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報社的活動部設在“匚”型教學樓的中段,也就是多功能樓的四樓——這裡也是洛珈中學大多數社團活動室所處的位置。
不過鑒於此時此刻全校絕大多數學生都在江城大學的操場參加運動會,平日里人聲鼎沸的多功能樓此時顯得分外凄涼。
面前的校報社活動室也是如此。
寫滿草稿的黑板前,數張課桌拼成了一張碩大的工作桌,上面隨意擺放着美術器材和報紙樣稿。
靠牆邊則擺放着一排鐵皮立櫃,櫃邊不遠處就是台式電腦和打印機,想來是平時用以給《洛櫻》排版及打印的器材。
不得不說,雖然與想象中的校報社配置差別不大,但總感覺有些亂糟糟的。
“我記得往期的《洛櫻》是在這裡……”
滕虎輕聲嘀咕着向牆邊走去,趁此間隙我們這些來客也在那張大工作桌邊圍着找位子坐了下來。
“這些……”
在鐵皮立櫃里找尋了片刻后,滕虎抱出了一大摞的《洛櫻》,重重地將其放在了桌上。
“這些都是往期《洛櫻》,由於本社沒有保存初稿的習慣,這些《洛櫻》就是最終發行的版本。”
“哦,謝謝了。”
柳世卿一邊答謝着滕虎的講解,一邊從那一大摞《洛櫻》上抽出小半,擺在了我的面前。
“程陸,麻煩你找找往期的《洛櫻》里有出現‘奧丁’或者‘岡格尼爾’字樣的新聞或者文章。”
“哦,好的。”
“阿鈴和白婉若同學,同樣也麻煩你們了。”
“嗯。”
白婉若點了點她的小腦袋,同樣乖巧地從剩下的《洛櫻》里抽出大半去,開始翻找起來。
“我們都在這裡查找的話,你要做些什麼?”
文鈴面無表情地偏過頭,質問着已經坐在了校報社台式電腦前的柳世卿。
“那自然是還有些東西要搜索一下。”
柳世卿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向一旁的滕虎招呼道:
“滕虎,你也來幫我的忙吧,我不太熟悉你們社的電腦。”
“好。”
雖然看起來有些遲疑,滕虎還是決然地點了點頭,搬了只凳子坐到了柳世卿的旁邊。
那麼,開始找吧。
不得不說,面前的這堆《洛櫻》雖然看上去分量十足,但實際上由於所做的是檢索類的工作,翻閱起每篇報道、專欄或者簡訊的速度還算快捷。
“唔,找到了。”
終於在數十分鐘的埋頭尋找后,白婉若用纖指輕輕點在了某篇《洛櫻》的專欄板塊上。
“幹得好,白婉若同學,再麻煩你給大家念一下那篇文字的日期和內容了。”
奇怪的是,電腦前的柳世卿雙目並未離開屏幕,雙手仍在操作,只是嘴上如此吩咐着。
“好的。”
白婉若點點頭,朗讀起那篇“有關報道”來:
“刊號是二零零九年十月的秋季運動大會特別刊,在這期《洛櫻》特別刊的第三面用幾乎一整版刊載了一名正在投擲標槍的男生的巨幅照片,並配字:‘奧丁’之威——專訪標槍投擲單項新紀錄創造者許龍。詳細內容如下:”
讀到這裡,白婉若頓了頓,吞咽了一下,接着繼續念道:
“在我校上周舉行的洛珈中學秋季運動會上,高一(四)班的許龍同學在標槍這一田徑單項上取得了52.7米的好成績,打破了我校以往的記錄。特此時機,本報記者(下記記)對許龍(下記許)同學進行了專訪。
記:許龍同學你好,很感謝你這次能接受我們的採訪。
許:同學你好,非常感謝貴刊此次對我進行的專訪,這是我作為洛珈中學一名普通學生的榮幸。
記:許同學還真是謙虛,沒想到我們許龍同學不光運動厲害,為人還非常低調。
許:哈哈,同學你過獎了。
記:許同學實在客氣,不過運動厲害這一項確實不是我過獎了,本次運動會上你可是取得了破紀錄的好成績,對此你有什麼感想嘛?
許:感想也沒什麼,主要這是自己確實喜歡的項目,正好洛珈中學又提供了這麼一個機會和平台。還是感謝一直支持我的同學們、校方,以及長期以來不斷努力的我自己。
記:那麼在本次比賽中,許同學認為自己有什麼不足或者做的不夠的地方嘛?
許:雖然這次成績很不錯,但就我個人而言,感覺投擲姿勢和角度還需要修正,之後的訓練中我會重視這兩個方面的調整。
記:有什麼短期或者長期目標嘛?
許:短期目標自然是將項目練好,繼續保持記錄,長期目標……我想借這個機會看能不能去到更高的平台,得到更好的練習。
記:學校里的同學們都叫你‘奧丁’,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許:哈哈,同學們也是說笑。不過這也算是一種美好的祝願吧。
記:你很相信‘祝願’這類東西嘛?
許:我認為,保持信仰能給我帶來好運。就像我平時練習用的投槍,我給它起名為‘岡格尼爾’,寓意‘百發百中’,可能這也是‘奧丁’這個綽號的由來之一吧。
記:‘百發百中’……看來許龍同學真的相當有自信,那麼我也祝許龍同學能繼續保持佳績,再創輝煌,繼續‘百發百中’,為校爭光。
許:謝謝你,我會繼續努力的。”
郎讀完整篇報道后,白婉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活動室里隨即陷入了沉默。
異樣的寂靜持續了數秒鐘,最後是我忍不住最先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麼說……‘奧丁’就是報道中提到許龍同學?‘岡格尼爾’就是許龍同學的練習用投槍?不過還是太奇怪了。”
“奇怪?你有什麼想法?”
電腦前的柳世卿偏過頭來,饒有興趣地看着我。
“雖然我來洛珈中學的時間不久,但我記得你跟我提起過,洛珈中學的秋季學生運動會並沒有標槍這一項目。”
“啊,我的意思是現在沒有,並不代表着以前沒有。至少現在我們能肯定了,在六年前的洛珈中學,秋季學生運動會上是有‘標槍’這一單項的……對了,你翻翻那期特刊的前面的報道,說不定還能找到些奇怪的東西——我有這種預感。”
前面的報道?
我從白婉若手上接過那期《洛櫻》的特刊,粗略打量,也只是些常規的,關於運動會本身的相關報道——例如運動會第一日上下午都有誰取得了什麼比賽的什麼名次,第二日上下午有哪些人破了紀錄……
等等?
“喂,柳世卿,你記不記得我詢問過你為什麼運動會第一日上午還要上課,你說什麼‘聽說以前的運動會會舉辦整整兩天,現在變成一天半是因為校方對學生的權益侵害’來着。”
“記得啊。”柳世卿的嘴角揚起一個狡黠的弧度:“看來你終於有所發現了啊。”
“嗯。”我點點頭,再次看向手中的《洛櫻》:“那不是傳聞,是曾經存在過的事實。”
“或許吧。”柳世卿聳聳肩:“不過剛剛那是六年前的報道,不是嘛?”
誠然,知道了往年的運動會周期是一天半又如何,僅從這篇六年前的訪談報道,我們也並不能知道五年前的洛珈中學秋季運動大會上發生了什麼,更不能知道所發生的事情是如何影響着之後的時光,如何讓本該為期兩天的運動會縮水到一天半的。
“關於五年前的報道,我剛剛就有在找,然後發現了這些。”
文鈴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我紛雜的思緒:
“那麼我將我找到的可能有用的信息講給你們聽吧:
首先是二零一零年的九月第二期《洛櫻》,上面刊載了一篇題為《各選手備戰校秋季運動會》的短訊,其中包含了如下的段落:
……
在去年的秋季運動會上大放異彩的標槍單項選手許龍同學,今年依然會參加秋運會中的標槍單項並衝刺去年由他自己創下的校記錄。名聲赫赫的‘奧丁’能否再創佳績?還請各位拭目以待。
……”
“看來幾乎能確定,被稱為‘奧丁’的就是許龍同學了。”
“或許吧。但更加奇怪的事情是,緊接着的二零一零年的《洛櫻》秋季運動會特別篇里,卻再也沒有出現許龍同學或者‘奧丁’的字眼。”
“誒?”
文鈴的話彷彿一顆重磅炸彈,將我的困惑震碎,隨即又揚起新的疑慮:
“怎麼會……突然沒有了?”
“嗯,就像突然間沒有這個人了一樣。”
文鈴站起身,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
“不光是一零年的運動會特刊,那之後的任何一期《洛櫻》上,都找不到關於‘奧丁’、‘岡格尼爾’亦或是許龍同學的消息了。”
怎麼會……
或許是曾經的感同身受,致使我不太願意相信一個如此熱愛標槍運動的人會在前進的路上無故半途而廢。我將文鈴面前的那一摞《洛櫻》挪到身前,一張接一張地迅速翻閱起來。
沒有……
沒有……
雖然十分難以置信,但誠如文鈴所說,在那篇簡訊之後,任何一期《洛櫻》上都未再出現許龍同學的消息,彷彿他本人掉入了時空的裂隙中一般,從此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