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可以理解‘上海’的先進並不是‘全上海’的先進，但是說實話，還是有點出乎意料。我以為這種景象只在北邊能看見的。”
善輕聲說道。此時，她正和冬以及鼅坐在同一輛車裡。她向窗外投出視線，路面上有薄薄的黃土，路邊有一些坑還沒有填上。時而有裝着土方或者貨物的卡車路過，捲起陣陣沙塵。道路兩邊的店鋪看上去有些窄小陳舊，讓人很難將這裡和“上海”這個名字聯繫在一起。
“前段時間剛下過雨，這幾天又是大晴天，路上的黃土會比較多一點。平時會比現在稍微好一點。”鼅解釋道。“也是因為前段時間剛下過雨，受到靈物影響溺斃的受害者也勉強能遮掩住。這裡的情況就比較糟糕了，中毒這種事情，只能藉機打掉幾個不規範的工廠了。這次中毒事件也是發生在一個本身就不規範的小工廠里的，相較而言，我們的行動會方便很多。”
“我從小在寶山長大，這裡比起以前已經好上不少了。”冬突然開口說道。“寶山這裡以前是大型國家工業企業聚集地，同時還建有軍用機場。這裡離海較近，你知道的，我國領海一直不是很太平，機場經常需要出任務。有時候甚至在半夜，很影響居民的生活質量。加上國企的地位比較特殊。你現在在上高中對吧，現在的高中地理教材當中應該還有，寶鋼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雖然就環境問題而言比起鞍鋼之類的老工廠要好上一些，但地塊被各種國企分割得支離破碎，寶山以前的政府又不是特別有力，導致統一的行政規劃根本下不去。寶山的發展一直不怎麼起得來。這幾年政府力量逐漸上來了，寶山也總算能見到一些完整一點的行政規劃了。”
“原來如此。”善點了點頭。就在這時，汽車上搭載的終端突然響起，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清音的聲音從終端當中傳了出來。“喂，喂，check check，都聽得到嗎？這裡是清音和流的統一廣播，都聽得到嗎？聽得到的吧？那麼接下來是收集的資料。因為流現在還在忙所以由我來進行通知。”
‘流’就是科學院一方那個藍色長發少女的代號。因為解剖中毒受害者屍體的時候流正在整理有關資料，所以幸運地躲過一劫。和清音類似，流負責科學院的信息支援工作。二人迅速達成了合作，一同留在科學院為行動人員提供信息支援。
“我們查閱了上海博物館在逃文物資料，從中篩選出了相關神話傳說有毒，以及可能產生特級靈物的信息。目前符合這些特徵的只有兩樣文物，蟠龍環和透雕蟠龍花卉犀角杯。這裡提醒一聲，蟠龍本身含有劇毒，有‘觸之即死’的傳說，這點還請務必當心。”
“關於人臉的文物目前嫌疑對象有三件，玉神人，玉神人首以及幎目綴玉。雖然這話說起來有點不負責任，我個人感覺最可能有問題的是這件幎目綴玉，畢竟它跟死亡有着密切的聯繫，最有可能引發惡性事件。但三者與水都沒有明確的關係。聯繫到溺斃事件和中毒事件的時間以及蟠龍入海的性質，很難認為這二者之間沒有什麼聯繫。還請大家在追蹤所屬目標的時候不要放鬆對另一件靈物的警惕。”
“欸，是在提醒毒抗性為零的哥哥小心蟠龍嗎，來自傲嬌妹妹的提醒我收到了滋滋滋滋滋滋【電流聲】……”
“您已被靜音。”
“提示，你們已經接近了中毒受害者被發現的場所。前方受警方封鎖，你們需要下車步行，我們在警署的同僚會接應你們。周圍已經布下了場地術式來隔絕外界視野，但在可能的情況下還是盡量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流的聲音從終端當中傳出。“上一批進入建築的是四個全副武裝的警察，但目前無一人歸隊。你們的任務是驅除建築當中的靈物，並且儘可能地救助警方。收到了嗎？”
“了解。清和那裡怎麼樣了？”鼅在通訊當中隨口一問。
“快到了快到了，路上有點堵，我在考慮要不要跑過去。”清和那邊的情況似乎有些嘈雜，隔着有降噪功能的終端都能聽到汽車鳴笛聲。“不過我們這裡並不着急對吧，你們先忙你們的，信息支援小組也優先他們那邊，我們這裡暫且不用擔心。”
“好的。”鼅點了點頭。“那麼，我們這邊的，靠邊下車了，準備進入目標建築。毒素抵抗術式都準備好了嗎？”
“科學院部分，準備完畢。”
“玄機院部分，準備完畢。”
泉和善紛紛回應。玄機院這邊，身為隊長和副隊長的清和和蒼水都不在，只能由善暫且代理。三輛車靠邊停下，眾人鑽出了汽車。
“Check check，隨身通訊器檢查，收到請答覆。”
確認過隨身通訊器情況正常，鼅向前來接應的警察出示了臨時使用的證件。對方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帶着他們進去。也沒有帶他們走正門，而是悄悄地來到了建筑後門的門口。鼅示意對方送到這裡就可以了，七個人打開身上的毒素抵抗術式，走進了建築。
“……我說，清和，這次的合作者不是玄機院里的人。如果你做得太過分，可能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嚴重的話甚至有可能會彈劾你的隊長職務。”
看着清和端着咖啡，拿着終端，坐在停靠路邊的車裡自己按喇叭，嘴上還說著路上堵了的樣子，蒼水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別擔心，在去之前我們需要一些準備。”清和一邊說著一邊爬到車外，打開後備箱，拿出了一個大半人高的箱子。
“蒼水，麻煩你個事兒。”
“你說。”
“幫我把這個東西，掛到那邊的橋下面去。那橋可古老着呢，別弄壞了。這東西不會變成靈物，但也絕對算是文物，弄壞了可是要賠錢的啊。”
清和打開手裡的箱子，裡面放着一大捆鐵劍，粗略估計要有十三四把。清和又從後備箱里找出了一把塑料繩，遞給了蒼水。“你控制水去做這事兒吧，我不想把衣服弄濕了，會很麻煩。”
“……我知道了。”蒼水點了點頭。確定了一下周圍沒人看見，蒼水的袖中湧出兩條水柱，攜帶着劍與繩子飛向橋下。蒼水對水流的控制精細程度甚至高到可以清理伊芙利特頭髮上的灰塵而不打濕她的頭髮，掛一柄劍這種事情自然也不在話下。很快，鐵劍就被懸掛在了古橋之下。
“好了，去下一個地方吧。這裡離海太近了，要是讓蟠龍入海，那可就不好對付了。這兒水道眾多，我們先留點後手，防止真搞出什麼大事。”面對嚴肅的蒼水，哪怕是清和也還是好心解釋了一下。一邊解釋着，清和眼角的餘光突然掃到一處商店。剛打算上車的清和眼睛一亮。“蒼水你先上車等一下，我去給大家買點喝的。特色飲料，當伴手禮了。”說完，還沒等蒼水回應，清和就興沖沖地跑了過去。
“……所以說，大家是一起出來旅遊……出來工作的買什麼伴手禮啊。”
“環境……這裡面原本是工廠對吧？”善輕聲再次確認了一遍。原因無他，她還真不知道有什麼工廠內部會設計成這個樣子。
“四周全都是石牆，與其說這裡是工廠不如說更像是洞穴的內景。別說場景了，就連內部空間大小都完全和提前拿到的資料不一樣。是幻術嗎，泉？”鼅向泉問道。
泉此時正戴着閃爍幽幽紅光的戰術目鏡。“不太妙，這些不是幻術。如果是幻術的話，一般騙不過紅外線目鏡和超聲波雷達。而且這裡濕度較高，氧氣含量較低，毒素抵抗術式已經生效了。不如說，這裡完全就像是毒物的巢穴一樣。和外界的通訊被完全隔絕，已經聯絡不上信息支援小組了。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儘管我不是很想往這個方面想，這個等級……說是‘領域’或許會更合適一些，對方是特級的可能性更大了。如果不是沒有支援我真想原地等待支援啊……等等！有什麼東西要過來了！數量很大，個體很小，推測是小型蟲類靈！”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洞穴前方傳來。眾人瞬間進入戒備狀態。回頭一看，哪裡還有來時的門，他們的身後也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洞穴隧道。前方，已經可以看到潮水一般的黑色甲蟲沿着洞穴的壁爬了過來。
“全體，穩定陣型，緩慢後退！阻擊戰術，和敵人保持三到五米的距離！泉，分析對方的視物原理！”
“了解！”
熔的衣袖當中猛然伸出兩根金屬管。輕微的嗡鳴聲響起，火焰源源不斷地從金屬管當中噴出。鼅扔出幾顆小小的膠囊，落地之後猛然炸開，當中儲藏的壓縮燃料噴涌而出，一沾上火焰，便熊熊燃燒了起來。
“我用我的式神去前面探路。”逸哉雙手結印，潔白的氣流從他的背後湧出，幻化出了具體的形狀。“子鼠，巳蛇，戌狗，去！”
得到指令的式神宛若離弦之箭一般衝出。伊芙利特走在善和逸哉的身邊，不客氣地拍了一下熔。“我的火焰和一般的火焰性質不一樣，釋放出來會吞噬你的火焰的。什麼時候你扛不住了說一聲，換我來對付這些東西。”
“嘁，哪有那麼簡單就不行啊，你的力氣還是好好留着吧。”熔哼了一聲。伊芙利特沒有去管他，而是保護着善和逸哉，防止有漏網之魚傷到二人。眾人小心翼翼地後退，儘管已經有逸哉的式神前去探路，一片漆黑的洞穴也很容易給人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感。
“前面有兩條岔路，距離大概一百二十米，中間有一個拐角所以從這裡看不到。一條往上一條往下，往下的那一條更加潮濕一些，往上的那一條則比較乾燥，空氣也相對好一些。”藉助式神的視力共享，逸哉迅速地彙報前方的情況。
“目標目前認為是蟠龍，蟠龍按照傳說更喜歡棲息在有水的地方。如果要直線驅除目標，我的建議是往下。”泉給出了建議。“另外，這些蟲子好像是通過氣味追蹤敵人的。我們有沒有可能在岔路口將對方往另一個路口吸引？”
“我覺得可以。我這裡有催淚彈可以用來掩蓋我們的氣味。玄機院那裡有什麼可以製造假氣味吸引那些蟲子的嗎？”鼅扭頭問道。
“我的幻蜃可以進一步掩蓋我們的味道。至於偽造味道，可以讓逸哉的式神往另一個方向前進，引出一定的距離就可以了吧？”
另一邊，伊芙利特饒有興緻地看着熔。“怎麼，還不換下來嗎？”
“都說了，哪有那麼快不……誒！”
冬直接給熔的腦門來了一記。“噴火管都紅熱了，你以為你蘭博啊紅溫了能加傷害？還是說是個連控溫都不會的小鬼？快把你噴火器給我關了！”一邊說著，冬對伊芙利特歉意一笑。“抱歉，接下來還請你來替他阻擋一下蟲潮。”
“哈哈，終於到我了嗎？”伊芙利特哈哈一笑，不過這次似乎略微收斂了一點，知道把自己的袖子捲起來再召喚出惡魔之手。
【……這件衣服送給你，就算是我們這裡全員送給你的見面禮了。不過別再燒壞了。你每次使用惡魔之爪就要廢掉一件衣服的習慣能不能改改？】
“真是多管閑事的傢伙啊，真是的。”伊芙利特嘟囔了一聲。火焰並沒有從惡魔之爪上湧出，而是直接點燃了最前面的蟲群。暗紅色的火焰熊熊燃燒，殘留的紅色火焰在惡魔之火的灼燒之下迅速消退。“都退遠點，我稍微來個大的。”伊芙利特拉長了聲音喊道。聞言，眾人略微提速，和伊芙利特拉開了一段距離。伊芙利特看到距離差不多了，抬起左手的惡魔之爪，輕輕打了個響指。一縷火星掉了出去，落在了蟲群當中。下一刻——
“轟！”
劇烈的爆炸讓眾人幾乎懷疑隧道會不會塌方——實際上確實也塌方了。大量土石從隧道頂部落下，將沖在最前面的蟲子砸得粉碎，同時堵上了洞口，讓後面的蟲子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來。伊芙利特扭過頭，笑得有些得意。“你們剛在討論什麼，把蟲子引開嗎？”
“——不是，伊芙利特小姐您最好還是注意一下。如果把洞穴炸塌了我們一個也跑不了。”
鼅斟酌詞句，最後還是只能憋出這樣一句話。
“靠近岔路了，上去還是下去？”逸哉問道。
“下去吧，我們要儘快驅除靈物。”鼅當機立斷。眾人走進了潮濕的洞穴，腳下的土地逐漸變得有些鬆軟濕滑。這個詞在一些奇怪的小說里或許會為人所期待，但在現實當中往往不是什麼好的徵兆。大家紛紛放慢了腳步，以防摔倒。在這裡摔倒恐怕就不用想着爬起來，可以一路摔到底部去了。
“小心！”
鼅猛然回頭，一把將走得比較靠後的冬給推開。腳底土壤翻動，一條長滿了尖刺的，類似蛇的生物猛然竄出，在鼅的前臂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冬的反應也很快，哪怕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仍然抬起手中的手槍。幾乎根本沒有瞄準，一槍直接穿透對方的外殼。蛇形生物一頭扎在另一邊牆壁上，掙扎了幾下，隨後動彈不得。下一刻，蛇形生物身體破碎，掉在地上，碎成了幾節。泉皺着眉頭，用自己隨身攜帶的簽字筆戳了幾下，乾枯下來的“屍體”就徹底變成了灰塵。
“是泥土……隊長，你沒事吧？！”
比泉更快一步，逸哉一把扶住了踉蹌兩步險些摔倒的鼅。善也緊隨其後，按住了鼅傷口處的靜脈上端。逸哉從背包里找出一卷繃帶，善鬆開手，讓逸哉將鼅的手臂在臂彎處死死紮緊。緊接着，逸哉召喚出卯兔式神，將凝聚出來的解毒劑遞給了鼅。
“我……我沒事，毒素抵抗術式在發揮作用。”站穩的鼅緩了緩神，沖冬輕輕搖頭。“繼續前進，我們要加速了。這種毒似乎比你們身上的那些更加劇烈，要是我在擊敗對手之前失去戰鬥力，那就不妙了。”
“已經錄入敵方的攻擊方式。這種東西能規避紅外掃描，但震動雷達對其有效。下次在泥土發生變化的時候我會及時提醒，將會給出兩到三秒的時間反應。”泉用手指頂了頂自己的戰術目鏡。“看來沒時間讓我們小心翼翼了。能加速嗎，各位？”
“沒問題。”
“那麼，快點走吧！”
“這裡——”
周圍的空間驟然開闊，眾人停下了腳步。一路上受到過多次類似蛇形生物的攻擊，但藉助泉的預報，都勉強算是有驚無險地躲過了。眼前的空間已經開闊到靠泉和冬手中的手電筒無法照亮的地步。鼅強忍着眩暈和脫力感，扔出去幾個穩定光源，泉和冬也把能夠釘在牆壁上的燈給扔了出去。一片漆黑的洞穴當中頓時明亮了起來，一片平靜的水面進入了眾人的視野。將視線投向前方，幾根粗壯的石柱從水中伸出，兩條通體青黑，帶着赤色花紋的蟠龍盤於其上，燈籠一般的雙眼閃爍着昏黃的光芒。出人意料的是，水潭的正對面，一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女孩身上僅披薄紗，束帶隨意地扔在一旁，毫不避諱地坐在一顆雕刻出來的龍頭之上，身邊擺滿了各色水果，水果的清香甚至在這洞穴當中蔓延，使中毒的眾人都精神一振。少女輕輕揮手，體型更大一些的蟠龍緩緩纏上她的小臂，游到她的手中，並且迅速縮小，最後現出了原形。少女端着手中暗紅色的酒杯，向幾人露出了一個魅惑的笑。
“透雕蟠龍花卉犀角杯，上海博物館當中算是清和前輩比較喜歡的一件文物了。”善輕輕說道。一邊說著，善一邊面無表情地給了逸哉一腳。“清醒點逸哉。雖然確實有術式的效果在裡面，但這種術式如果你內心毫無波瀾的話是無法生效的……清和前輩沒來真是個正確的選擇。看到這個孩子他會直接走不動路的的吧？像這種比較有魅力還有點色氣的蘿莉——而且，頭上長兩隻角，你是日系的鬼族嗎？”
“熔，泉，還有隊長。”
冬直接一人頭頂來了一拳，讓三人頓時回過了魂。還沒來得及開口質問，對方就先一步開口了。
“哦呀，那個叫清和的孩子沒來嗎？妾身可是專門在這裡等他的呢。既然沒有在這裡看到的話，那就是去了神人面那裡吧？難道妾身還不如那三張人臉嗎？真是讓妾身傷心呢。”
少女舉起手中的杯子，杯中憑空湧現出散發著異香的酒漿。霎時間，水果的清香和酒香充滿了整個空間。少女略微仰頭，咽下一口瓊漿，手指輕輕地劃過自己的嘴角，沾起從嘴角漏出的些許美酒。手指輕輕一彈，酒漿就向眾人落去。“雖然這次的目標不在，但先把你們釀成美酒應該沒問題吧？會是什麼味道呢？妾身真是，萬分期待啊。”
磅礴宛若潑墨，卻又陰冷宛若毒蛇的氣機淋漓壓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