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我要考诺德尔学院!”

 

我至今还记得我跟老妈提出要考诺德尔学院时,她那像看见傻子一样的眼神。

 

诺德尔学院作为帝国帝都的名校,是名副其实的贵族院校。其入读条件之苛刻,不仅体现在超高的分数线上,还在于为贵族和平民设置壁垒的众多额外项目上。武术、马术、艺术......大多是平民平时无法或鲜少接触到的教育,而对于人手一群私人教师的贵族而言,这些项目却是他们日常的一部分。

 

我根本无法预测自学的杂牌武术是否合考官的胃口,怀着忐忑的心情,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时,也许我比老妈更加不相信这是现实。

 

当然,能够进来多少有点侥幸的成分。事后我才知道,当年有几个贵族考生在考前犯了事,被打了一顿无法参考,而我刚好补了他们的漏。虽然这是贵族的一面之词,但对我而言只要能进这所学校就知足了。

 

但直到我真正踏入这所校园,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天真。

 

“流星逍遥同学,”协位实操课的代课教师,范凯恩副教授在课堂上叫到了我的名字,“请上台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的Diploma(协位)。”

 

副教授话音刚落,教室里便泛起了一阵嗤笑声。我心里一颤,只是茫然地看着范凯恩副教授,身体像被钉在座位上,久久不能动作。

 

“怎么了?流星逍遥同学?”范凯恩副教授对我的沉默感到诧异,他提高音量道,“请上台展示一下你的Diploma(协位)!”

 

“那个,老师我......”

 

“老师!流星逍遥同学没带Diploma(协位)啊!”坐在前面的一个同学举手打断了我的话,他眼中带笑的扫了我一眼。

 

“没带Diploma(协位)?”范凯恩副教授不满地挑起了眉头。

 

“.…..”而我的双肩缩得更低了,此刻恨不得当场凿个坑钻进去。

 

“他可是平民诶,怎么可能有Diploma(协位)嘛~”

 

“就是就是,而且还是个共和国杂种!”

 

“呜哇!听说共和国人啥都吃的,就像野人一样。哎哟,臭死人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班上的同学展现出同仇敌忾的气势,纷纷开始了对我的“声讨”。

 

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咬着牙,让脸尽量低得避开他们的视线。作为班上唯一一个平民,每到实操课我都会被惯例性地嘲笑一遍,而且任课教师似乎很享受我憋屈的样子,几乎每堂课都会点我的名字,看来今天临时任课的范凯恩副教授也是一个德行。

 

虽说在帝国,流着共和国的血液就是原罪,我自打从教国搬家到帝都后就没少受欺负,但这种有组织的恶意还是头一回碰到,也许对于贵族而言,混血平民在他们眼中就是不共戴天的邪恶存在吧。

 

“没给配发Diploma(协位)啊......”此时,范凯恩副教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既没阻止黏着在教室里的笑声,也没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样子,只是从讲台底下搬出一台老旧的收音机,并从随身公文包中掏出了一枚黄色的协位珠,摆在收音机旁。

 

“正好,那请流星逍遥同学陪我做个试验吧。”

 

“诶?”我一下捕捉不到范凯恩副教授到底有何用意,只见他在位于阶梯教室下方的圆形讲台前朝我摆手。

 

“请到这边来。”

 

“哦,嗯……”我木讷地点点头,机械地挪出座位,在众人的注目下,像做贼一样缩着身子,拖着犹豫的步伐走到范凯恩副教授身边。

 

“这个Diploma(协位)还未认证过,是我备用的试验品,现在借给你。”这么说着,范凯恩副教授把色泽鲜艳的黄色珠子推到我面前。

 

“可是……”

 

“没关系的,第一次用也无妨,”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范凯恩副教授大方地微笑道,“反正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是很普通的电系Diploma(协位),就当我送你的了。你就按照以前讲过的知识操作就行。”说着他拍了拍台上老旧的收音机,“你试试给这台没装电池的收音机通电,看能不能让它动起来。”

 

唔,看样子是真的要送我Diploma(协位)啊。尽管我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但我也无法拒绝副教授的要求,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那么......”我小心翼翼地单手捧起协位珠,另一只手搭在收音机上,按照以往学过的知识,试着启动手中的Diploma(协位)。

 

从我走下讲台到现在,周围不怀好意的笑声就未曾停止过,估计大家都等着看我笑话吧。而一旁的范凯恩副教授只是静静看着,脸上一直保持着鼓励的笑容。

 

突然,弥漫在教室的嗤笑声戛然而止,我眯起眼睛,试图用眼皮阻挡从协位珠发出的淡黄色光芒。与此同时,收音机像揪住了四周陷入静默的时机,扯着嗓子唱出了音质尖锐的音乐。

 

“居然!”范凯恩副教授夹杂着惊讶和兴奋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他瞪大眼睛询问道,“流星逍遥同学,你是怎么让它动起来的?不,它为什么能动起来?”

 

“老师,这台收音机坏掉了。”我放开搭在收音机上的手,音乐随之停止,“里头的电路断了,用电流可以检测出来。我加大电量让电流跑了另一条线,不过这样很快就会把机器烧掉。”

 

“我姑且问一下,流星逍遥同学,”范凯恩副教授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的声线微微颤抖,“你真的是第一次使用Diploma(协位)吗?”

 

“是……”我看了一眼座位上的同学,原先像动物园围观野兽的目光染上了淤泥般的腥臭,顺着我的头顶粘稠地滑向我的颈项,他们如同看见了奇异的怪物一样嗤之以鼻。我怯怯地将视线挪往范凯恩副教授的脸上,以微小的动作点头道,“这样的。”

 

“那么你觉得你现在能发挥多少功能?”不知为何,范凯恩副教授以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他饶有兴趣地盯着我手中发着微光的协位珠。

 

“不、不太清楚……”我扫了一眼整个教室,咽了口唾沫道,“但我觉得不好控制……”

 

“这样啊,”范凯恩副教授摸着下巴喃喃道,“你自己能停下来吗?”

 

“应该可以。”我谨慎地张开捧住协位珠的五指,以极小的角度倾斜,让它缓缓滑落到桌面。在确认它的光芒完全消逝后,我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很好!”范凯恩副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提高音量向所有人说道,“感谢流星逍遥同学的协助!接下来会给大家讲解这其中的原理。流星逍遥同学,你可以回到座位上了。”

 

我向范凯恩副教授点头致意后,便缩着脑袋匆匆溜回了最后排的位置上。

 

呜哇,感觉胃酸都要倒流出来了。原因不在初次操作Diploma(协位)的紧张上,反而是被其他人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实在不好受,要不是范凯恩副教授的要求,我恐怕早就掉头逃跑了。

 

而接下来的课堂,范凯恩副教授针对电系Diploma(协位)如何让收音机运作的现象做了解释,而班上的同学似乎早已对我失去了兴趣,之后也没人提起过我。

 

但是真的没关系吗?我记得Diploma(协位)一旦被使用就会和使用者绑定,而范凯恩副教授的那枚协位珠鲜少杂质,应该是上好的Diploma(协位),真的要送给我这样的平民?难道学校不会有意见吗?该不会之后为了回收把我处分了吧?

 

抱着淡淡的不安,我左耳进右耳出地熬过了这堂课剩余的时间。

 

当范凯恩副教授宣布下课的瞬间,我便迫不及待地离开课室,准备往寝室赶。

 

“流星逍遥同学,”在我踏出教室门口的同时,身后传来了范凯恩副教授的声音,“你能留一下吗?我有话对你说。”

 

“好、好的......”想起副教授在台上对我投来的奇异视线,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尽管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我还是恭顺地返回了课室。

 

“流星逍遥同学,”范凯恩副教授确认了最后一个协徒已离开课室,突然以神秘的口吻问道,“你刚才在使用Diploma(协位)时,是否有种归属感?”

 

“归属感?”我不太明白副教授在说什么,也许跟每个人只能使用一个Diploma(协位)协位有关系?

 

“就是在使用它的瞬间,就觉得它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搭档。”

 

这听起来像教国教徒的疯话,我如果相信命运就不会选择这所学校了。我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按照课上教的知识去操作,没啥特别的感觉。”

 

“这样啊。”似乎是习惯性的动作,范凯恩副教授不知是第几次摸着自己的下巴自语道。

 

“流星逍遥同学,你接下来还有课吗?”

 

“下午才有。”

 

“你现在没事的话,”范凯恩副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来一趟我的实验室吧。”

 

“嗯......诶?”我以为是自己的误会,脑袋一片空白,直到跟着范凯恩副教授来到他的实验室,才弄明白他对我表现出强烈兴趣的原因。

 

如果说我无法忘记老妈知道我要考诺德尔学院时的表情,那我至今也无法忘怀,范凯恩副教授在看到我能使用他给我的所有协位时,那兴奋到陶醉的癫狂模样。

 

我难以想象平时戴着眼镜,扎着小辫子的文绉绉的学者,竟然会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并发出怪叫,闹够了就如同进入了贤者状态,一言不发地将腰沉入椅子里,然后像石像般陷入沉思。

 

半晌,范凯恩副教授递给我一串钥匙:“我允许你今后自由使用我的实验室。”

 

“哈?”我一度怀疑副教授是乐疯了导致思维短路,眨巴着眼睛来回看着实验室的钥匙和他的脸。

 

“实验室的Diploma(协位)和器材你可以随便用。”像在打消我的疑虑,范凯恩副教授以认真的语气说道,“啊,记得别带出实验室,这个应该不用我多说了。”

 

“为什么?”我只是一介平民,而且还是共和国的混血,你就敢放心把实验室交给我吗?

 

“这还用说吗?”范凯恩副教授抱住我的双肩,难掩自身的激动,“你的出现可是能颠覆学界的认知啊!难道你还在怀疑自己的能力吗?”

 

“我其实没什么实感......”

 

“那你就更应该学会利用好身边的资源。”范凯恩副教授用谆谆教诲的语气叮嘱道,“记住,流星逍遥,一定不要放弃探究!”

 

毕竟,

 

人是要不断往上爬的!

 

而那时年轻的我,

 

并没看懂隐藏在范凯恩副教授双目中的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