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仅有的羽翼也快要凋零。

能为他做到的又有什么呢。

踏上了最后的繁星之旅路的他,我只能望其项背。

已经,如果是知晓了一切真实的他的话。无论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去相信他。

将希望寄托。唯一能做到之事、软弱无力到连自身也诧异的地步。

那是与他重逢之前的事情。

“放开我!为什么我非得去死不可啊?”

归路的途中,遇到了背道而驰的静与明。

“全都是为了莲太郎君,什么的。不过说来堂皇的措辞而已。已经是注定了的命运啊。雏樱,无论是你还是我。”

“别对我用这么亲近的称谓,别妄想诓骗我!一派胡言!你们所有人都是欺诈师。”

目所不及之处,散发幽淡光芒的细丝,从他那无名指上又延长到她的无名指上。

她就是,名为静的孩子吗......我的后辈。

不知为何,难以言喻的愧疚感涌上心头。满溢这胸间。

“命运、命运!命运什么的,我早就听够了啊!厌烦了啊!已经够多了啊......前辈什么的。又与我何干,让他去死就好了。是啊,代替我去死不就好了。又为什么要非我不可,我要活下去,回到那世界......回到一无所有的世界。”

明默然看着她。

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而其后的她也,被浸泡黑暗的细线牵引。一同赶赴,向着无光的深渊。

并非偶然的晶莹划过她绯红的无暇。

“但是,但是。如果真的,真的前辈会因此而死,我也从此孤身一人的话。即使回到了那只有虚情与冷漠的世界之中。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咬着嘴唇。擦肩而过时交汇的目光看到了我。

不甘地瞪着我的双眼,烙印在这瞳孔。

不是无可奈何。恰好正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

“我,不是你的替身。”

一瞬的恍惚令星光也几乎暗淡。

刻骨铭心的话语,就在我的耳侧。静死咬住那柔软的轮廓,留下的伤口也像枷锁般不可磨灭。

翅膀上的羽毛,被细数着一根根拔落。我还在寻找卑劣的借口。

她远去了,留我一人于空洞黑暗的尽头。彷徨失措。

左耳还滴着鲜血。

不过,无所谓了。

死了以后,也依旧会如此痛苦。

那留给我的救赎还剩下什么。

说是自食其果也好,罪有应得也罢。倘若这磨难永远无法到达终点的话。

便是言谓地狱也无法表明的绝望吧。

若真如静所说,她不过我的替身而已。那我又该是谁的替身呢?

那个人对我所做的事情。是同我对静所做的事情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的折磨啊。

太过过分了啊......

我当然知道她没有错。可是谁又有错呢?

尽是些无法理解的苦恼之事。

真希望你能告诉我啊。

莲太郎,我与你。仅仅是重述着痛苦而又孤独的各自存在而已。

一日又一日加重的痛苦,如今早已永劫不复。

眼中世界太过晦暗。而你也远去不再。往后又该以何为支撑忍受罪罚的折磨。

我憎恨你。

现在的我,又能真正说清内心的什么想法呢?

道路在眼前无限延伸下去,形成回廊。

殊不知毫无预感的自己早被困于其中。

那时便深陷彷徨。

然后遇见了她。

“光,还在不算遥远的地方闪烁哦,七羽姐。”

明明是最不想再见到的人,知悉一切后的我。仅仅对着她连一句寒暄的话语都说不出。

“还是,很困惑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她,星空在那片无垢的白发中闪闪发光。

“那样也没关系,七羽姐就是七羽姐嘛。对我来说,对莲太郎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艾拉。”

我不是你的替身。

那一字一句仍在源源不断地刺痛着内心。而干涸的自己,却连滴血甚至流泪都成了奢望。

注意到时,麻木的并不只有理性。

“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啊。事到如今......到底还想要求我去做什么啊。艾拉......”

真正的繁星在其头顶为之暗淡。

她还要更为遥远,比起不可触及的星光。

“......”

温柔的双手轻抚后背伤口,永恒的痛苦此刻竟也只像夏夜破碎的灯笼草一般。

幻化了。

“我知道。”

她想要代替失去的羽翼。

“艾拉......酱。”

“我全都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明白。只有七羽姐你,已经只有你可以了。能真正教会他生的意义的人。”

澈蓝之眸中倒映出我的身姿,那并非空洞无物之人。

胸口上欠缺已被填补,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无力,但也仅此而已。

纯白开始变得惨淡。

“你太高估我了。”

如今,我也能稍微领会到些那话语之中的意味了。

“那种事情,我已经不可能办到了。”

“不会。”

连微笑也快要消尽的脸庞。眼前她是凋零之花也无法企及的凄美。

微微仰起头,温暖便留在了眼中。

“不会是这样。”

星空的繁华亦非错觉。

想要得到救赎啊,即使那样的人并非自己。

“已经,只剩你能做到了。”

为什么呢,总感觉遥远的并非只有现今而已。

“甚至连触及他的存在都不被允许了啊。我啊,仅如远海吹渡而来的季风一般守望在目所不及的宵宫。”

地球在她那遥远的身后冉冉升起。

艾拉逆光而立,眼中只凝视着足下无尽的灰。

这里便是世界尽头了。

可她却像仍有留恋般驻足回首。巴别塔在她脚下崩塌。

损毁的黄土之城化作漫天尘沙淹没了我与她之间的黑暗。

沉默不语的两人皆屏住呼吸。

仅仅,仅仅一无所有的荒漠之中,她也不会放下伸出的手,时至今日也指向那启明星闪耀之空的道标。

银白的星之长河。

我已哑然无言。

脚下有多少令其荒芜寸草不生的沙之土砾,那长河中亦有多少光芒恒久不灭的夜鹰之星。

“终有一日,我也想再和你一起度过啊。”

“就算我死而复生了。也不过是再去重复想要死去的每一日啊。”

“那样也行,即使说出口我也不会介意地听着。那想法化成的话语。”

抬首仅予青空一片。

“纵然不过美梦一场的话语而已......”

之后又仅剩寂寥一人。风沙拍打尘衣视作黑暗的光屑。

烈火灼烧荆棘。

“接下来,拜托你了。”

听见最后的呢喃。血的气息逐渐浓厚。

看到了世界中心的坟墓。

尽是愚蠢之事无法理解。莲太郎,即便孤僻如你也全然无从了解自己的内心。

更别妄想知悉你所思考的一切了。

那也无所谓了,自己的所有都是无法原谅之事。什么生的意义,我所知道,不过是一遍遍诅咒这胸口的鼓动。

什么都不做仅仅看着爬行的足迹。人生就是不知何时到头的旅途,也不过痛苦的折磨。

数之不尽的话语,被赋上魔法的时刻终于来临。

那里不止有你啊......

现在,才刚刚开始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憎恨也好,爱慕也罢。

没了你这内心也是伪物。

自始至终都只有迷茫的人生,就算痛苦也只有更靠近你了。

然后真的如她所说看见了光芒。远处闪烁的光芒。

“你所想的,一定会毫无差错地成为现实吧。”

似曾相识的黑影吞食了众星、在那片霞光中她回过身来。

“艾米丽。”

脑海中她留存下的名字是如此鲜明。

“那样也没关系吗?”

“......”

“一直低着头,景色也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消失哦。”

事到如今,于久远的回忆中存在的,并非仅有难以排解的心中忧郁而已。

不知不觉间连原谅眼前她曾经所做的一切都能做到了,那时无法怨人忧天的,自己的一切。

天狼星留在无光的夜空。

“......没关系。”

那唯一的光芒与眼中的晶莹融为一体。令世界尽头的光景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现在,只是延续着这之上的痛苦,失去了抚慰的后背又在隐隐作痛。

没关系。

反正,已经是只有冰冷在流动的躯体了。

“反正,也没有会比这更为悲惨的终末了。”

从她的背后,生出了污秽的黑色羽翼。

“是啊。看起来,你比那家伙更加无可救药啊。行吧。什么都做不了只会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伸出右手的食指,大概抵在了我的左胸上。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死,也不需要什么救赎。”

感受到了,真正鲜活的跳动。

生命的鼓动。

“真是可悲啊。你们这样的家伙。”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是一心只想求死的自己。慢慢开始流动的血液中,感受到了一丝刺骨的寒意。

然后明白了,那就是将要去往的世界的温度。

“这是魔法,只属于你的,灰姑娘的魔法。”

抵在胸口的手指画着圈,凝结起来的水冰冷却着尚还躁动不安的鲜血。连空气也一起冻化了。

虽然对此并没有什么实感,但这便是活过来了之类的事情吗?

只是,冰冷的苦楚围绕着身体。

不由得开始慢慢蜷缩。

心中的空洞也并没有因此填满。

“艾米丽,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若是我能知悉,大概也会同你们一般生活下去了吧,一般痛苦......已经,不重要了。”

畏缩的手臂静静退了回去。

指尖还带有微弱的光芒。那之上看不见心脏的形状。

“我就是你。”

借着那光,终于分清了黑色裙摆的摇曳。

是相同的颜色。

生命的鼓动偶尔也会震颤。

“也是莲太郎。甚至是任何人都可以。是寄宿内心的鬼魅,你已经没有拒绝的机会了。你要记住,现在在这胸口跳动着的水晶之心,是附加上时限的奇迹。”

她贴近我的身体,我与她之间没有界线,幻影般的身姿终于于眼前消失,重又重叠交织在一块。

彻骨的黑暗寒夜中,总算消弭了的微光,似不可及的希望。

从此也是只我一人的旅途。

从地狱带来的痛苦,他一定无法理解,而活着的他所感悲伤,我也同样无法理解半分吧。

那就在时限到来之前,永不相融的两人、迷茫的生命尽情互相折磨吧。

哪怕伤口流出的,只有心中鲜血。

仅仅一滴共情的泪水也无法滴出。

伤痕累累的,未来尽头。肯定是空虚的噩梦光景。

如今这身体满溢生的希望。

繁星的夜空再次被打开,再稍微陪我走完这一程吧......莲太郎。

匕首刀身的反光晃过瞳眸。虚伪光辉指明他所在的彼方。那繁光也在飞溅的鲜血下蔓延开来。

是叫做银河吧。

如此深邃,如此朦胧。最终计时无言流逝,白翼亦开始凋零。

“我还活着。莲太郎,代替那些无法复归的人们。”

你说我想成为永恒,可我仅仅想身处你所存在的现在而已。

......

“怎么样,如你所愿了吗?”

远望着青色的天空。

“痛快了吗?”

完全不够啊,太过短暂了啊。

可也到此为止了吧。

“再继续下去,只能说明你的愚蠢。”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那异色苍穹之上,连他的身影都不能再见。巴比塔不会崩塌,只是虚像般的都市化成了沙。

水晶玻璃碎了一地。

掩埋其中的心脏再去寻找也宛若大海捞针。

“莲太郎,已无法再见到你的我,又该怎样拯救自己呢。”

虽然,早已如此绝望过。虽然是赝品的心脏都不被允许存在了。

但注意到时,泪痕却爬满了每一处裂缝。天空变得模糊不清。

是错觉吗?

那天也正好下着冬雨。

像这样,仅仅置彼此痛苦于不顾,仅仅想着两人共同度过的时光,是自私的表现吗?

我也同那些,自己曾厌弃的人类一样吗?

又该怎样拯救你。

“那就撑起伞吧。”

眼中模糊已然消失不见。

“感到心灵丑陋不堪的话,就连同那想法也一起踩在脚下吧。”

我回过头,放晴的天空。夕暮下倒映她的茜影。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明白啊。”

“知悉一切的代价,那便是他必须承受之物。”

半透明的世界,在这片荒漠中摇摇欲坠。

“回过头看看吧。看看直至今日也仍在等待着你的人。”

那是融化了毁灭之色的纯白。

死死握住匕首的他,小跑着刺向了无底的深渊。

人必须向前迈进,那是理所当然什么的。

我不明白啊。

现在的话能回想起。曾经也是有着欢笑的,在那难以忍受的苦闷之中。

山间绽放的漫山野樱。

留下的,百合花的种子。被尚不更事的我们乱踩践踏。

仅仅只你,靠近去嗅那花芯的芬芳,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你用双手捧起,连采摘下都于心不忍。

炎炎烈日与今日迟早都会被遗忘的吧。

很冷吧?

“活着的代价可不是支付一次便能赎清的。”

听闻艾米丽的话语后我才逐渐清醒。远远望去也同样注视着我的人影慢慢淡化。

最后消融。

大概,也只有冬日的飞雪像这般脆弱了吧。

“并不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