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樂意將這個世界比喻作群山,那麼世上每一個人的動作反應,都會引起山谷里的迴響,就像激起一片漣漪。而今晚,但丁就受到了那位故人—蕾蒂的迴響:約他在城中心的酒吧見面。

自從蕾蒂從Devil May Cry搬離並成立自己的事務所后,但丁就成為了類似於蕾蒂工具一般的存在。每當蕾蒂有無法解決的委託時,便會適時地向但丁拋出賞金的誘惑,然後從中收取不菲的中介費。這似乎是一件很公平的交易,因為蕾蒂的委託總是在但丁最困難的時候到來,而且但丁拿到了自己的委託,也應該將自己報酬的一部分交付給蕾蒂。然而問題就出在這裡,蕾蒂帶來的委託在但丁看來,很難不在執行過程中損毀一些“不必要”的公物,或者是私人財物,因此,我們基本可以在但丁的報酬與賠償之間畫上等號。所以,蕾蒂的中介費,自然就成為了但丁的一張空頭欠條。如果將但丁所有的欠條幻想成債券,那麼蕾蒂,一定就是這最大的債券持有人之一了。

這些因素導致的結果,就是蕾蒂必須時不時地向但丁索取一些利息,比如一次代價“高昂”的約會,也許就是今天的這次會面。

“哎,女人(lady)。”離開幽深的巷區,但丁很快便來到了城鎮中心的酒吧—老爹酒吧,也是蕾蒂的約定地點。

老爹酒吧,鎮中心最繁華的酒吧,因為在這個城鎮,也就只有這一家酒吧是通宵營業的。這座有着巴洛克風格的純木質地建築,經過歲月的洗禮和不斷的修繕,雖然顯得搖搖欲墜,但也算得上是整潔。老闆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名叫佐羅,同時也是一名情報販子和中介人,和但丁頗為熟識。他每晚都會獨自守在吧台後面,不斷擦着一個又一個杯子,不需要調酒師(佐羅年輕時可算是調酒的好手),沒有服務生,只有老舊款式的桌椅,和寫着“酒杯自取”的木柜子,顯得單調又無趣。但是,與這些外觀完全相反,它提供的酒水種類與質量,絕對是鎮子里最高級的。在這裡,你可以品嘗到來自肯塔基州最濃郁醇香的波本威士忌,或者清冽的日本京都清酒,又或者直接朝佐羅招呼一瓶來自莫斯科的紅牌烈性伏特加,然後“噸噸噸”一飲而盡,大號一聲“痛快!”。當然,遠不止如此。作為一個情報販子,信息交易也不能忘記。對從事特殊職業的人來說,情報信息,就是自己的小命。所以,即便位置偏僻,設備老舊,老爹酒吧依舊是客流巨大,魚龍混雜。每晚出入雕刻着貓頭鷹圖騰木門的賞金獵人不計其數。其中大部分都是俄羅斯籍與北美籍的,在遙遠的世界彼端找尋家鄉的韻味。當然,除了這些特殊職業者,也有徹夜宿醉的平民,甚至是念叨着詭異咒文的不明人士。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朝着這些“邪教徒”的頭上送一顆子彈的,第一,沒有賞金而殺人可算是賠本買賣;第二,酒吧門口可沒有寫“怪胎和寵物不得入內”的字樣。所以,只要不殺人,能付得起一杯酒錢(這是重點),老爹酒吧就隨時向你敞開懷抱,不論你從哪來,到哪去,是什麼種族,大家都可以一起乾杯。這是老爹酒吧的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鐵則。

說起酒吧,這讓但丁想起一些往事,那大概還是自己在做雇傭兵的時候,有一家專門用於接受委託的酒吧。不過與其說是酒吧,倒不如說像一家處在經濟危機中的地下拳館。那裡面可不像老爹酒吧一樣地板像是用肥皂泡反覆搓洗過,其中到處是搶生意的雇傭兵留下的煙灰,酒沫,大打出手后的血跡,甚至是被打到失禁后的排泄物……不過這一切事物在那個血夜之後全都散了,記憶像一把沙子一樣握不住。但丁唯一記住的,就是入職頭一天在那家酒吧里被灌醉,然後被洗劫一空,這也是他之後足足餓了兩個月,只能靠着妮爾的三明治勉強度日的原因。

但丁笑笑,轉眼就來到了酒吧的門口。那是一扇木製的雙開門,把手雕刻着貓頭鷹的圖騰,並以金銅色裝飾,經過無數人的扭動之後已經帶有了明顯的銅銹。但丁信手一扭,門便緩緩開啟。

他走進正廳,此刻正是老爹酒吧客流鼎盛的時間,然而客人相較以往來說卻少了很多,但仍舊是觥籌交錯,只是不再似前幾日那樣喧鬧。但丁很輕鬆地就看到了坐在吧台前方,拿着一杯啤酒緩緩飲下的蕾蒂。她如往常一樣,依舊是一身充滿誘惑力的制服式白襯衫,然而在這魚龍混雜的酒吧里竟然沒有引起騷動,甚至沒有一個人肯上來搭訕,實在是不應該!大概是那座放在她身邊的墨綠色火箭筒的功勞吧。但丁徑直向她走去,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

“美麗的女士,今晚就只有你一個人孤獨飲酒,都沒有人來搭訕的嗎?”但丁笑眯眯地,漫不經心地說著,然後隨手抄起立在吧台上的木製餐牌,饒有興緻地看了起來。

“沒辦法,被男人傷透了心。”蕾蒂喝着酒,然後轉過身,看着坐在身邊的但丁,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都拒絕了。”

“哇哦,竟然有人能傷害到我們淑女蕾蒂(my fairy lady),”但丁故作驚訝,似乎又嘲諷式地說道,“請一定要讓我見見他,但不要告訴我接下來會見到一位沒有心跳的男士,我會嚇到尖叫的。”

“哼哼……”蕾蒂不禁笑出了聲,露出那見到老朋友般的笑容,“所以,這位先生終於鼓起勇氣上來搭訕了?”

“可能吧。”

“但,在酒吧約女生連一朵花都不帶嗎?”蕾蒂挑挑嘴,拿起酒杯搖了搖,揶揄道,“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哦。”

“得了吧,你可不是那種喜歡浪漫的女孩。”但丁搖了搖手,反笑道,“也許下次我該給你帶一把USP當禮物。”

“好想法。”蕾蒂撅了撅嘴,似乎也表示了贊同。

“嘿,但丁。”招呼完一邊的客人,佐羅也看到了與蕾蒂同坐的但丁,走上前來招呼道,“好久不見。”

“嘿,佐羅。”但丁報以回應。

“今晚需要點什麼情報嗎?”招呼過後,佐羅身子稍微前傾,靠近但丁小聲地問道,那嘴邊滿是渴望交易的笑容。

“不了,今晚我要陪這位女士喝一杯。”但丁晃了晃手裡的木製餐牌,然後用中指將它轉了一圈握住。

“好吧,”佐羅回過身子,站在吧台前,“你要來點什麼?不過在你點餐之前,請允許我將你的酒水賬單再念……”

“哦!不要!”但丁馬上揮手制止了佐羅的行為,“在女士面前不要提起“賬單”這麼不雅的詞彙,好嗎,我親愛的佐羅先生。”

“噗嗤”蕾蒂似乎發出了若有若無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佐羅開懷地發出一連串音節,聳了聳肩,他知道,這不是但丁的第一次賒賬,也肯定不是最後一次賒賬。當然,自己也並不是真心想跟這個傢伙討債的(當然他能給是再好不過的),只不過作為老朋友,這種問候已經成為了他們之間類似於“你好”的代名詞了。

“好吧,你想來點什麼?”佐羅停下笑聲,對但丁微笑着說。

“嗯……”但丁盯着餐牌,似乎是仔細研究了一番,說到:

“你這裡有草莓聖代嗎?”

“什麼(what)?!”佐羅扶了扶額頭,“你能在酒吧點一些男人該喝的東西嗎?要知道,你不能指望在槍械店買到一根巧克力棒……”

“哦得了吧!沒有人能拒絕聖代的誘惑!”但丁似乎有點生氣,揮動地左手彷彿在對“聖代不是男人該吃的東西”這個觀點辯駁一般,“甜甜的聖代才是男人該吃的東西!”

“你為什麼不直接給他一杯這個呢?”蕾蒂看着佐羅僵硬的臉,對着他搖了搖手裡的啤酒,笑着說道,“便宜,而且在明知道他會欠賬的情況下減少一些成本如何?”

“嘿!”但丁轉向蕾蒂,攤開雙手,不知是對蕾蒂的建議表示深刻的不滿還是在為賬單的數目表示無奈。

“嗯,絕妙的建議!”佐羅愉快地打了一個響指,轉身走向酒櫃后的窖房取啤酒。

“我可不會喝那種酒,會短命的!”但丁指了指蕾蒂手裡那杯“蒙布朗”啤酒,臉上是彷彿見到惡魔般的厭惡感。這種酒並不在市面上售賣,因為那單純是佐羅在閑暇時間使用古法釀造的,所以特別便宜。但是儘管以“蒙布朗”這種甜品的名字命名,也依舊無法改變它苦澀難耐的口感,簡直比釀造時淘出來的啤酒花還要難喝!在第一次品嘗中,但丁就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自己對這種酒的厭惡(即使一分錢也沒有給),順便嘲諷了一下佐羅的手藝(像是吃聖代沒有舔勺子一般令人不快)。

但是令人意外的,蕾蒂非常喜歡“蒙布朗”,就好像草莓醬與麵包吐司一樣契合。

“啪”,佐羅把裝滿的酒杯放在但丁面前,滿是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臉,然後對着但丁擺出一副“請用”的樣子。

“這杯,算我請你的。”佐羅幾乎要笑出聲來。

“哦不……”但丁盯着這杯酒,雙眼間滿是一副愁容,這是他在獵殺惡魔時從未展現出的表情。

“沒錢,沒酒(No money,no drink)。”蕾蒂眨眨眼,然後端起酒杯向但丁致意,接着緩緩飲下。

“好吧好吧,”但丁攤開雙手,似乎是表示屈服一般,“我投降。”

“哼哼。”蕾蒂笑着,將喝光的酒杯朝向佐羅,“換成波本,謝謝。”

佐羅麻利地回身從酒柜上取下酒,打開,為蕾蒂斟滿。

“說一下,最近有什麼新鮮事情嗎?”但丁很不情願地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然後如觸電般放下,“我剛回來,就碰了一鼻子麻煩事。”

“麻煩事?”蕾蒂問道,“關於什麼的?”

“那沒什麼嚴重的,”但丁說著,扭頭看了看蕾蒂,“我倒是更想看看有什麼新鮮事。”

“新鮮事嘛……”蕾蒂笑了笑,“沒有那麼多,這裡又不像是大都市那般,每天都有霓虹燈下的艷事。”

“那你找我,應該也不單單是想喝杯酒敘敘舊那樣簡單吧?”但丁似乎能一眼看出蕾蒂的心理,用一種狡黠的語氣說道,“那你可就不是我認識的那種女孩了。”

“呵呵……”蕾蒂笑了笑,然後轉身,從后腰的戰術背包里取出一封羊皮紙,然後信手扔在桌子上。

“啪啦!!”就在羊皮紙接觸到桌台的一瞬間,巨大的玻璃爆裂聲從蕾蒂和但丁的身後,蕾蒂轉身望去,只見在正門旁的巨大窗戶此刻已經全然破碎,星辰般玻璃碎渣由於那突然產生的巨大衝擊力將光滑木地板劃出一道又一道鮮艷的疤痕。原本喧鬧的大廳此刻已經被那突如其來的衝擊啞然無聲,大家都在尋找那恐怖聲音的源頭,以及製造這一噪音的兇手。地上,碎片與碎片之間構成一道道奇異的弧線,像是一道道河流,正從那如畫框般的窗戶內流出。

那些碎片環繞之中,一具詭異的身體,正倒在地上,輕微地扭曲掙扎着,毫無疑問,他從窗戶外,一頭撞了進來(也有可能是被什麼人丟了進來),像發狂的鬥牛。暗紫色的碎布將他的身體條條遮蓋,似乎將他分割成一塊塊碎肉,讓人看不清這個生物的身體,更別說看得清這傢伙的臉。

媽的,這是個什麼東西?!

“邪教徒?”佐羅看着那撞破自己酒吧窗戶的怪人,不由得聯想起了前幾日一直在附近街區徘徊的“紫衣教團”,雙眼不知道是為自己酒吧的修繕費還是眼前的“威脅”而略顯愁緒。

“他媽的,這條瘋狗!”賞金獵人之間的聚會,“被意外打斷”可是絕對要被寫在“酒水斷絕供應”之前的一條禁忌,沒有人喜歡在開懷暢飲的時候被這樣一位不速之客打擾,甚至還引起了這麼大的騷動!

這還是老爹酒吧第一次被這樣“闖入”,讓人不爽!

當然,儘管發生了這一切,不能殺人依舊是一條鐵則,但是,給這個不知好歹的“邪教徒”一些教訓,還是很有必要的。

“喂!你這個混賬東西!”埃文頓一腳踏上了眼前這個奇怪的東西上,反覆用帶釘刺的靴子蹂躪着,這讓他顯得高大而威猛。

“嘿,埃文頓,殺了他!”身後一群喝醉了的酒客起鬨道。

“嗯?!在說什麼傻話啊!”吧台後的的佐羅似乎有點憤怒,像是被觸動了底線般朝那群起鬨的傢伙吼道。“不許殺人!!我可不想明日歇業然後清理地板上的腦漿!”

“管他呢!”

“嘿,大傢伙!殺了他!”

“請清潔工的錢算在我們今晚給的小費上!”

“媽的,這群瘋子……”佐羅狠狠咬了咬牙齒,但是此刻酒吧里已經是群情激憤,叫“殺”的喊聲已經像成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在酒精的發酵下,大家的理智都失去了約五分之一,在超過底線的禁忌區瘋狂起跳。

“嘿,需要我幫忙?”但丁看了看緊張的佐羅,拿起滿滿的酒杯笑眯眯說道,“給我換成威士忌就幫你一把,保證他們從此不會再出現在這裡,而且有售後保障哦~”

“你這傢伙……”倒不是佐羅心疼那杯酒,而是眼前這群人不僅在酒水上是第一大消費群體,更是情報交易環節上不可缺失的買家。或許但丁可以毫不顧忌地毆打這群沒有禮節的傢伙,也能保證佐羅不被這些傢伙尋仇,可是本來就是作為情報中心而存在的酒吧,在生意上可就受不到保障了。

“殺!殺!殺!!”大傢伙開心地喊道,即使那是一道恐怖的命令。

就在佐羅猶豫的時刻,埃文頓已經欣然接受了其他獵人的建議,對着腳下的身體,掏出了腰間的UZI。

黑洞洞的槍口一觸即發……

“撲哧!!”一時間,血光四濺……

埃文頓笑着,厚實的嘴唇無法遮蓋那因為興奮而露出的黃牙,雙眼的瞳孔里,滿是那噴涌而出的鮮血映像,啊,對溫度變化遲鈍的眼球,此刻也分明感受到了那種熾熱的感覺……

很微妙,很微妙……

緊接着,視野里最後出現的,是自己跪着的身體,那奇怪的傢伙站立起來,手裡是巨大的鐮刀,沾滿鮮血……

眼前,漸漸昏暗起來,那最後的感覺,似乎是面部重重墜地帶來的疼痛……

陷入一片虛無。

酒吧,安靜了。

原本起鬨的賞金獵人們此刻鴉雀無聲,因為前一秒還活生生的埃文頓,此刻頭顱已經不見了蹤影。

那“邪教徒”站了起來,手裡是一把巨大的鐮刀,上面殘留着溫熱的血液,那明顯是埃文頓的殘軀留下的。它有着,蒼灰色的軀體,鱗次如櫛的骨節,以及,那雙在黑暗深淵裡凝聚而生的空洞雙眼……

“媽的……那是惡魔!!!”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酒吧里的賞金獵人們集體被恐懼驚醒,緊接着向門口逃離!

“那些傢伙又回來了!!”

“那些傢伙又回來了!!”

來自遠古時代的恐懼,就像是野兔在狼牙間顫動一般,再一次回歸到了大眾的視野。幾年前的“特米尼格事件”中,不可勝數的他們湧上人類的街頭,以鐮刀汲取每一位獵物熾熱的鮮血,像金小蜂一般將魔界的恐怖深深植入每一個下級生物的腦袋裡。

接受死亡吧,沒人可以逃脫!那是來自魔界的饋贈,帶着行刑者的傲慢。

即此,吾名尊為:

“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