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标准的武器强度所凝结出的轮椅,瞬间化为一地的碎片。

在我即将被撕裂的时候,珀尔希一跃而起,抄起轮椅狠狠地砸在了那个庞然巨物的头上。

虽然那力道光是看着就令人畏惧,但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只是限制了一下对方的行动,反而是珀尔希在空中就快要失去平衡了。

我回身拉过珀尔希,然后接住了她。

“呜哇。”珀尔希似乎还想再次拉住衣服的下摆,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窥见珀尔希腰部的马甲线、白色的丝边内裤还有圆浑的大腿根部。

这算是不可抗力吧,虽说是无所谓的事情。

“逃跑的时候就别顾忌那么多了。”

如果要跑的话一开始就应该跑的,拖到轮椅被毁了才跑也真是令人汗颜,但人总得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弥斯早就想跑了,不需要我多说他就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过低矮的树丛和肆蔓的藤蔓。

我抱起了珀尔希,她也很配合地用一只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当然用来扯住衣服下摆来勉强遮一遮腰际往下。

如果只是这样逃跑的话……我回头看了看那群不明生物,迟早会被追上的吧,等他们彻底摆脱那片刺桩,我们毫无疑问会被追上。

我的话就算被追上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不使用魔术就不会因为丧失对魔力的感知而编纂术式失败。换句话说我不用魔术也有存活的把握,但如果要保护另外两人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要怎么办呢……

“那家伙跑得倒是挺快。”

珀尔希看着跑在我前面的弥斯,无不戏谑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弥斯非常反感。

“你在第一个梦境中看到的那个跳楼青年?”

“是他没错。”

真是莫名其妙。

我用余光望向后方,那群怪物已经彻底摆脱了那片刺桩,但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

“……”

又是模糊不清而且沙哑的声音,虽然音量不小,但根本听不出来那是什么。

但它们很快就要追上来这种事不需要说我也能明白,它们如同野兽一般四足奔走,以我现在的速度不出半分钟就要被追上了。

“月。”

听到珀尔希的声音后我把注意力转向前面,顺着珀尔希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男人,正轻浮地靠在一棵树旁抽着烟。

跑在前面的弥斯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个男人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但他是不会轻易停下脚步的了。

“我记得,他是叫雪村来着?”

“嗯。”珀尔希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是比我还强来着?”

比珀尔希还……我此刻抱着的这位少女刚刚可是挥出了足以徒手折断钢管的力度。

雪村显然是已经看到了我们,他似乎颇不耐烦地挠了挠头,不过好像是因为不想弄乱头发而立刻停下了。

很快我和雪村的距离不足三十米,而身后的怪物也差不多要追上我们了。

弥斯……倒是完全无视了雪村一路狂奔跑了过去。

“阿尔维亚居然被这种怪物追着跑吗?”雪村吸了一口烟,随手抖了抖烟灰。

“嘁——”珀尔希咂嘴,不过也没有反击的余地。

我停了下来,及时刹住并且借力转身。

雪村似乎有着相当的自信,在这里停下来确实有风险,但代价不大,可以尝试。

那群怪物也放慢了速度,但是在即将进入一个身位左右的距离时,它们突然展现了惊人的爆发力。

但那股爆发力却成为了他们的死因。

在雪村丢出烟蒂的一瞬间,为首的那只怪物向他发起了突袭;当烟蒂落地的一瞬间,那只怪物已经被丢了出去。

背步潜身过背摔,闪身、背步、转身、低头、弯腰、蹬腿、精湛如同手术。

不仅是我和珀尔希,就连那群怪物都为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慑。

但雪村没有停下动作,仿佛时间只在他一人身上流动。

那是令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投技,雪村只是想要折断一根细小的嫩枝一般伸出手,然后仿佛控制了重力一般把体型数倍于自己的庞然大物投了出去。

而且,看不清投掷的姿势,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听到身躯撞击地面的巨大震响,身后的数只怪物都被一同击倒。

雪村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又掏出来一支烟。

“好了,赶紧跑吧。”

“欸?”

雪村说着已经开始提高速度向后跑去,我也跟了上去。

“还是要跑吗?”

“废话,谁要跟打不倒的东西作战啊?”

我向身后望去,理解了雪村的意思。

就算再地上砸出了那样的一个大坑,也还是摇晃着站了起来,随后就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缓缓迈步,很快又恢复到了之前的追逐速度。

“我还以为你就不会被这种怪物追着跑呢。”珀尔希眯着眼,撇了撇嘴说道。

“这边。”雪村无视了珀尔希的讥讽,拐过一个街角。

明明周围都是大同小异的诡异街道,也分不出方向,但雪村似乎已经有了预定的目的地。

“你还没跑啊?”珀尔希不怀好意地笑着。

在不远处的弥斯,他似乎在逃与不逃之间纠结了许久,一直保持着观望。

我尽量跟上雪村的速度,弥斯也跟了上来。这次很快就甩掉了那群怪物,不过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全速追逐,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在一个街角,雪村稍稍放慢了速度,然后直接踹碎了一扇门破门而入。

在前一个梦境里,所有的楼房就像是一个水泥盒子一样四面无门,所以我才忽略了这个梦境中隐藏在诡异树丛后的门吧。

明明是正对着街道的门,但打开之后却是向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这是?”

“不知道。”雪村耸了耸肩回答,“实际上不止这一扇门,只不过好像所有的门打开之后都是这样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如果不是因为这扇门是完好的,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来回兜圈子。”

“月。”

珀尔希凑到我耳边轻声说,让我看向弥斯的方向。

弥斯眼眶深陷,不断嚅动嘴唇喃喃自语,他像是惧怕着眼前如同深渊一般的下行楼梯,又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欣喜。

“把某个场景以重复填充的方式创造了这个梦境吧。”珀尔希观察着弥斯,不动声色地猜测道。

“要下去吗,虽然跟我之前去过的几个地下室大概都是一样的。”

“走吧,总比……弥斯?”

弥斯绕过了我和雪村,他的呓语愈加混乱而疯狂,他的欣喜溢于言表,而他的眼神中又充满了恐惧。

他诡异的言行很难让人不注意,就算想要装作无事,现在也差不多该到极限了,再不出言反而就有点过于刻意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在排除这个梦境里还有其他人的可能之后,弥斯应该就是这个梦境的创造者吧,毕竟只有他不记得外界的事,或者说只有他把这里当做真实世界。

“她在这里……我会救她。”

说完之后,弥斯近乎疯狂地冲下楼梯,与此同时,枪声恰好压在了句子的尾音上。

珀尔希拔枪射击的速度超乎想象,我几乎难以区分她到底开了几枪。

但是这并没能阻止弥斯,他的背影被阴影吞没,很快我们就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珀尔希冷冷地收起枪,相当不满地“嘁”了一声。

“我很确定我没有射偏,两枪腘窝一枪躯干,但他就像是磕了药一样兴奋。”

珀尔希的冰冷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玩味的残忍,她的嘴角勾起笑容。仿佛她一直没有对弥斯发难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有一场能够让她多少提起一点兴趣的追逐。又或许是她从没考虑过自身的安危,只不过是单纯地期待着接下来的展开。

扣下了扳机的珀尔希,就像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嘴角若有若无的小恶魔式笑容,过肩的银白长发,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危险的枪械,同时散发着少女的馥郁和枪械的火药味。

她是那种把杀人当做娱乐的人,就像是猫习惯于玩弄自己的猎物一样。这份残忍在平日里表现为活泼开放和无所谓式的乐天,大概也算是某种隐藏身份的方式。不过,不论是那个活泼开放的少女,还是这个以残忍为愉悦的刽子手,应该都是真实的珀尔希。

“看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不过也好,免得我们像是无头苍蝇一样被追的到处乱跑。”

雪村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是因为他了解所谓的“阿尔维亚”吗?话说阿尔维亚是个种族名还是个国家名?

楼梯两侧没有光源,但好在雪村有一个打火机可以照明,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是个不和常理的下行楼梯,上下左右四面全部都是实心石壁,与其说是楼梯,不如说是一条隧道,又如深渊,深不见底。

我记着自己下走下的阶梯数,过了一阵子之后:“差不多已经是地下十米了。”

“嗯……果然没有血迹呢。”

雪村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即便是在这样狭小的通道里他也没有掐烟,不过珀尔希似乎没什么意见。

“这里,和我去过的前几个地下室不一样。”雪村终于把烟掐灭,把烟蒂随手丢在了地上。“但问题在于,为什么不一样。”

“你是觉得并非这个地下室是特别的,而是弥斯让它变得特别。”

“很聪明嘛,他是叫弥斯来着?呃,我记得你是……”

“现在才想要试探我记不记得外界的事未免有点太晚了。”

雪村回过头看着我,眯了眯眼,没有否认。

我并不想引起雪村的过度注意,只能向他解释:“弥斯不记得外界的事。”

“这件事你也说得太晚了。”珀尔希戳了戳我的脸,“不过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倒没什么关系。”

稍微想想,目前有几个问题。

为什么我、珀尔希、雪村会陷入这个梦境。两种可能,只有我们三人陷入了昏迷,或者大批的人陷入了昏迷但只有我们三人,但因为某种原因我们三人被困于同一个梦境。

从第一个梦境到第二个梦境,变化的原因是什么,是否有什么明显的契机引发了变化。

如果这里是弥斯的梦境,而梦是潜意识的整合,那么弥斯身上发生过什么,而穆雅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除此之外的问题数不胜数,穆雅的走失,弥斯的疯狂,还有黑色的怪物。

“你在此之前,有见到过弥斯吗?”

“嗯?是说他跳楼那事?”雪村很自然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不像是谎言。

也就是说我这边才是偶然吗,那么就可以先假定弥斯的死亡是梦境变化的原因。

“他渴求着死亡,但他的死亡让我们在这个梦境里陷得更深了。”珀尔希的语气,她仿佛不满于的枯燥。“他应该是对那个叫穆雅的女孩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而且对死亡有种说不上的偏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嘛,直觉吧。”珀尔希笑着,避开了雪村的问题。

珀尔希的直觉,如果只是一次的话或许只是巧合,但她确实猜对了这里是某个人的梦境。至少我可不认为有什么特殊空间能够让我的魔术失效,但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幻的那就能说得通了。

“到了。”

雪村抬起手,然而打火机微弱的光线就像是被吞没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从阴影的边缘看见表明楼梯终点的地面。

然而当我们来到地下室,却发现这里是有一盏油灯作为光源的,同时身后的楼梯又完全陷入了黑暗,仿佛是两个相互之间隔绝的场景。

以冰冷的石壁为底色,一张木桌,一些散落在地的瓶瓶罐罐和破碎的针管,一个满是裂纹的马桶,已经破损的淋浴喷头,破出墙壁的水管还在往外一滴一滴地漏水。

一个足以令封闭空间恐惧者当场丧失理智的房间。

在房间的角落,弥斯正抱着一位少女,似乎正竭力给她带去一点温暖。

“那是?”

穆雅,大概,我不能肯定。

雪村最先走到那两人身旁,然后他的脸色变得诡异而严峻,把手伸进了口袋却没有拿出烟。

“月,放我下来。”

我放开了珀尔希,她像猫一样灵活地翻身落地,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枪对准弥斯的脑袋,不过她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缓缓移开了枪口。

“怎么了?”

我问雪村,不过当我看到穆雅之后就不再需要他回答了。

地上垫着一些脏乱不堪的报纸,我并不是很想去深究那上面的痕迹具体是什么液体干涸之后留下的。穆雅衣衫褴褛,比起自然破损更像是人为的。更加醒目的是她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还有她空洞无神的眼眸,整个人就像是彻底枯干的蜡像。

“嗯……”珀尔希歪着脑袋看着两人,随后莞尔一笑:“真是安静的重逢呢。”

弥斯的脸上可以说是洋溢,不,应当说是喜悦和恐惧相继纵横。他把穆雅抱在怀里,却对她走失的妹妹没有只言片语,对穆雅的异常也视而不见。

雪村用手指捻了捻桌子上的粉末,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随后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红冰,几年前在南方大片泛滥的毒品,常见得就像是劣质的FK。”

“FK?”

我想到了某个香烟的牌子,但总不会真的是吧。

“香烟的牌子。”珀尔希利落地回答,“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放映机出故障了还要傻坐着……欸?时间……对不上。”

珀尔希走近弥斯,把手伸向垫在穆雅身下的报纸。

“你说什——”

我还没说完,墙体里渗出了黑色液体激起一阵恶寒,我立刻向前伸出手压下珀尔希的脑袋。

与此同时,雪村一脚踢在了我的小腿处,剧烈的冲击和疼痛让我跌倒在地。

我们三人,勉强算是躲过了由黑色液体凝结出来的利爪的横扫。

但是,没有人去救弥斯和穆雅。

黑色的液体缓缓凝结、升华,变成了之前的那群怪物轮廓模糊的身体。

利爪避开了穆雅,贯穿了弥斯的身体。

那是足以令人当场毙命致命伤,当黑色的利爪缓缓抽出,弥斯应声倒地,却没有血流出。

就在弥斯倒地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似乎随之一起倾倒,反转,旋转。严重的晕眩感冲入大脑,就像是之前那次。

也就是说,弥斯的死亡是梦境变化的契机,但不一定是原因。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在逐渐模糊的环境中,弥斯的脸格外清晰。

他,为什么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