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其实……”即将说出的辞句硬生生卡住了喉咙,唐突的窒息感令桃子的视野霎那间扭曲起来,“——!!!!”

那的确是母亲的容颜,不过这张脸却连接着巨大的虫体,如同黏在玩具上的装饰品一般透着十足的恶趣味——

比起对仿形恐惧、比起与母亲再会的欣喜、比起与母亲再次离别的悲恸、比起分担杀死母亲的罪恶感……比起任何挥之不去的感情,涌上来的只有无尽的愤怒。

“这是什么意思……?!这算什么啊!?”她怒不可遏地瞪着昶,指向前方。

“桃子,冷静点。”昶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

“你让我怎么冷静!??妈妈她才不是这种怪物!!!”

“小羽,你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母亲”将整个身体挪出厨房,它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

“闭嘴!!!不许用妈妈的声音讲话!!!”桃子猛地挥手,放在餐桌上的石榴带着玻璃质的果盘摔在地上,砸成粉齑。

石榴朝着四面八方滚落,几颗滑向了里屋的房门,“扑哧”一下被巨大的节肢状的虫脚碾碎。

“……!?”桃子肩膀一颤,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房间。

戴着人皮面具的爬虫从门内挤了出来,它露出惊喜的表情:“哎呀,小羽,你回来啦。”

“……怎、怎么会……!?”少女的双腿有些发软,她向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身后的昶。

“?”桃子警惕地回望过去,昶的视线将她的注意力引向大门的方位。

昶对桃子的揣测予以回应:“又来了几只。”

爬虫两侧生长的纤长手臂一条条攀上门板,它们的脸一张接一张溢出门框。

“小羽,你终于来啦。”

“小羽,我等你好久了。”

“小羽……”“小羽。”“小羽!”“小羽?”

母亲的声音连绵不绝地袭来,一遍又一遍冲刷着神经。

“呃……呜……”桃子用力压着会厌,忍耐着翻涌而上的胃酸。

趁着恍惚的间隙,母亲的拟态们舞动着铁条般的节肢倏然向两人拥来,面具之下的裂口中锐利的排齿毫无遮掩袒露在外。

“!!”少女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金色的水浪猛地从她身后涌起,“铿锵!!”把母亲们强硬地弹开,耳边激荡起尖锐的碰撞声。

“嘶呀啊啊啊啊啊啊!!”拟态的攻击被阻挡,它们发出不甘的唳吼。

金砂如薄膜分离开桃子和“母亲”,后又仿佛水幕哗啦坠地,在昶和桃子脚下画出旋转的圆盘痕迹。

“……谢、呜……”桃子惊魂未定,她张了张嘴,却没能从喉咙里挖出成型的语句。

“这真是四面楚歌。”昶观察着桃子的反应,环顾一圈蠢蠢欲动的爬虫,脑海里挑选着激励的台词,“桃子,你母亲真的不是怪物吗?”

“……!你……你、这是什么话……?!……她当然不是!!”不明白昶的用意,桃子颤抖着双唇,从齿缝间挤出斩钉截铁的否定。

“既然你确定你的母亲绝不是、也不可能变成吃人的怪物,那你更应当清楚眼前这些东西是为了挫败你的伎俩。”少年扶起少女,拉着她的手臂径直注视着桃子的双眸,“或许以后你会遇见更卑劣的手段,但你不是决心要前进吗?还是说你打算半途而废了?”

桃子咬着牙:“我……我怎么可能就此退缩……!!”

昶笑着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嗯,我相信你。”他瞥向房间的一隅,那里零零散散落着几颗赤色的果实,估计找到了目标,旋即收回目光,“罔天一定在附近,用你的眼睛一鼓作气找出来吧。”

桃子用力点了点头。

“至于这些诡异的玩具,你不必太在意。”昶面向仍在附近逡巡的拟态,“他们只是滴在地板上的墨渍,擦掉就好了。”

少年的话音未落,流淌的砂金如奔流的潮涌,向四面八方溅射开去。

“砰!”“砰砰!”

几枚拉炮在子鼠眼前同时被拉响,纷纷扬扬的彩带和纸片从半空落下,挂在头发上。

“第一名出现啦!”商一扬手,几名聚集在门口穿着白大褂的人员都鼓起掌来,“恭喜你合格了!”

“……???”子鼠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呆愣在原地,“什么、什么东西??”

“这是我上周刚从英国的商船上淘来的小玩意,今天特意带了一整箱来活跃气氛,看起来效果不错嘛!”商拿着拉炮的空壳朝周围的同僚热切地宣传起来。

“嗯嗯,没想到火药还能这么用,实属讲究。”站在最前方的祁怀生端起底部对着灯光观察炮筒内部。

“商大人和祁先生你们怎么来了?……等一下,我是第一名?商大人,桃子他们呢?”把头上的彩条清理干净,子鼠努力将话题转换回来,“他们还没出来?”

“说到这个,我们才好奇,你怎么是一个人?”商把拉炮随手扔给祁怀生,“刚才桃子的情绪不太稳定,现在状态看起来好多了,我还以为是你用卜龟给他们引路的原因……”

子鼠摇着头:“我最初就和他们走散了。原来用浓雾把我们隔开不是测试故意设置的难题??”

“咦??不是,我原本打算让你们三人合作通过……”这回轮到商摸不着头脑,“哎?你没有看见幻象?”

“呃……没有。”子鼠一愣,“它还能产生幻象?这是什么祟?”

“是罔天,我们用了罔天。”祁怀生推了一把眼镜。

“对哦。”商恍然大悟,锤着手心,“要看见罔天的幻象需要至少六级的灵视,所以子鼠你才会单独留在雾里……”

少年有些窘促地垂下头,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别这么垂头丧气,即使和另外两人分开你也保持着冷静,并用正确的方法通过了测试。做得不错。”

“……谢、谢谢。”子鼠老实接受商的评价,又抛出另一个疑问,“奇怪,商大人,你们是怎么得知桃子的情况的?”

“哼哼哼……这要多亏研究部的新发现啦!”商夸张地挥手指向身后,此时子鼠才发觉房间中的桌上放着两台形似罗盘的装置,直径大约一尺两寸,刻度上方覆盖一层玻璃,不同于罗盘的是正中有一只可密封的钵形容器,容器连通玻板与刻度的间隙。

现在容器内盛放着少量红色的液体,液体顺着间隙在盘上铺陈开来。

“那是……血吗?”子鼠难掩吃惊的神色。

“对!是你们之前测量灵子量剩余的部分,用水蛭素做了抗凝。”像是打开了开关,商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众所周知,金银锡汞这四种元素对灵子的亲和很高,但其实这几种金属对不同纠缠态的灵子的亲和度差异较大,所以只要稍微改变元素比例就能根据各自的特性制作出灵敏度极高的色谱……”

“???”子鼠开始听不懂了。

“咳咳,这只是意料之外的副产物。”祁怀生打断商的介绍,似乎不满意这项结果,“我们的研究课题是阻止灵子逸散的材料,可惜这方面我们却没能拿出像样的成果。况且灵敏度越高的材料灵子逸散越快,完全和我们的研究背道而驰,唉……实在令人不太高兴得起来。”说到这里,祁怀生与身边同行的研究员纷纷露出不甘的神情。

“……”子鼠则彻底陷入虽不明白但感觉很厉害的状态。

“总之,依靠这个现象研究部制作了两台实验用指示器,这次正好用来测试。左边是子鼠你的,右边是桃子的,你们的灵子波动会即时反映在刻度盘上,由此我们就能得知你们的表现了。”看出子鼠的困惑,商简单两句总结完毕,他看向桃子的表盘,“接下来让我们转接桃子这边的实际情况……哎?”

“桃子她怎么了吗?”听见商的惊叹,子鼠立即开口询问,研究员们也跟着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