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卿,醒醒。”

伴随着呼唤声的,是在肩膀处的轻微揉推。在分贝和按压的双重作用下,渐渐苏醒的我费力的撑开已被泪水濡湿的眼睑,辨认着身边本该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啊,学姐。” 我摆作揉睡眼的样子,悄悄拭去泪水,“我睡着了?”

“是啊,还枕着我的书睡的。” 身着夏季校服的学姐将通勤包放在椅子上,烦躁地撩了一下长发,“就怕书上全是口水。”

我顺着学姐的提示看向实验台的桌面,上面摆放着一本装帧精美的蓝色封面书籍,林肯.佩恩的《海洋与文明》。

“没有啊,学姐。书干干净净的,况且我睡相还不至于这么差。” 我一脸讪笑,举起这本大部头书籍在学姐面前晃悠,以证明我的清白。

“你的睡相我丝毫不感兴趣,书没事就好。”学姐精致的脸庞毫无表情,她如释重负般从我手中接过书,届时还不忘叹气以及揉太阳穴。

“您这嫌弃也太明显了吧……”

“啊,知道就好。”学姐丝毫没有在意我双手捂住心脏,故作痛苦的夸张演技,坐下之后仍在一遍又一遍的检查《海洋与文明》的“受损情况”。

“您的社员学弟还不如一本书吗难道?”

听到我的抱怨,学姐将书放下,扶了扶眼镜,接着托住下巴沉思道:

“不,得看是什么书吧,和这本书自然是没法比……嗯,不过跟像1974年出版的《近代史纲要》那种相比还是比得过的。”学姐粲然一笑,指向我身后高大榆木书柜的顶端那些老旧书刊。

“那些书我都还没看过……”我难为情地搔了搔脖子。入社一年以来,我已读完了学姐私藏的三十二本书,然而这只是书柜里人文社科类书籍的冰山一角,遑论我从不涉猎的自然科学类了。

“您的书太多了,真不知道我毕业时能不能读到四分之一。”

“没必要急着读,很多我也没看多少。”学姐起身,将《海洋与文明》放回榆木书柜,然后走向另一处实验台的净水池。

“你似乎没怎么休息好呢,需要咖啡吗?”

见学姐已经拿出了玻璃杯和星巴克袋装咖啡豆,我点头答应。于是,学姐又从台下找出手摇磨豆机,在容器中倒入适量的咖啡豆并开始研磨,动作非常娴熟。我不好干坐着,可猛然站立的动作触动了受伤的脚踝,随即便是刺激神经的剧痛。

“嘶——”

学姐听到了我倒吸凉气的声音,立马呵斥:“你起来干什么?”

“没事,我看你忙不过来。”

我迅速抓来被置于一旁的肘拐支撑起躯体,一瘸一拐地来到学姐身边帮她找出热水壶,烧好冲泡咖啡需要的开水。学姐亲切地询问:“没事吧?你刚拆石膏没几天啊……”

我左腿骨折外加脚踝扭伤,伤势不轻倒也接近痊愈了,只是还必须用拐杖走一阵子。

“没事,我的伤自己清楚。对了学姐,有糖没?”

“糖?我不知道,多半是没有,我习惯喝原味咖啡就没准备过糖……”学姐听罢,一脸困惑。

原味?光是想想都有一种要干呕的感觉——我极度讨厌苦味。我转念一想,指着左旁存放化学品的玻璃柜说:“那里面有糖吗?”

“啊?”学姐先是思索,接着柳眉一挑,露出不悦的神情,“有是有,但这是学校的物品,不能私动。” 学姐边磨咖啡豆,边补充道:“可别因为这里的书能随便看就得意忘形啊,这些书是我的个人财产。而且那里面的糖能不能食用我也不清楚。”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遗憾,电热水壶内沸腾的蒸汽声已经响起,开关随之自动拨回原处。学姐先用勺子把磨好的咖啡粉分别盛入两个玻璃杯,再将开水倒入并搅拌,咖啡独有的香气顿时弥漫了整间实验室。

学姐小心翼翼地递给我其中一杯,并以叮嘱般的语气说道:

“没有把手,小心烫。”

我以单手接过滚烫的玻璃杯,实在难以忍受这温度故又放在桌上,时不时的用嘴吹气。一旁的学姐则只是站着,静静的等待咖啡冷却。我抿了一小口,苦涩的滋味很快便在味蕾中回转,甚至于连“好苦”这样吐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那是什么扭曲的表情?” 学姐见到我的反应,扑哧一笑。啊哈哈……我的窘态能逗笑您,十分荣幸呢。

“不放糖,果真没法喝……”

“忍忍吧,我倒觉得不至于。” 仿佛是要以此为证,学姐猛地饮下一大口,然用舌头轻巧的舔掉嘴边的棕色胡子,“挺好喝的。”

“无法理解……”

“至少很提神吧。”

“这倒是。”我听话地喝下一口,不由觉得多少适应了些苦味。

“可不是所有人都会请你喝这样的咖啡的……”眯着眼睛的学姐一边品尝咖啡,一边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听罢,我将右手放在胸口,面向学姐高声回应道:

“那当然了,您可是名列学校理科年级第一的科学社社长,慎弥染学姐呀——更为荣幸的是,我能在坐拥‘个人图书馆’的学校实验室——科学社,享用这咖啡。”

我夸张的表演起了作用,强忍笑意的学姐用手遮掩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瞧你,钟蹇卿。这花哨浮夸的表演,哪里像在文科名列前茅的人?倒像个社会上的小痞子。”学姐不留情面地嗔怪,我只得赔笑、充楞。

来自夕阳的暖色光束此刻已经装点了整间实验室,偌大的实验室显得无比温馨,却又冷清。学姐将身子转向那一排窗户,发出梦呓般的轻音——

“科学社……我至多还能呆半年。”

声音明明很小,但咬字却又坚实清晰。是的,下个学期,弥染学姐就是高三的学生了,从现在——春季学期的期末算起,距离学校强制规定要高三学生退出社团活动的时间还有半年。

不知不觉间,我在这个社团已经待了整整两个学期了。我遐想着以往,心中喑自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