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

顾影有谁怜?当此伤心似去年。

斫却梅花君莫怨,休谗。自小生来不耐酸。

世味几分寒。别后相思在笔端。

强道庭中花未尽,春还。惊觉上阳香已阑。

江采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受到如今日这般侮辱。

当侍女如初告诉她贵妃派人伐梅的时候,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娘,贵妃她命人,命人拔了您最喜欢的梅树……”如初哭着说,脸上还带着血痕,那是她阻拦宫人伐树时被人打出来的。

江采萍心痛地看着自己的侍女,气得浑身颤抖,自从自己移居上阳,宫女大多被遣散,就只有她还陪在身边,如初如初,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江采萍还期冀着帝王能回心转意,待她如初。

只是如今,连陛下的最后一丝恩宠……也不能留下吗?

伐木丁丁,每一声都割在她的心上,那是她和陛下亲手所种的梅花……

她终于忍不住,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出宫殿,遥遥地,就看见贵妃睥睨的样子。

那位杨玉环,果真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她肤如凝脂,脸如芙蓉,一眼看过来秋波荡漾,连花朵都要含羞敛颜,就算是江采萍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乍看之下,牡丹的国色天香,终究不是角落里的一株病梅所能比拟的。

江采萍只是远远地望着那张俏丽的容颜,心中充满了苦涩。只是看着看着,她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忽地扭曲了起来,绝世的贵妃竟变成了乡野之间随处可见的妇人,看上去只有三分杨玉环如今的样子,她眨眨眼,“幻觉”并没有消失。

她心中一寒,找个借口支开了如初,然后对着角落里枯死的梅树,幽幽地说:“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仿佛凭空出现般,狐妖的影子从空气中浮现出来。

“江姑娘原来还记得在下,真是不胜荣幸~”太真懒洋洋地说道。

“你……又在搞什么鬼?贵妃,贵妃怎么会变成那样?”或许连江采萍自己都不知道,她惊怒的声音中,竟隐隐地带着期待。

“江姑娘这就不对了,有些手段嘛,有的人不用,可不代表别人也不会用哦~”太真慢悠悠地说。

“是……是你做的?”江采萍声音颤抖,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太真笑了笑,看着面前气愤的女子,说道:“江姑娘不要生气嘛,区区一个世俗的皇帝,怎能让你如此挂怀呢?”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笑说:“对了,在下的名字,叫太真哟~”

太真……杨玉环……杨太真……狐妖授法……江采萍忽地明白了,原来自己如今的境遇全是拜眼前人所赐。

恰在此时,只听得“喀嚓”一声,上阳宫里最后一株梅树——当年李隆基亲手为她所种的一枝白梅——在刀斧声中轰然倒下。

仿佛愤怒到了极点,又仿佛失望到了极致,江采萍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那颗柔软的心脏中才有了疼痛以外的东西,苦涩犹如潮水席卷而过,只留下那一颗心,如极冰一样冰冷宁定,冰上又有一团火在燃烧。

江采萍睁开眼,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她看见了“自己”。

那是一名皎然出尘的女子,她身着与江采萍一样的白衣,上面不带一丝纹饰,她有着与江采萍一样的容貌,却又显得神圣庄严,她闭着眼,伫立在冰天雪地里,风霜不侵,雨雪不近,仿佛冰雪的神祗。

心底有一个声音响起,像极了那只狐妖。“向前走……接近她……成为她……”

“你是冬雪的神祗,成为她,区区皇帝的宠爱,对神明来说触手可得。”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是幻觉?还是真实?都不重要了,摆在江采萍面前只有两个选择,前进或者后退,她知道那个声音说的没错,李隆基的宠爱,风华绝代的容颜,长生不老的身体,对神来说凡俗追求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只要她肯踏前一步……

“我拒绝。”江采萍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