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少年递过来一个和他本人一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色键盘时，赛特突然很想笑出来。

他想形容“过时又老土”，但是接过来时手上熟悉的触感，让他不可自抑地生出怀恋的感觉。

长久的沉睡让他的思维变得略显迟钝，他指尖慢慢摩梭着冰凉的按键，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天才、编程、数据，这些字眼充斥了他整个短暂的十几年的人生，年仅十四岁的他创造了毁灭世界的产物，但他曾想要的不过是让世界倾听他的声音。

“接下来，我需要一台主机。”

机箱、主板、显示器……他熟练地一一组装在一起，最后由那几个碳基生物导入电流，完成。

“你要做什么？”

赛特抬起头，看着这位被人叫做唐奕秋的人类少年。他不关心唐奕秋作为一个人类是怎么出现在此的，很明显的，这个人类是这个突然闯入金字塔的小分队的队长。诸神听命于一个不起眼的人类，看起来实属有些可笑，但在之前的战斗中他已然了解了唐奕秋存在的合理性——他能链接并操控神格。短暂的相处间，赛特觉得那些神单纯得愚蠢，一眼就能看透，唯独唐奕秋，他有些看不明白。

说起来，是这名人类强行唤醒了他，看样子还妄图终结这里的一切。赛特原本认为这是愚蠢的，但是现在，他突然有了一种“如果是这个奇怪的人类的话，似乎不无可能”的想法。

于是赛特十分罕见地耐心做出解释：“我要攻破人类文明的数据库。”

那个最为黑暗的晚上，他最为骄傲也最为失败的造物——阿波菲斯，在数秒内将人类数据文明尽数摧毁。整个世界陷入崩溃，无数脆弱的人类因此自杀。

这样一场巨大的浩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伟大的，赛特再一次证明了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黑客，以一己之力搅动地球。正如贝斯特所说，这样混沌强大的力量，才能看得出过去那个风暴之神的影子。

但人类愚蠢的懦弱与善良深深攫住了他，它阻止了他成为真正的神，并告诉他：“你该为此负责，为此内疚。”

“现世中的奥西里斯受到神代破碎的神格的影响，灵魂也随之破碎。他借此创造了一个电子脑，不受生物体的影响，永恒地运行。至黑之夜中，他用电子脑尽可能地将数据备份，那应该是人类文明的最后宝库。”

“说起来奥西里斯大人会破碎都是因为你这个家伙喵。”贝斯特有些不满地总结，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憎恶的情绪，反而道：“不过你拥有这样的力量，喵就暂时承认你确实拥有赛特的神格吧！”

她甩了甩尾巴，铃铛清脆的声音在封闭的室内荡起回音，她微微一笑：“我只认可力量，追随真正的强者。”

“……不，天平守护的应该是正义。”阿努比斯皱起眉毛反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做出违背世界正义之事，我会毫不犹豫地对他进行审判。”

赛特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下，眼风掠过这个正义凛然的白发少年，漫不经心地想道，如果阿努比斯知道他现在打算“审判”的对象在旧神时期就是他的父亲，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喂，在你们废话的时间里，我已经重组了数据库。虽然有些不稳定，但是可以查看近二十年的影像。”赛特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在众人脸上看到了不同的表情，但有同样的期许，“你们有什么想要看的东西么？”

推脱、犹豫，但是当赛特面无表情地说那算了的时候，还是争着抢着要看自己过去的事。说是神，却摆脱不掉人类的影子。赛特觉得他们有些可笑，但轮到自己时，却也同样地产生了这种奇怪的情绪。

想要看到过去，但又惧怕。

“近乡情怯吗？”唐奕秋轻声道，他所在的城市因跃迁产生了数据干扰，无法查询到他的过去，他感到有些遗憾。“不过我还真的蛮好奇赛特以前是什么样子。”

赛特轻轻摇头，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飞快地敲下几行代码。屏幕上出现一个发黄的略有些模糊的影像，里面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幼小的男孩——那就是小时候的赛特。

众人的脑袋凑到一起，贝斯特笑出声：“原来赛特也没有这么一直让人讨厌嘛，小时候的样子还是很可爱的喵~”

赛特难得地没有出声回击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年幼的赛特在受到父亲的鼓励和支持后，选择用基础语言学习编程入门，在电脑上敲出了第一个程序。而它传递出来的语言是：“世界你好。”那时候的赛特，尽管技术还很生疏，但他脸上的难掩的雀跃。

那样的我，现在到哪里去了呢？

唐奕秋看到，这个从最初见到面时就始终冷漠的少年，在那层面具分崩离析后，突然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他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变得怅惘和颓丧。

“不要一副这种表情啊。”贝斯特有些不能接受，“你可是摧毁了世界的超级黑客。”

“现在的我，一样很强大。”赛特轻哼一声，他低着头凝视着自己摊开的手，“摧毁……可我一开始想要的是创造。”

他对编程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欢，一行行冰冷的数字和代码在他眼里是无与伦比的美丽。用它去改变世界，用它去创造世界，用它，让全世界都看到他，听到他，知晓他。

“谢谢你，让我找回了初心。”赛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微笑”这样的表情，让唐奕秋和众神觉得原来这个总是一副孤傲又冷漠的白发少年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或许还是那种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类型。

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悄改变了，赛特想。他终究不是神，至少此时此刻，他只是一个简单的程序员，想写出漂亮完美的程序罢了。想明白这一切，他突然有些释然。

“那么接下来……”阿努比斯小心翼翼地起了话头，说到一半就顿住。

“我会跟你们一起，去找那个孩子。”不等唐奕秋开口，赛特抢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