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华夏最后一颗星辰陨落,灭世将会降临。

这句预言像鱼线缠绕着四神,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拉紧,只待收网时狠狠一扯,就可以令他们肢体分崩离析。

玄武想尽了办法试图从这场无妄之灾里取得众生与神的两全之策,到如今却依然只能站在失去大半星辰的夜空下长叹。

身为一方守护,他始终无法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先民骨血铸成的文明圣殿将会在一瞬坍塌,从此消失在时间的滚滚洪流之中。

再试一次。

玄武张开手,只见一个散发着金光的方块在他的手掌中徐徐升起,伴随着机械摩擦产生的规律声响,它开始自转,并逐渐加速,最终成为了一个耀眼的光点。

没有,还是没有。

脸上开始渗出薄汗,玄武咬紧牙关,满眼不甘地牢牢盯着手中转动的器具。他的手开始颤抖,与此同时机械故障般刺耳的声响开始零零散散从方块中溢出,光芒开始暗淡,只一瞬,它就如泄了气一般失去了所有的光亮,跌落回玄武掌心。

“你再算多少次都一样。”

冷漠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衣物窸窣,有人走到了玄武身边。

“我自是不甘心,可无论我用什么方式推演,结果永远需要牺牲。”

象征大地的玄色外衣融入了沉沉夜色之中,然而玄武惨白的面色却因此而格外清晰,眉眼间流露出极度的疲倦,他先前的神采似乎随着手中推演器具“衍烛”一起黯淡了。

“哼,螳臂当车,不过尔尔。”

玄武并不在意同伴的挖苦,他收起衍烛,叹气道:“你也该放下恨意了,朱雀。”

“我根本没有恨,这种所谓感情的东西,不配与神相提并论。”

朱雀比玄武略高,说这话时他斜睨着玄武,身体里本能散发出的冷漠让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气势。

玄武苦笑,若说在难以细数的浩瀚岁月里还能有什么不变的东西,那么朱雀的执念当属第一。

早就习惯了同伴的不坦率,玄武没有再争论什么,转而抬头观测起星辰,眉宇间的忧虑却始终没有消散。

朱雀又岂会不知玄武心中所想,他亦抬头望向因星陨而愈发深沉黑暗的天空,半晌,他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们为什么要为了蝼蚁死去。”

闻言玄武怔住了。

死去。死去。死去。

这个词像是被砸破的平静水面,波纹一层层漾开,在脑海中撞击,泛起阵阵疼痛。

他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所谓的神格解构到底是什么。

华夏几千年时光中,高高在上的神明用一个个凡人短暂生命的新生与故去堆叠出文明,对世事变迁早已麻木。正因如此,他们从未去深究过何为死亡。即使如今推演出了神格解构的办法,至少对玄武来说,也理所当然认为是作为神应该去履行的义务。

可是朱雀却说,死去。

他不得不逼自己去直面这个词,解构意味着神会死去。

玄武绷紧身体,他害怕被朱雀看穿自己的情绪,然而因为过于用力而开始泛白的双唇泄露了他当前的焦躁与不安。

“我们不会死,众生也不会,再给我一点时间。”

似是说给朱雀,又似安慰自己,玄武的声音有些暗哑。

他不允许自己在这件事上慌神,一直支撑着他的神之大义摇摇欲坠,但他不允许自己崩溃!

“你已经用了多少时间,推演的结果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们不过蝼蚁,死是理所当然。说到底就是他们构筑了‘蚀’,就应该偿命!”这是今晚朱雀第一次情绪波动,言语间的怒意犹如当头浇下的冰块激得玄武浑身泛起寒意。

过去之事朱雀虽从不提及,但这一番话让玄武领略了朱雀隐忍外表下累积起的恨意有多么骇人!

“你是神,是一方守护!”

玄武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朱雀冷笑:“瞧,除了这具枷锁,连你都说不出其他理由了,去他的大义。”

“再给你几千年结果也不会变,我也不会变。该死的只有蝼蚁。”朱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含着凛冽的杀意,言罢不再给玄武反驳的机会,拂袖而去。

在凄冷的黑夜中,他绛红色的头发犹如沾满鲜血的地狱业火,熠熠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