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少有陽光明媚的好日子,即使在通常來說理應秋高氣爽的九月底也是如此——即使沒有下雨,也是灰濛濛的陰天居多。
雖然這樣的天氣弄得人多多少少有些陰鬱,但也並非完全一點好處沒有——至少不會被炎熱的秋老虎糾纏了,無論如何,陰天還是較晴天要涼爽許多。
“要是過兩天的運動會也是這種天氣就好啦……”
被高二(3)班親切地稱為“老劉”的青年女老師劉青青,正站在操場上,有些憂慮地看着灰濛濛的天空:“如果出太陽的話又要晒黑啦……”
“劉老師,班上同學都集合完了。”一個乾淨利索的男聲打斷了劉青青的思考,她轉過頭去,一個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男生,正微笑着向她彙報着。
“哦……”劉青青反應了片刻,接着也笑了起來:“麻煩了,李澤旭同學,接下來準備報數列隊吧。”
“沒問題。”李澤旭轉過身,面向嘰嘰喳喳的高二(3)班眾人,高聲道:“諸位,下面大家排成四列,進行報數。”
聽見這番話的眾人,雖然仍是嘰嘰喳喳地討論着,但還是按照性別和身高的序列,很利索地排成了四列。
而本學期才轉入洛珈中學,又在身高上不輸絕大多數同班同學的我,自然而然地站到了男生第一隊列的末尾。
“那麼開始報數!”
“一、二、三……”
從排頭開始,各列有序地進行了報數,而當輪到我喊出屬於自己的那個序列號時,站在全班最前面的李澤旭卻皺起了眉頭。
“八人加八人加八人加九人……再加上我自己……”
李澤旭轉過身,向身邊的劉青青報告道:“報告劉老師,本班應到三十五人,實到三十四人,接着開始訓練隊列嘛?”
“少一個人啊……”劉青青看起來有些許疑惑,但僅僅只是再次掃視面前眾人之後,疑慮地表情便變得有些無奈,輕聲道:“又是他啊……算了算了,到時候還是讓他留在位置上看包吧……李澤旭同學,開始帶大家練習隊列吧。”
“好的。”李澤旭應聲指揮起大家來:“先做一下熱身運動吧。”
方才聽見李澤旭說到“應到三十五人,實到三十四人”時我就感到有些奇怪,在隊列中環視一周后,果不其然,果然不論在哪條隊列里我都未看見柳世卿的身影。
這小子,又跑哪裡去了。
不過看到劉老師也未多表示些什麼,興許這小子不參加集體活動已經是常態了吧。
我如此想着,身體跟着李澤旭有節奏的口號,同身邊的同學們一起,做着早已熟知的熱身運動起來。
似乎按照洛珈中學的傳統,每年的九月最後兩天,暨九月二十九號、九月三十號兩天,是洛珈中學舉辦秋季學生運動會日子。不過按照柳世卿的說法,運動會的舉辦並不是兩天整,而是頭天的半天,加上第二天的一整天,也就是一天半。
“真是狡猾的校方。”談論到這個安排時,柳世卿總會如此感嘆道:“即使是運動會開幕式前的半天時間,居然也要拿來上課,真是名副其實的黑心企業。”
黑心企業?
每每聽到這裡,我便忍不住反駁道:“之後還有整整七天的國慶假期呢!完全沒有補課的那種,你知道洛珈中學的節假日跟江城市其他學校比起來簡直是‘富足’嘛?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嘛嘛,這些你這個轉校生確實應該會懂些。”柳世卿也總是會笑着擺擺手,接着便一臉嚴肅道:“但是話雖這麼說,我聽說以前的洛珈中學秋季運動會長達兩天整呢,現在變成一天半,也算是曾有的正當權益被校方侵害了不是嘛。”
正當權益?校方侵害?
這傢伙果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喂喂,程陸同學,向左轉要跑步了。”
身邊同學的催促聲將我從這種思緒中拉了出來,我反應過來,隊列前的同學已經跑出去了數米,而自己還沉浸於同柳世卿爭辯的回憶里,已然落後了一大截。
“抱歉抱歉。”
我也邁開步伐,向前方的隊列追去。
今天是九月二十八號,距離秋季運動會的開幕式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時——正是在這樣的最後關頭,我們可愛的年輕班主任劉青青老師,終於想起來還沒有對班上的同學安排訓練運動會入場式,於是臨時起意,決定在這個班會課將大家帶至操場,進行運動會入場式的隊列排練。
不得不說,每當看見劉青青老師那張年輕的臉,總會不自覺地懷疑起她的辦事能力來,而她也總是不出我們所料地,在某些事情上表現得一如既往的天然——甚至於讓人不得不想到,要是沒有李澤旭這個班長,高二(3)班無論如何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整齊有序吧。
在洛珈中學不大的環形操場上慢跑過一圈后,姑且算是熱身完成的眾人重新集結成四列,在李澤旭的帶領下訓練起隊列行進來。
說起來,或許是各班思維的不謀而合,此時的操場四周,還能看見其他班的班級進行入場式隊列行進的訓練,只不過比起高二(3)班簡單的隊列,大多數其他班級的隊列中還混入了有趣的元素——在我視野里就能看到,不遠處的那個班級,選擇了四名同學在隊列最前方,運用芭蕾舞的專業舞步帶領着班級隊列的行進,似乎是芭蕾名作《四小天鵝》?
也不知道長眠的柴可夫斯基老先生看到這一幕會不會氣活過來。
除此之外,似乎還有班級選用全班跳鬼步舞的方式進行隊列的行進;更有甚者,乾脆在行進中排練起歌劇來,不過聽起來似乎是自行填詞翻唱,拙劣地歌喉配上滑稽地演出,倒也別有一番趣味。
真不知道正式進行開幕式的時候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我如此想着。
不覺間,雖然自己腳下的步伐簡單而樸實,心中竟也有些對運動會開幕式期待起來。
在莫約半個小時后,隨着劉青青老師滿意的招呼,我們也終於結束了入場隊列的排練。
站在水池邊,我擰開龍頭,捧起一灣自來水,簡單地洗了洗臉,衝去了臉上的汗漬。
“怎麼樣?還適應嘛?”爽朗的男聲從身後響起,接着聲音的主人也走到了我身邊嘛,同樣地簡單沖洗起來。
“我自然是沒問題。”
“那就好。”李澤旭直起身,揩了楷臉上剩下的水漬,露出一個標誌性的微笑:“因為開學第一個月沒什麼玩樂的時間,所以大家對於運動會這個活動都比較重視;而且這是一個很好地展現班級風貌的機會,所以通常對於開幕式的隊列都會重視些。”
“看起來確實是這樣。”我瞥了瞥仍在努力訓練保持隊形的“四小天鵝”,贊同地點點頭。
“不過咱們班的隊列還算簡單,而且已經搞完了。”李澤旭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不用多上心,好好享受這個活動吧。”
“謝謝。”
李澤旭沒有多說什麼,再次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后,離開了水池邊。
真是令人感到可靠的班長啊。
跟某個傢伙完全是兩個極端。
“程陸你來了?班上的隊列練習完沒有?”
一走進“雜項社”的活動室,“某個傢伙”便沖我招呼了起來。
“喂喂喂,你怎麼又在偷懶!”
我徑直走到會議桌邊嬉皮笑臉着的柳世卿面前,雙手用力砸在桌子上。
“再怎麼說班級活動都應該參加下才是!”
“嘛嘛,因為有人有委託嘛。”柳世卿一臉歉意地擺擺手,但很難知道他是不是裝作這樣而已。
“不管怎麼說,班級活動還是很重要……”
誒?委託?
我的目光停留在611室的後部,在裝裱着《重生》的畫框前,一個平頭的男生正托舉着單反相機,鏡頭直衝沖地對着我和柳世卿二人的方向。
看到我注意到了這番行為,平頭男生也仍未放下手中的相機,而是咧開嘴,用一種近乎調侃的語氣道:“沒事沒事,你們倆繼續。”
“繼續什麼啊繼續,這也算是採訪的一部分嘛?”
採訪?
慢着慢着,這都是什麼情況啊。
“好吧……”聽見柳世卿的這番話,平頭男生有些失落地放下托舉着單反相機的手,但隨後便笑了起來,十分熱情地擺擺手道:“你好,我是滕虎,校報社社員,今天是來採訪的。”
“採訪?”我歪過頭去,打量着有些無賴地坐在會議桌邊的柳世卿,心中升起小小的疑惑,採訪這個傢伙?
“沒錯。”滕虎肯定地點了點頭,咧嘴一笑:“‘偵探’柳世卿同學不是幫助高二年級藝術班解決了‘失蹤的黃鶯’的事件嘛,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素材,寫在《洛櫻》的校園故事板塊,肯定好看。”
《洛櫻》?
“《洛櫻》是洛珈中學的校報,半個月一期——也就是大家所說的半月刊。”柳世卿似乎猜到了我的小小疑惑,在身後解釋了起來:“《洛櫻》的歷史也有好幾十年了,也算是洛珈中學的‘光榮傳統’之一,一直由校報社承辦,到今天已經有幾百期了吧……”
“沒那麼誇張,也只有兩百多期而已哦,其中還不乏各種活動期間的特輯,所以其實承辦《洛櫻》的歷史也沒那麼久啦。”滕虎補充道。
是洛珈中學的校報啊……聽起來還算有趣,找個時間拜讀一下吧。
“所以,今天來到611室,就只是採訪‘失蹤的黃鶯’事件?”
“也不全是。”滕虎一邊解釋着,一邊低下頭撥弄手中的單反相機,隨後舉起那台佳能,將液晶屏上的圖像展示在我面前:“看,採訪‘失蹤的黃鶯’事件只是目的之一,還有一件事就是收集大家備戰洛珈中學秋季運動會的影像資料,用來作為製作《洛櫻》運動會特輯的素材。”
我順着滕虎展示的地方看去,在那張不大的液晶屏里,確實記錄下了許多或訓練或練習隊列的,洛珈中學的同學們積極備戰秋季運動會的身影。
“拍的不錯嘛。”我不禁感嘆道。
“嘿嘿,謝謝。”滕虎嘿嘿一笑,收起了相機的液晶屏。
“所以呢,接下來還是去操場上逛逛嘛?”柳世卿乾脆癱在了桌子上,百無聊賴地問道。
“可能吧……”
不知為何,當說到這話的時候,滕虎變得有些遲疑。
或許是不知道該去那裡找素材了?
或許吧。
但現在已然不是考慮這些問題的時候,因為一個高大的,老師模樣的人影已然出現在了611室的門口——他敲了敲門框,用洪亮的嗓音問道:
“這裡是‘雜項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