啊呀,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在藤椅上坐下来。

“那样的事——”

似乎准备发表像佛祖念经一样的长篇大论,也许会对自己的英雄行径自吹自擂一番,总之——

“小心——”

我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猛地失去平衡,然后往我的方向倒了下去。

——好重。

他像被人拎起来的乌龟一样两只手无助划着,被我一下子接住。

慌张地用两只手在旁边乱摸,可能是想找到桌子吧,可惜变成像在故意摸我,感觉被他摸了好几下。

这家伙是对大腿情有独钟吗?

果然,还是把手砍掉吧。

能清楚感受到手掌的温度传上我的皮肤表面——

我咬紧了牙关,冷冷瞪着他,传达出杀意。

“呜哇哇哇哇!——”

“另一张椅子的左脚断了。”

“......”

他躺在我的大腿上,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我我我我我我——怎么会这样——我我我哇呜——!”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七分,也就是说我的生日还没结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为什么我不在床上数绵羊呢?”

他露出哀愁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就不应该帮你过生日。”

“快扶我起来——”

“你想躺着就躺着吧,伤员先生。”

“蛤?”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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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大腿上传来的重量,我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

“侍从受伤了,主人也有相对应责任。”

“都说了不是侍从——”

“侍卫,对吧。”

不知道为何,这个单词轻易地就从我口中跳出来了。

我自己都愣了一下,想不明白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单词。

侍从,侍卫,有分别吗?还是在哪里听人解释过?

“那个,那个——”

“我的确记起来了。”

“蛤?”

他看起来蠢蠢的,噢,是我高估他的智商了,在他没说完话之后就接下去本来就是巨大的错误。

“我是问,你怎么没去睡觉。”

“很重要吗?”

他把嘴闭上了。

“呀,话说,我发现我能直接看到你的脸欸。”

“......”

我冷冷地盯着他,在半秒钟内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

“你还是闭嘴吧。我不想把你扔出去。”

他再次把嘴闭上。

“那个......”

仅仅持续五秒钟,这家伙就忍不住再次开口,平时也不见得有这么多话说。

“今天的事——”

“嗯。”

“我感觉我好像记起了什么,在车上睡觉的时候。”

我的身体一僵。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回想起那件事。

“可能是你困了吧。”

“不是的,呃,我很清楚想的到——”

是啊,我当然知道你记起了什么。

那一天,你的确被几个不良揍了一顿,坐在路边强忍着眼泪。

你呀,一个五年级小学生,却向整个小学开战——

就像小屁孩的中二病宣言,不过,在我们眼中,在那个年纪,这就是一场战争吧。

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挑起战争,真是只有傻子才会做的事呢。

我不太想继续回忆了。毕竟是那种事件之后......

“你想错了。”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拜托,别说了,再说下去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把头转过去。我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在逐渐放松,没有之前那么僵硬。

“舒服吗?”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还,还行,就是......你一会不会把我扔下去吧?”

“你觉得我扔得动你?”

“啊,可,可能?”

风吹过,树影斑驳摇动,台灯发出淡黄色的光茫。

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路投上了阳台左边的墙壁。

“不过,鬼弦——”

他似乎斟酌了片刻才开口,“那个,其实我想起了一点——”

“想起了什么?”

“就是,呃,好像有条柏油路之类的——”

“没有。”

“好像还被人打中了脑袋?”

“你记错了。”

他狐疑地盯着我,片刻后才放弃继续追问。

“果然是我记错了吗......话说我能起来了吗?”

“随便你。”

“啊呀,原来女生大腿这么舒服啊——”

“嗯?”

该死,脸竟然有一点点温度。

用余光看到渡田伸斗纠结的脸,这个男人五官端正,却很神奇的,没有一点恋爱经验。

总不可能是我的问题,大概?

微微闭上双眼,我努力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抽离出去。

忘掉这一切,不论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

“我腿有点麻了。”

过了一会,我这样告诉他。

我怕这家伙会直接在我大腿上睡着。

哪怕很害怕,也是那种会很无所谓睡着的类型。

于是他撑着桌子从我大腿上迅速起来,一边保持三条腿椅子的平衡。

“嗨,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没命了......”

我听到他在小声嘀咕,殊不知在安静的晚上,这种分贝还是能被轻松听见的。

他坐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牛奶,悉悉索索地喝了起来。

“我说啊,即使有乳糖不耐症,还是没办法不喝牛奶啊。”

牛奶,又是牛奶,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可以从口袋掏出牛奶的奇怪男生。

说完后阳台就陷入了死寂。

然后我们就这样坐在两张藤椅上,看向黑蓝色的天幕。

有多久没有这样子安安静静地坐着过了?

在记忆中,似乎有一次我们是坐在草坪上,研究一只误入包围圈的蚱蜢。

后来那只蚱蜢一下子跳上了渡田伸斗的脑袋,把他吓出了一字冲拳。

眼下没有蚱蜢可以研究。

“后天就要开学了呢。”

他这样感叹道,打破尴尬的沉默。

“真是奇怪,我以为高中就能一个人正正常常地去上学,然后认识新朋友之类的——”

小声嘟哝着,他把牛奶快速吸干,捏扁纸包装,一把丢进客厅的垃圾桶里。

是噢,你真的觉得我不在的时候就能认识新朋友?

偶然间翻过这家伙的通讯录,所有我不认识的名字加在一起,就只有五个——而且其中两个的后面有‘老师’,一个后面有‘叔叔’。

剩下的两个怎么看都像是补习社电话。

“啊,在这里坐着冷死了。”

他打了个哆嗦,“还是回去吧,不睡觉的话明天会晕一整天的。”

“是么。”

“当然,我可是经常熬夜看漫画,当然清楚。”

他站起来,拉开门,走的时候突然犹豫了一下。

“啊,对了,生日快乐。”

这祝福可真够迟来的,我瞄了眼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然后他拖着脚步离开。

“等下。”

我叫住他。

他看起来很疑惑,但还是乖乖停下了。

我小时候对他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这么怕我。

“唔。”

我盯着他的眼镜,那双敷衍的眼睛现在怎么看都不同寻常了。

这个什么都干不好的废物男人竟然真的长大了。

不再是碎片记忆里的小屁孩,变成头发乱糟糟,比我还高的小屁孩了。

而且,似乎还很有打架的天赋。

“总之......”

“呃?”

“没事了,你去看你的情色小说吧。”

“喂!都这么晚了......”

把碎碎念的渡田伸斗赶走,我看着他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

.

.

.

.

.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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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睡好。

很明显,当梨友花揉着眼睛爬起床的时候,我和渡田伸斗都顶着黑眼圈。

“咦咦,你们没睡好吗?”

“是的。”

她把视线在我和渡田伸斗之间来回扫动。

我有不妙的预感。

她歪着头,我上次看到这个表情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她在模拟考里回想做过的习题,一边咬着笔盖。

她在想什么?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寻找学过的知识。

“呀,你们晚上去XXOO了吗?”

噗!——

在刷牙的渡田伸斗把嘴里的漱口水全喷了出去。

幸好我还在穿衣服,没有任何液体在嘴里。

当然,也可能是命运之神的安排,毕竟渡田伸斗不在旁边。

一般没有了迫害对象,也就没办法顺利喷出来了呢,汽水啊,果汁啊,大麦茶什么的。

“只是在阳台坐了一会。”

“看星星吗?好浪漫哦!”

“没有。”

“不是”

我们异口同声,在洗手间和房间里同时开口。

“噢!原来如此!”

梨友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听到这四个字的渡田伸斗直接停下手里的牙刷。

“别再说下去了!STOP!”

他发出几近哀嚎的惨叫声。

“你们是在阳台上XXOO吗!”

雪井如是兴致勃勃地说道,看起来就像刚学到新词汇而无比兴奋,必须连续说上三天三夜的小学生。

噗!——

渡田伸斗第二次把漱口水全部喷了出去,被呛得开始翻白眼。

话说,梨友花对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啊。

可能出于身体原因,性格或者家庭教育之类的,当然,最有可能是因为她基本没有机会接触太多资讯,每天都在做家务和写作业,所以对这种东西根本无从得知。

不对,中小学应该都有‘认识自己——青春期手册’和‘正确性知识’之类的课堂才对。

“梨友花,XXOO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哦。”

“欸?”

她露出了半懂不懂的表情,“可是XXOO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吗?”

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对然,基本没错就是了。

如果是每个人都会做——

不,不可能。

“年纪不到,或者没有成为男女朋友之前是基本不会XXOO的。”

“大概要多少岁呢?”

“啊,大概十八岁之后比较合适吧。”

“是什么感觉呢?”

“我,我也不知道。”

我看起来很想知道那种事的人吗?

这种话题还是去找班上那些看起来有过多段恋爱的女生吧,一般每所高中都有这种人。现在高中似乎流行起了‘高二没有破处就是失败者’的婊子言论,真是荒谬可笑,估计又是那些发情期动物搞出来的把戏,为了更容易找到交尾对象而努力。这群人类的恶劣程度让渡田伸斗都会甘拜下风。

“呀,XXOO就是情色小说里面的内容吗?”

“某种程度而言,是的。不过,如果不知道XXOO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对渡田伸斗的情色小说那么大反应呢?”

“呀,我听说‘看情色小说的男生都是变态’。”

“谁说的?虽然基本没错。”

“喂,不要诋毁男生啊混蛋!”

渡田伸斗不甘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是坪水神弓说的哦。”

“那是谁?”

“则古田的学生会会长哦。”

“听名字就不是什么现实主义的家伙。”

渡田伸斗愤愤不平的声音再次出现。

“活在二次元的家伙没有资格说别人。”

“喂——”

“坪水学长人很好的哦。”

“绝对不是正常男生啦总之。”

渡田伸斗刷好牙,大声为自己辩护起来,“没有看过情色小说的男生都不算男生!”

“咦,坪水学长不算男生吗?”

“啊,如果那家伙不看情色小说的话,当然不算。”

“呀,某种程度上来说,坪水学长的确有一点怪怪的。”

“例如呢?”

完了。

我冷冷地注视着渡田伸斗,这家伙彻底把梨友花给带坏了。

开学的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者传出去多少莫名其妙的话。

话说渡田伸斗终于认清现实,放弃为自己‘看情色小说’这件事挣扎了吗?竟然大声承认了。

“我知道了。”

梨友花很高兴地把学到的新知识吞下肚子,为此渡田伸斗看上去很满意。

“啊,记住了哦,不看情色小说的男生都不算男生。”

“好哦!”

没有理会两个人,我把早餐从厨房端了出来。

“快点吃早餐吧,吃完早餐就要去赶公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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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公车站,梨友花背着斜挎包,对我们很快地鞠了个躬。

她这次还是穿着昨天一样的衣服,早晨的阳光让她看上去像是在闪闪发光。

腰间多出来一小节感觉硬邦邦的东西,那是因为我把多出来的伸缩棍送给她了。这种防身小工具特别有效。

“多谢款待,我回去了哦!明天开学见!”

“开学见。”

她扶着栏杆小心翼翼走上台阶,一边对司机大声说:“早上好哦!”

司机瞥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回道:“早上好。”

我们挥了挥手,车门关上,梨友花坐上公车向福村开去。

福村到市中心大概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所以梨友花很少在市中心逗留,甚至连社团都不参加,一下课就立即赶回家了。

看着公车在清晨的柏油路上逐渐消失,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

按照我个人经验,晚上的时候人类一般会失去判断力。

所以我真想回到昨天晚上把自己掐死。

为什么要让这家伙躺在我的大腿上?真是不可理喻。

“啊,雪井同学走了呢。”

“嗯。”

“那现在要做什么?”

“准备开学。”

“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你昨天说要去买衣服。”

“啊,是的,我差点忘了。话说,课本什么的应该都已经齐备了吧。”

“是的。”

“校服也——”

“洗过了,烫好了,为了确保不出现纰漏我甚至还试穿了一整天。”

“哦哦,那我们去买衣服吧。”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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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街的名字叫109街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我们现在租住的公寓则叫做‘千木居’,听起来似乎颇为高端,实际上也就是个便宜住宅区罢了。

109街道两侧,也就是我们公寓楼下,直接就是商业街了,大部分都是售卖化妆品,奢侈品和服装的。

如果要描述的话,基本就是中间一条平平无奇,干干净净的柏油路,然后被一堆商户夹着,再加上一些路灯和柏树——

差不多就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商业街。

如果要在这种地方逛街的话,难免会被误认为作情侣,这是我们所不愿意面对的。

所以我们努力装作互不认识的情况,中间保持一米距离,双手插在口袋里向前走。

“是在打冷战的情侣哦。”

我听到有大学生在这样窃窃私语。

好想往这种青光眼的家伙脸上吐口水。

“哇,好可怕的表情,男生要惨了。”

渡田伸斗会认同这一句的。

总之,我们顺着街道前行,准备找个买衣服的地方。

“你想买什么衣服?”

“衬衫,牛仔裤,啊,最好是不同颜色的。”

这算是进步了吗?

“你除了衬衫就没有别的要买的了吗?”

“那,再加一件外套?”

懒得和他继续说话了,这种买衣服的品味简直是糟糕透顶。

记得以前他说过自己很崇拜志村健,以至于我不太清楚他是在说发型还是‘怪叔叔’的称号。后者看上去更有可能。至少渡田伸斗的衣着打扮和志村大爆笑的服饰有得一比。

我们走进商场,然后看向百货公司。

“买点便宜的吧。”

他摸了下钱包,迅速给出结论。

渡田伸斗不算特别穷,也不算特别有钱,我时常怀疑他有在帮人写情色小说赚钱,但没有证据。

只是每次走进他房间,他都一只手放在键盘上瞪着桌面,实在难以让人不起疑心。

“你那个蛋糕太贵了。”

他碎碎念着站到橱窗外。

玻璃折射出我们两个的影子,中间故意隔了一米距离。

里面的模特身上挂着衣服,是标准的夏季衬衫,还有格子衬衫,旁边有几个一看就很像程序员的年轻人在议论纷纷。

“呀,这件不错。”

渡田伸斗把目光飘向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衫。

他走过去掂起吊牌,旁边几个怀疑是程序员的家伙对他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真不错,红色还是蓝色比较好呢?”

天哪,这两件有什么不同吗?

拜托,别买这件,我会假装不认识你的。

不对,我一直都假装不认识你来着。第一是因为误会,第二,这人品味实在是太差太差了。

哪怕是到伯渡随便找一个学生出来都不会比他更差。要知道,这里提及的伯渡可是出了名的垃圾品味,年轻人还停留在吹捧身体穿孔和杀马特,鸡冠头的年代。

所以,也许在他的脑子里只有异界的冒险者衣衫吧,至于现实中的打扮则根本不在意。不不不,也许这家伙是那种在异世界会穿兽皮裙时装的人。

我冷着脸,双手抱胸等他选衣服。

“今天有优惠活动哦~~”

然后有店员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副看到大客户的样子。

是的,大客户,店员眼光真差。

说他眼光差呢,还是聪明呢,一眼就看出我不是那种喜欢购物的类型。

“今天情侣有半价优惠哦~”

“呃,是全部衣服都半价吗?”

渡田伸斗一推眼镜,用冷静的表情和敷衍的眼神努力掩盖欣喜若狂的实际内心活动。

还是那句,这家伙眨个眼睛我都知道他想干什么。

“啊,那我的预算内可以买多一倍衣服了。”

“啊,先生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他愣了下,再次一推眼镜,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在左右为难。

我默默后退两步。

“当然不是,啊,有女朋友的。”

完了,这家伙不仅脑子坏掉,还被梨友花的穷病传染了。

喂,别过来啊!

但他像看到救星一样盯着我,一下子扑了过来。

“就是这位啦——”

原来当人没有钱后是真的可以突破底线的。

这下什么脸皮都不要了。

店员狐疑地打量了我们两眼,“咦,两位是情侣——?”

“我昨天买完那个巨型蛋糕之后没多少零花钱了。”渡田伸斗在我耳边用哀求的语气说道,“老爸还忘记给我寄钱了,拜托,这样下去我要光着身子上街了。”

我面无表情地站着,像个模特那样,任由旁边烦人的家伙抱住我的手臂。

第三次身体接触,果然还是要把手砍掉。

“是情侣哦~”

这家伙用愉快的语气说道,明明身体僵硬,还是下意识推了推眼镜。

“啊,那这些全部都可以半价了。”

店员用充满不确定性的语气这样说道,结尾的时候还拖长一个疑问音。

“女朋友,半价什么的。半价,半价哦。”

一边把我拉向收银台,抱着一堆衬衫的渡田伸斗这样说道。

最后他从衣架上拿了超级多衬衫下来,用那种超级幸福地表情把商品放在收银台。

“就是这么多了,谢谢。”

嘟——

条形码读取完毕。

六千八百日元,谢谢。

渡田伸斗微笑着把皮甲拿出来,抽出里面所有的纸币,然后停下动作。

他反复数了三次,脸色也变了三次。

最后把整个钱包试图反过来,抖一抖,不过很可惜,这不是阿拉丁神灯,就算你抖出原子速度也不会有一点反应。

钱和能量一样,不会凭空出现或者消失。

“完了。”

这家伙小声嘟哝着,“我忘记昨天请雪井吃大虾的事情了。”

“这件衣服的钱我来付吧。”

我抱着手,冷冰冰地开口说道。

真是拿他没辙,怎么有人能活到和现实完全脱离的样子呢?

他用感激涕零的眼神看着我。

“谢谢——”

格子衬衫而已,用得着这样吗?

总之,我帮他垫付了最后一件衬衫的钱,然后在收银员鄙夷的目光中走出去。

“所以,你能放手了吗?”

他还抱着我的手臂。

“啊,对不起对不起。”

“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