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梅迪鲁的人们文化实际差异并不算大,不管是马科之壁南面或者北面的人们,历法中统一记一年有十三个月,分别是霜、冰、雪、光、水、花、绿、红、炎、暑、酷、变、落(la)、黄。

据传,这是圣贤导师在与诸神在摩比斯之顶商讨对凡民的教导时争取过来的。在圣贤导师未来到这个世界前,梅迪鲁只有寒、水、火、风四个年份轮流更替,这是神明对人类的祖先——一群为了一时的贪念偷下摩比斯之顶,踏足尚在混沌中孕育的陆地的神民的惩罚。

那时候的人们一年飘雪寒冷,一年洪水不断,一年干燥酷热,一年飓风纵横。无数的人类在无尽的天灾中面临灭亡,终日的祈祷也无法得到神明的原谅。

然后,危急时刻,慈悲为怀的圣贤导师自异界穿越而来,在圣灵界获得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智慧,于摩比斯之顶与众神辩论,终于说服众神原谅人类的罪恶,使梅迪鲁一年可以拥有十三个不同的月份。人类终于可以安定下来,不用为了躲避天灾四处漂泊。

但是活罪可免,死罪不断。

死后的人类灵魂无法进入圣灵界,也不被众神接纳,只能到混沌之渊成为异神的口粮。因此为了更好地引导人类自我救赎,伟大的梅琳达圣女与卡梅隆圣子以圣贤导师为师,获得圣灵的智慧,在梅迪鲁建立圣教堂引导那些无知的愚民们学会自我救赎。

“以上,就是你们常常听到的关于圣教堂与摩比斯之顶众神以及圣贤导师的关系说明。”

在被迷雾包围的森林中,神奇地腾出一片清明的草地上,一袭灰黑色修道服的银发女性端坐在碎岩上,面色愉悦地端起旁边的茶杯,淡淡地茗了一下。

“是不是很有趣?流到民间的传说是圣教堂的历史比圣贤导师更悠久,正规场合的解释又说创建圣教堂的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鬼是圣贤导师的学徒。这就叫做技术,合理利用民众有限智商的技术,你们几个要注意了。”

说着,这位双目被银质遮目挡住的银发女子将手中的纸棒准确地敲在准备偷摸零食的手上,然后又给两位眼皮耷拉着的女侍头上各送一击。

收会偷摸零食的手,金发少年吐吐舌头,不甚在意地靠在插在地面的剑上说到:“学这些技术对打倒巨魔有什么作用?比起这些神神叨叨的,我更喜欢听姐姐你讲讲魔仙堡的故事。我想知道游乐王子离开魔仙堡后是怎么锻炼的?没有资源,没有他人的教导。”

“叫导师!”少年头上挨了一击。

“你都快十七岁了,怎么可以热衷于这些小学生才应该了解一下的故事?”银发的圣贤导师声音提高了一下,“我倒是可以给你讲一下六个被选招的孩子在异世界独自冒险的故事,绝对比那个魔仙堡的故事有趣多了,最后他们都打得世界毁灭了。”

“世界都毁灭了,那这些孩子还冒什么险?”

“就你话多,不能学一下她们?哪怕不听也不会乱说话。”

银发的圣贤导师又赐予了无辜的学生一棒。

少年一下挺直腰杆,如同军人般敬礼回答:“是,我明白了,导师!”

“叫姐姐!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再次挨了一击的少年瞪直了眼睛,嘴巴张大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还是低下头,喃喃道:“更年期?”

“本大小姐永远的十七岁!听到了吗?”

又挨了一击后的少年决定不跟这位明明遮住眼却还能准确击中拥有风之庇护的自己的女人说话,并暗暗记下今天的日子。毕竟按照这位圣贤导师自己的说法,女性永远可以找得到理由欺负相对地位低下的熟悉男性,特别是在每月固定的特别的几天。

“算了,不欺负你了。小黑,小白,去把我们的点心拿出来。等会我给你们讲个有趣的故事,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

莉莉出生在一个破落的农夫家庭,父亲因为参与领主之间的纠纷毫无意义地死去了,家里的农场也被落败的领主当作赔款赔付给了对手。虽然实际对于她而言父亲其实并不存在她记事后的记忆里,但是当她看着别人能够被强壮的父亲抱起来在头上骑马时,心中满是羡慕。

莉莉的母亲是磨坊的工人,她的梦想是进入城市中生活。然而罪犯后代的出身并不允许她踏足领主的城市。自从失去农场和磨坊后,这位可怜的瘦弱的女人终于被允许带领家人们进入城市里生活。但是因为出身,她每天只能到集市上帮忙收拾垃圾,整天的报酬不过刚好够买2条可以当作棍子用的硬邦邦的黑面包。

莉莉有个哥哥,很可靠也很脆弱的哥哥,每天都会保护自己的妹妹,受到其他小孩子的挨打嘲笑时也会装出一副凶横样,即便结果还是逃不过被一顿欺侮。

他从来不会在莉莉面前哭泣,只会在替妹妹承受下所有伤害后去尝试着偷邻居每天都会放在窗台的糖果,交给妹妹吃食后将自己锁进昏暗的房间里独自哭泣。

莉莉每次也会留下半颗糖果在哥哥房间的门口,然后去陪伴自从失去儿子后便走不了路且看不见任何东西的外婆。

但是,莉莉六岁的时候,在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在工作时被马匹践踏,浑身是血地被抬回家。全家的积蓄只够在圣教堂接受最简单的止血治疗,无法接受更高级的神术治愈。

结果,这位悲惨的女人在莉莉生日后的第二天便在哀嚎中离去。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财可以请牧师与买墓地,坚强的哥哥只能带着呆滞的妹妹,拖着母亲的尸体到野外挖了一个坑埋下。没有墓碑。

“这故事有趣?”

“对,姐姐说有趣。”

“是的,妹妹说有趣。”

“这······果然我才是有问题的那个?”

“对(是的),姐姐(妹妹)说确实。”

“好了,都安静下来。”

““是······””

失去母亲这个唯一的经济来源后,哥哥便出去寻找活计,家务事只能交由每日祈求母亲第二日早晨可以出现在家门口的妹妹。

靠着邻居的一些关系,哥哥在离家不远的一家仓库干活。

继承家庭重担的少年不再去偷邻居放在窗台无人看守的糖果,也不再带妹妹去玩耍。

哥哥每日早晨结束工作回来,都会带回一根黑面包,这是全家人一天的食粮,遇到礼拜日则可以多带回一些点心。

这让莉莉很高兴,因为那些小点心和邻居窗台的糖果一样好吃,这样就不会为没有糖果吃感到伤心了。

可惜,好景不长。

母亲的逝世是在酷月,到了落(la)月,一场前所未有的寒潮突然涌袭而来,城里超过一半的人得了风寒。莉莉的外婆也没能幸免,终日在房间里房间里咳嗽哀嚎。随着病情的加重,外婆对莉莉和哥哥的态度也愈加恶劣,总是会嫌弃他们的食物,每天都只吃两小块面包。

有好几次,莉莉随着被外婆赶出家的哥哥外出时都发现,自己的哥哥好像很喜欢去一处叫做孤儿院的地方。

但是莉莉很不喜欢那里,听喜欢欺负与自己玩的男孩子的吉斯所言,进去孤儿院的孩子都是永远不会再见到自己的家人,只能每天在昏暗的地下室用镐子敲石头,不听话的话就会被那些凶巴巴的老女人用木棒打屁股。

即便如此,莉莉还是挺向往孤儿院那些诱人的香气,那是烤肉的香气。

到了黄月,门口的绿花树叶子掉落的差不多的时候,莉莉的哥哥突然有天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高兴地抱着妹妹说着自己的奇遇。听了很久,莉莉才明白哥哥好像是知道了一些别人的小秘密,可以利用这些小秘密去挣大钱,带自己去东区那边吃贵族老爷们才能吃的烤肉。

那天,莉莉才知道原来别人的小秘密是可以换到好吃的。既然如此,自己岂不是可以用那些天天喜欢给自己泼泥沙的坏小子的秘密去换更多的糖果和点心?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学到了。”

“猪头,姐姐说早就知道了。”

“笨蛋,妹妹说早就知道了。”

“这······姐······不对,嗯——导师?”

“叫姐姐!为什么改口?猪头,笨蛋,干活了。作为惩罚先去给我抱几扎柴薪过来。霜月真特么的冷,到底是哪个混蛋设计的天气?到时候得去找那群天天站在山顶喝西北风的傻子商量一下。这天不煮点花桐茶都顶不住。”

“······对不起······姐姐——!”

““叫导师!””

自从哥哥找到可以挣大钱的方法后,每天工作回来后没休息多久就又会出去,一直到很晚的时候才会回家,然后没有休息继续去工作了。

莉莉发现,哥哥每天都是兴高采烈地跟着一群全身都罩起来的陌生人离开,然后红肿着双眼咬牙切齿地跟着那群陌生人回来。她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秘密可以让哥哥如此矛盾,愿意天天跟着让自己哭泣的陌生人去玩耍,却不带上自己的妹妹?

也是由此,莉莉打消了用坏小子的秘密换点心的想法。

神奇的是,天天训斥哥哥和自己的外婆沉寂下来了,每天都是只摸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咳嗽一边流着眼泪道歉,什么对不起导师,对不起梅琳达小姐,对不起卡梅隆少爷。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和哥哥道歉,也没有对母亲以及不存在记忆的父亲道歉。

“嗯?”

“嗯——?”

“唔······嗯嗯!”

“嗯——”

“嗯!嗯!”

在莉莉的心里,她觉得外婆天天这么悲伤地一遍遍道歉,应该是弄丢了他们的一些重要的东西,或者是以前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记得其他坏小子因为泼自己泥沙被吉斯教训后都会一个劲地道歉,所以外婆应该是以前犯了错误,然后老了就只能天天道歉。

不知道那些人还在不在?可怜的外婆每天都只呆在见不到光的房间里,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来探望她。除了给她送餐的自己和哥哥,没有人和她有交际。

然后时间终于到了霜月,哥哥终于不再跟那群从不说话的陌生人乱跑了。可以陪莉莉出去玩,帮莉莉教训那些喜欢泼泥沙的坏小子。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以前,除了母亲依旧没有从休息的地方回来,明明大家都说母亲只是累了,想要休息一阵子而已。

但是,莉莉还是觉得不对劲。哥哥的话变得更少,每天休息时就会突然抱着身体在地上打滚喊疼。外婆也不说话,不愿意让哥哥进入到那个一点光线都没有的房间,莉莉进去也还是会受到训斥,然后就是被抱着不断地哭着道歉。

一周后,哥哥突然提出要去远行。。

于是,妹妹便问:“哥哥,你要去哪里?”

哥哥摸着妹妹的头回答:“我要去北方,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也想去,能带上我吗?”

“对不起,莉莉,哥哥我是去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那你能不能不去?”莉莉抓住了哥哥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很不安,眼泪突然忍不住地往外流。

哥哥咬着牙,紧紧地抱着妹妹:“在家里好好照顾婆婆,哥哥我过几天就会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能住在东街,吃好吃的点心,喝美味的果汁。”

听到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承诺,莉莉心理感觉放松了一点。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哥哥在骗她,她并不希望哥哥欺骗她,因为哥哥从来不会说谎。

所以为了不让哥哥骗她,她就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堵住眼泪。

“那你要快点回来,婆婆不喜欢吃我煮的东西。每次我给她,她都宁愿饿着也不吃。”

“没事的,等我回来,大家天天都能一起开心吃饭了。”

“那你快点回来哦,我在家里等你。吉斯说寒食日会有一个叫做圣贤导师的人来发很多好吃的甜甜的食物。”

哥哥张张嘴,然后呜咽着说:“嗯,很快,我就会回来了。”一直说着,直到那群让人讨厌的陌生人再次来到家门口。

小女孩就这么等着,一直到了冰月伊始,寒食日即将到来的日子,一个穿着灰黑色修道服的人敲响了她家的门。

孤独的小女孩问那个敲门的人:“你是谁?”

访客说:“你好,我只是一位无所事事的陌生人。茉莉,你过得还好吗?”

瘦弱的小女孩问:“我想哥哥,请问你有见过我的哥哥吗?”

访客说:“我见过你的哥哥,是个很坚强很幸运的小男孩。”

沮丧的小女孩问:“那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他答应过我寒食节回来一起吃好吃的点心。”

访客说:“如果我们再次遇到,我会告诉他的,我想他一定很高兴你依然在想他,遵守着约定。”

安静的小女孩问:“那请问你是吉斯说的那位来发甜食的圣贤导师吗?”

访客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抚摸着天真的小女孩的头,温柔地为她整理凌乱的金发。

良久,访客将一把泛着最后一点赤芒的断裂的剑放在已经沉睡在长着野草的小土包上的小女孩怀中,让她因为寒冷和饥饿而僵硬的,满是伤痕的身体能够再次感受到一丝依靠。

“睡吧,茉莉,已经不需要感到饥饿了,莉莉说。”

“睡吧,莉莉,已经不需要感到寒冷了,茉莉说。”

——“所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所以说,迪克,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姐姐说。”

“所以说,迪克,你真是个愚不可及的猪头,妹妹说。”

“回去了,小黑,小白。”圣贤导师从草地上起身,看着那把插在地上无声的断剑说:“天气冷了,肚子也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又会是充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