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珈中学的高二生周末并不用补课,但这并不影响早晨的公车一如既往地拥挤和嘈杂。

随着公交缓缓停靠到站,我从车上一跃而下,总算是脱离了车上拥堵的人群。

在长吁了一口气后,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像洛珈中学的方向走去,而是转过身,向街对面的“UnGiardino”大步迈去。

现在是开学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准确地来说是周六的上午,也就是今天,“杂项社”将进行第一次社团团建活动——参观位于省艺术馆内举办的画展。

虽然活动的目的地是省艺术馆内,但好在省艺术馆离洛珈中学并不算遥远,于是“杂项社”的各位便相约好在“花园”见面,集合后再一同前往省艺术馆。

说起来,今日的天气虽不说万里无云,但也算是难得地阳光充沛的日子,甚至让人感到有些许燥热——或许是秋老虎?

不论如何,这样晴朗的日子确实是出去游玩活动的好时候。

可能是拜这灿烂的阳光所赐,即使是在这周末时分,“UnGiardino”里的顾客也并没有减少许多,只是比平日里少上一些。

也正因为是只有高三生补课的周六,透过大大的落地橱窗看去,“花园”里少有穿着洛珈中学校服的身影。

我推开“UnGiardino”的大门,门后的铃铛随着门的运动“铛铛”作响,给这清爽的周日早晨平添了一分慵懒。

“Bevenuto!”海哥热情的招呼声从前台传来:“哟,这不是程陆小哥嘛,èmoltotempochenoncisivede(好久不见).”

“海哥好啊。”我冲柜台里点点头,那里站立着一名身材健硕的咖啡师,如果不是柳世卿给我介绍过,恐怕我也会将海哥认为健身教练。

海哥裂开嘴,露出一排洁白地牙齿,真诚地笑了起来:“上次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

“托您的福,还不错。”

“哎呀,你这太客气了……今天这是约了人?”

“嗯呢。”我再次点点头,一边打量着“UnGiardino”的店内:“今天要和柳世卿他们一起出去。”

“和小柳一起的话……”海哥抱起胳膊:“恐怕你得去楼上找找位置了。”

诚然如海哥所说,此时的“UnGiardino”的一楼已经没有空余的座位,也没有提前到来的“杂项社”社员。

“好嘞海哥,我先上去了。”

同海哥道过别后,我沿着“花园”内靠墙边的旋梯向楼上走去。

“UnGiardino”的整体装修呈现出咖啡色的色调,栗色的木质地板上摆放着深棕漆的小圆桌和靠椅,就连上达二楼的旋梯扶栏,也采用了老式的黑胡桃木漆。咖啡色的整体基调再伴随着恰到好处的书籍及花瓶、吊篮摆件,“花园”整体呈现出一种和谐却不单调的美感。

“程陆同学!”刚踏上“花园”二楼的平台,靠窗边的一个身影便向我轻声招呼了起来。

是白婉若。

与上一次见到她时的形象不同,这次的白婉若身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裙外是一件纯白色的针织小披肩,柔顺的长发上戴着一顶同样纯白的南瓜帽。

“早上好啊。”我在窗边的小圆桌旁坐下,澄澈的阳光打在白婉若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也镀上了一层金粉:“久等了。”

“早上好。”白婉若轻轻低头,莞尔道:“是我稍稍来地早了些,程陆同学来的时间正好。”

“没有没有。”

空间距离上的拉近让我能更清楚地端详白婉若的面庞。

那是一张极为秀美的脸,甚至可以说是上帝制造的精美艺术品也没什么不妥:白皙的肌肤上勾勒着秀丽的五官——丹凤眼,柳叶眉,鼻梁高挺,唇色朱丹。虽然说不上什么绝美,但肯定足够精致而清纯。

似乎是被我打量地有些娇羞,白婉若低着头,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再紧盯着白婉若。

“上次的事情,真的谢谢程陆同学你了。”

白婉若打破了两人间这微妙的沉寂,抬起头,眼里的目光充满谢意。

“白同学实在是太客气了。”我赶忙答道,不敢丝毫怠慢了“大小姐”的好意:“只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没必要这样一直道谢的。”

白婉若腼腆地笑着,用小勺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杯:“可能……从小因为家庭原因,我几乎没有男性朋友,更别说能在那种时候为我出手相助的男生了。”

“不过我并不是每次都能碰巧遇见你啊。”我耸耸肩:“看你那样子,以前没怎么坐过公交车?”

听到这话的白婉若随之一怔,笑容僵硬了半秒,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不怕程陆同学嘲笑,我从记事以来,几乎都是靠家父的接送出门的……不过我也不常出门便是了。”

按照一般影视作品里的“大小姐”做派,没有配个专车司机已经很让我意外了。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嘲笑的事情。”我顿了顿,仔细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每个人出生与成长的环境并不相同,自己的常识可能并不是所有人的常识,这点确实无可厚非。但……白婉若同学,如果你之后还有需求要搭乘公交车出门的话,不习惯车上那种环境可不太行。”

“可能,这段时间得慢慢习惯了吧……”

白婉若好似在回答我,又好似是自说自话,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向我说道:“谢谢程陆同学的好意,但有的事情终究要习惯的,不是嘛?”

我很难回答是或不是,但当我试图说些什么的时候,海哥已然立在了我们这张桌边,报以他那真诚的微笑,将一只承着咖啡杯的杯托轻放在我的身前:“这是白婉若小姐吩咐的焦糖拿铁。Perfavore,divertiti(请慢用).”

“Grazie(谢谢).”白婉若微微颔首:“谢谢海哥,您多费心了。”

“哪里的事。”海哥摆摆手:“我先忙去了,有事叫我。”

话毕,海哥便离开我们这桌,向楼下走去。

“哇噢,你还会意大利语。”

“一点点,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

这位“大小姐”的多才多艺属实让我惊讶。

“你也认识海哥?”

白婉若点点头:“海哥是我的意大利语老师,家父也算和他有过一点交情。”

“这样嘛。”我拿起杯托上的小勺,轻轻在面前的咖啡杯里搅动着:“谢谢你的焦糖拿铁。”

“尝尝看,海哥的手艺。”白婉若笑起来,露出一口贝壳一样洁白的牙齿。

我端起咖啡杯轻抿一口,一股浓郁的奶香混杂着焦糖香味涌入唇齿之间,底味的咖啡既不发苦,也没有发酵后那种明显的酸涩。一整口下去,这份焦糖拿铁并不像罐装咖啡那样过分甜腻,也不像某些大名气咖啡店那样包装精美,内容却平庸。细腻的口感融化在舌尖,这样的细腻顺滑,丝绸一样地流入咽喉,只留下浓郁的焦糖与咖啡香味。

好喝。

虽然这个朴素的形容词用来形容咖啡可能听起来有些许怪异,但这却是我第一时间的想法。

白婉若仍是浅浅地笑着:“怎么样?”

“真是厉害的咖啡。”

“虽然这不是我多么喜欢的口味,但不得不承认,海哥的焦糖拿铁足以征服世界上大多数人。”

“可能也只有海哥本人能做出这样的焦糖拿铁吧。”

白婉若点点头:“在给我上课的时候,海哥常常提起他在意大利留学的时光,那时候他常常会给自己调上一杯焦糖拿铁作为早餐饮品。”

“怪不得能调的这么好喝……”我又抿上一口杯中的饮品:“对了,你打算去意大利留学嘛?”

“很多时候……”白婉若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扭头看向窗外:“很多时候人是没得选的,不是吗?”

阳光下的白婉若很漂亮,但眼里少了些什么。

我看着白婉若,白婉若望着窗外出神。“UnGiardino”里叮叮当当的小勺敲击咖啡杯的声音,顾客们零零散散的谈话声,以及店内一直循环播放的爵士背景乐,此时似乎都离我和眼前的“大小姐”远去——或者说,将我们抛在了另一个时空一般。

“很多时候人是没得选的,不是吗?”

我细细咀嚼着白婉若的这句话,却未能从中品味出什么。

这样的微妙沉默一直延续着,直到半分钟后,白婉若才似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向我轻轻颔首:“抱歉,我刚刚出神了。”

“没事,不用……”

“不用在意。”一个熟悉的男声打断了我的话语:“能跟白婉若这样优雅的姑娘同桌,就是我莫大的荣幸了,稍稍出神又有何妨?”

我扭过头,一张嬉笑的脸庞出现在我的身边,我定睛看去,果然是柳世卿这小子,身后还跟着文铃和乔诗如。

“你们来了,上午好啊。”

听见我问候的文铃只是稍稍点头以示回应,而后便走到了白婉若身边;乔诗如比起文铃则要热情许多,她举起双手冲我摇了摇,一边也答道:“上午好啊,程陆同学。”

“嘛,久等了。”柳世卿合起双手,脸上的嬉皮笑脸一扫而空:“那么现在就出发吧。”

我扭过头看向白婉若,虽然心中还有些疑问,但此时的白婉若已经站起身来,挽着文铃的手与她相谈甚欢,我只得讪讪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