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行使的权利,受于生命,受于良知。

这是大家第一次看到如此威严的道路执法,都略显惊愕,尤其是暖玉,她望着站在墙角认真背交规的女人,问我:“榔头,你给她看的什么呀,让她转变那么快?”

我说:“给她看了个车祸现场视频而已,视频里死亡的孩子比她家孩子还大点,那个死状,见者无不动容,你要不要看看?”

暖玉摆摆手:“我就算了,不过你以后能不能小心点?刚才那样拦车很危险啊。”

我说:“任何成功都是有风险的,不过暖玉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

一路聊着,我们很快到了面试场地,也很快完成了面试和体能测试,因为只剩下我们七人未进行,面试官旁边坐着张所长。面试虽然是按部就班进行的,但一切都异乎寻常地顺利,面试官全程都在看表,张所长则一直露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面试结果就是:七人全员通过,成为城东派出所的协警人员,并且我们七人全部协助暖玉进行清风社区的管理。

当夜,七人决定联欢一下。救人之事,让大家的内心都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这为我们在寻求自身价值的路上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当晚我们买了酒肉,在家中院子里欢腾了一场。几人中,唯一有酒瘾的便是老袁,这一晚上他喝了不少,喝到情动处又开始哭,但哭声已不像在三院之时那般悲凉,似有宣泄之感。

我和大灯也喝了两杯二锅头,酒精上头,大灯与我在月下盘膝而坐,给我讲述着许多古时的人与事。他说他最崇拜的是明代大儒王阳明,他的阳明心学震古烁今,其学术思想传至日本东南亚,立德立言于一身,有个叫东乡平八郎的日本人为阳明心学所折服,特意刻了个印章,上面是“一生伏首拜阳明”。不仅如此,他还说阳明心学在日本明治维新之时成为传统思想抵制全盘西化的基础,可以说阳明心学对日本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在电车上还会看到很多人都在看王阳明的《传习录》……遗憾的是,如此大儒大圣,在中国却罕有人知……

听到这儿,我也能理解大灯心中的悲苦之感,王阳明作为明朝第一奇人,其哲学思想与认知空前绝后,否则也不会与孔子、孟子、朱熹齐名了。提到这儿,我也表述了自己对王阳明的膜拜与尊崇,大灯很惊讶于我竟然知道此人,并且还能编出个一二三四五。

“榔头,你到底什么学历?”

“初中未遂。”

“不可能,我看你的知识面,起码是个文科大学生的水平。”

“我看的书多一些。少年时,闻闻汽油,看看小说,看看暖玉,就这三项娱乐活动。后来秦辉失踪,暖玉离开,我思念太甚,无心上学,也不愿待在家,就去了市里的一个图书馆做扫地僧。”

“原来你是因为未婚妻才不上学的。”

“当时年幼,没能力挣钱吃饭,就找了个只管饭的活,给一个图书管理员当小工,替他打扫卫生,整理书籍,不要工资,只管吃住,就这样干了五年。那五年内我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书。五年后出来做了快递员,一边工作一边找人。”

“难怪你谈吐不凡,原来还有图书馆扫地僧的经历,厉害。榔头,你对暖玉是真的好,我要是暖玉,就义无反顾地嫁给你。”

我抬头望向星月:“爱情于我而言,未必是双向的。”

这时暖玉踩着香风突然走进了院门,星月之辉立刻都聚在她一人身上。大灯一看暖玉来了,立马乖巧地离开我身边。

暖玉走到大灯的位子上坐下,笑道:“大家都很开心呀!”

我点点头:“拯救那对痴情男女给大家带来了自信。”

“榔头,你知道为什么你们那么顺利通过吗?协警虽然是编外人员,但也不是谁说去就能去的,况且你们七人都是跟着我管理清风社区的,按原计划来看,最多也就四五个人来协助管理,但现在是七个。”

“所长看中了我们葫芦兄弟的本领吧?”

“我们所长爱才,对你们印象很好,这当然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现在的清风社区人数持续剧增,而且最近有群众举报,社区内进驻了一批人,这帮人在社区东边和学校搭界的地方开了几个KTV、网吧和台球厅,这帮人社会关系复杂,管理起来有些难度。不过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很高兴的,我可不想天天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点硬茬也挺好。”

“都是为人民服务,对我来说关系不大。”

“榔头,你的思想觉悟比我还高,看你那天临阵指挥那股子劲很到位呀,都是从哪儿学的啊?”

“书中自有秦暖玉。”

“你真讨厌。”

“暖玉,婚约条不会作废的。”

“看你本事了,榔头。哎呀,我最近在重温一部老片—《重案六组》,还是刑警最帅,能冲在最前端保障社会安全。”

“当好片警再说吧,我们明天就要上班了吗?”

“对了,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的,所长今天跟社区委员会那边交涉过了,他们愿意把社区大楼一楼东边的几间屋腾出来作为警务室,你们去那里住吧,咱们沟通起来还方便,出警也更高效。”

“真好。你也在那儿住吗?”

“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和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一起住?不过我为了工作方便,也在社区内租了个小户型的房子,离你们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好了,你们别玩太晚,明天往那边搬家,我来给你们帮忙。”

暖玉与大家道别后离开,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了曾经的扫地僧时光,如果不是那些书,恐怕我很难度过那充斥着思念的五年长夜,也正是因为那些书,我也学到了许多。果然是书中自有秦暖玉。

生活质量对我们而言没有那么重要,在哪儿住都是活,但是在看到社区大楼宽敞明亮的房间时我们还是很欣慰的。社区委员会直接把一楼东半部分的四间屋子给了我们,每间屋子都超过三十平方米。

大家行李都不多,老袁开车来回窜了两趟就拉齐了,那天我在楼门口迎接他们,看到老袁的金杯车在阳光下平稳前行,车身散发着一股华夏五千年的厚重气息,似古战车碾过炫丽时空跨进了新世纪。我有感而发,对老袁说:“袁老哥,给你这大车取个名字吧,刚才它迎面而来,我似乎看到了春秋时代的古战车雄壮威武地碾压过来。”

老袁兴奋起来:“不瞒你说,榔头兄弟,这车跟随我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如我亲儿子一样。兄弟这意思,是要给我这车取名叫春秋吗?霸气得很。”

我说:“不是,叫阿春。”

于是,阿春成为我们战队的一员,老袁为此悲伤了一天,第二天起来后喊得比谁都起劲。

晚上归置个人物品的时候,他们六人忙完自己的活后都过来帮我归置,燕未寒有些惊讶:“榔头哥,这些书都二直跟着你搬来搬去吗?”

我说:“女人和书,能带的就不要撇下。”

大灯表示赞同:“老祖宗说,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女人是人类升华的标志。”

赵随风说:“我怎么记得前半句是高尔基说的,我们学校的楼道里就挂着,是不是萧老师?”

萧慕白说:“是。叫我武圣。”

赵随风说:“是,武老师,不对,关老师。”

大灯一拍脑门:“我脑子串路了,重新说。老祖宗说了,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敏而好学,不耻下……”

我挥手打断他:“可以了,大家知道你老祖宗很厉害了。”

那天收拾完毕,几人都累了,不到十点就都上床休息了。我们四张床分布在两个房间里,我和司马大灯、赵随风一个房间,另外四人一个房间,考虑到赵随风的安全感,我让他自己睡一张床,这样他能舒服一些。

另外两个房间,一个是工作室,一个是器械室。工作室里有一张会议桌,两台电脑,两张写字台。器械室里都是一些所里派发的用品,工作服、警棍、对讲机等,其他的空间都放置了萧慕白的健身器材。

工作时间上,我们七人两班倒,暖玉让我安排好人手和时间,必要的时候要七人一起去。需要七人一起出动的话,那就不是一般小打小闹的事件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了暖玉的电话:“榔头,全体集合,都到警务室东边一个叫清月书吧的店里来,有情况,要快!”

暖玉所说的地方离我们很近,就在警务室的正东方。我们赶到的时候,清月书吧门口已经围了十多个人。报警的是社区三号楼一楼的房阿姨,她起床后发现自家那只名叫欢欢的田园犬不见了,便让两个儿子都来帮忙找狗。这几人找了半天,狗没发现,倒是发现院子里有一个吃了一半的肉包子,这娘儿几个立刻联想到了二十年前的偷狗大盗—田辉,也就是现在清月书吧的老板。

田辉年轻时是个混混,没钱了就偷狗卖,当时他们村里大部分的狗都被田辉卖了,而他的手法也很专一—肉包子打狗。当然包子里有药,把狗迷晕了,他便翻墙进去拎走。不过田辉没偷多久,后来混出彩了,成了东城一片的大哥,结果越玩越大,终于出事了,最终被警方以抢劫罪、故意伤人罪送进了监狱,一关就是十三年,出来时都四十三岁了。

清月书吧是一个集书店、水吧于一体的读书场所,喜欢看书的年轻人可以在里面舒缓的音乐环境里喝点咖啡,品品香茗,看看书,聊聊天,是一个清静高雅的地方,任谁都不会把这等清静高雅之地跟一个坐过牢的混混联系在一起。我们过去的时候,看着一脸横肉、身材健壮的田辉站在书架前,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

这房家两个儿子也不是善茬,老大叫房真多,是做建材生意的,老二叫房真大,是一名货车司机。估计他家老人起名时是瞅着房产证起的。这兄弟俩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听说过田辉年轻时的偷狗史,一看这作案手法就是田辉的成名绝技,遂召集了各路亲戚中战斗力中上乘的年轻小伙聚集在此地,欲与当年的东城霸主讨论讨论小狗的去向。

面对着十几人的质问,见过大场面的田辉根本无视他们,就坐在吧台里面看报纸。暖玉去了之后,他才站起来心平气和地说:“警察同志,我田辉以前确实有过不光彩的历史,但在牢里这些年我早就改造好了,出来后就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这才开了这么个书吧。所以,他们再拿出我二十年前那点事来掰扯,这就有点不讲理了。”

房阿姨气道:“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你脑子里想了些什么东西,就你这买卖,保不齐没钱赚了又重操旧业。”

田辉冷冷道:“我买卖好不好还用你们来监督?即便我没生意,也轮不到你们在这儿说三道四。”

房真多说:“你别仗着自己混过就了不起了,就咱这社区,除了你,别人也没这本事偷狗,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家欢欢就没了。”

田辉说:“别说偷狗了,你把你媳妇扔院子里我都不多看一眼。”

房真多眼睛一瞪,想骂几句来着,但田辉那大哥的气场摆在眼前,他愣是没敢骂出来,憋得脸通红。

但房家人多势众,眼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亢奋,那几个小伙虽然撸着袖子直想往前凑,但田辉那么多年不是白混的,自带杀气,十多人也只敢动动嘴,脚下倒是很稳妥。暖玉让我们都过来的目的是防止这十多人冲动,我推开眼前几人,走进去瞅了一圈,走到了田辉身边。

暖玉打电话询问社区是否有监控,社区工作人员说监控是有,可前几天连接监控的电脑系统崩溃,根本调不出数据来。

我在赵随风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让房阿姨带着我去她家看看,社交能力出众的段无情负责和双方沟通,防止事态恶化,其他人原地镇守,有萧慕白在,这种场合会安稳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