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或许应该称作无色,无边无际,却又触手可及。
大脑是沉重的。身体是沉重的。灵魂变成凝固的酒。
你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什么也看不到。就连伸手的行为也感觉不到。你到底有没有做出心里想的动作呢?没有物质醒着的世界里不存在回答。
这里是哪儿?已经死掉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动用自己松弛疲软的意识,从认知到自身存在的这一刻开始往前回溯,摸着一条看不清道不明的脉络,在虚无中寻找曾经存在的自我。
黑暗像是在动,又像是自古便静止在四方。
你的意识就像水,在幻想的光之前摇曳着波浪。死去就好了,一切都平息下来了。那在黑暗中短暂闪现的一条光的河流,有始有尾,尺如寸绳。它的光耀像蜡烛,枯寂胜过古垣。它凭空被黑暗取缔,一如它的凭空降生。
——啊,你想起来了。那刹那的扰动令你的记忆弓起伏线。
你似乎,是在重复一件进行了很多次的事,然后一次次地来到这里,醒来,进行下一次尝试。
这里是毁灭后的世界。你正是迎来毁灭后才来到这里的呀。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你的名字是什么?不是一方假以虚委的石碑,而是代表你之为你的名字。
你苦思冥想。
你醒了吗?还要继续吗?
似乎有谁在说话,但你知道这片世界无法出声,所以这不是声音。那会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或是谁传过来的念头吗?
你的过去慢慢地在你脑海中复苏,一点一点地,尤为缓慢。
复苏的过程比较奇怪。
它们不是呈一条直线地复苏,而是一处一处的,分散在直线各个位置。那些对你产生深远影响的记忆首先醒来,如同盛开的晨花展露花心,芳香搅动你凝固的灵魂,让它开始活络,继而铺展到其他部分的直线上。
你想起了迎面坠入水中的感觉。
你想起了一份与神签订的契约。
你想起了远行过的星星的世界。
你想起了漩涡吞并一切的破灭。
你想起了她告诉你全部,并把打破轮回的钥匙交给你时的决绝……
以这几处记忆为节点,你知晓了你是谁,同时剩下的花朵在直线上飞速绽放。
你想起了你的名字。你听到了他唤你的亲切的声音。你知道这是幻觉。
他死了。她也死了。大家都死了。
你没有感到悲伤,你只感到深深的自责,还有面对遮天蔽日的黑暗时的无望。因为你,你僭越规则地想尝试夺取他。结果只是一次次的失败与破灭。
你知道她是对的,你知道如今只剩一种方法,你知道你愿意并终将失去一切。
但你更坚持这一切都是公正的——
宏大的天平的一时倾斜,落在一个人身上,会是这样的结果。你只想大家都活着就好,本来,你就要在那一夜结束,直线延伸到今日,你见到的美丽的花已经足够多了。
你不后悔。
——你不后悔吗?
……你不能后悔。你没有机会后悔。你不能犹豫。你只能做出决定。
你听到内心深处,名为你的声音在呐喊。
于是在身体焕发新生的那刻,你握着她留给你的钥匙——那钥匙像一滴泪,迈出崭新的一步。
这崭新的一步,很轻,又很重。
你看到它在前方等你。
它愿陪你走出黑暗。
你拥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