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妇人的角度看来,他的出现本该是为了让伊莎贝尔逃跑而作为的诱饵而已。她本人当然清楚地知晓这一点,并且附和着苏尘的谎言,不厌其烦地和他演了一出幼稚的交涉剧情,还特地抛出了招揽的橄榄枝。

所以在伊莎贝尔出现时,这个浅薄的计划就应该结束了。

虽说如此,在对方完全不清楚自己打算的情况下,本该离开的伊莎贝尔却再次阻碍了她的行动,简直是出乎意料。不仅这样,在偏执到近乎疯癫的她眼中,甚至会有遭受背叛的感觉。

但从她的脸上怎么也看不出不悦的情绪。

面对突如其来的现状,妇人将双手抬至面前,神情一脸恍惚。

“——你呀,是你呀。呵呵,太棒了,明明是如此「不义」的「双王」。”

“怎么只有一个?”

扎实的防御接下致命的一击,伊莎贝尔跳开后回头。面对她有些疑惑的双眼,苏尘也有些费解地摇头。

“不知道……没有感受到他的共鸣,还是小心一些。”

觉察不到「牌语」的痕迹,除非刀疤脸不在附近。

能想到的理由也只有和伊莎贝尔一样,将「共鸣」所隐藏的可能——

“啊——因为太碍事,所以先处理掉了呢。作为伙伴却要包庇敌人,真是「不义」。”

像是特地为苏尘的内心进行解答,将他所考虑到的结果简短地否定,她面不改色地说出骇人的说法,却露出慈母般的笑容,眼神中却全无任何暖意。

妇人用温柔的目光看向苏尘,然后轻轻地叹息道。

“真是可惜呀……如此美丽,却三番五次地变得肮脏,对了——还是让你不要继续变脏比较好呢。”

“唔——虽然感谢你的赞美,但果然还是不需要,你那疯子一般的思维怎么可能理解。”

他用明显厌恶的表情大声讽刺着妇人。

妇人貌似惊讶地看向苏尘,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

“……明明给了你救赎的机会。”

语气中满是失望,妇人往前踏出一步,再次平伸出手。在被杀意浸润的注视下,苏尘不由得倒吞了一口气。

“不过也不错……就算是违背了他的意愿,如果将你们都带回去,也算是对变更预订的补偿……”

“……你这样的行为,令人厌恶,居然连同伴都下手吗?”

伊莎贝尔用显然愤怒的,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妇人的自语。

“你在说什么啊……你不也一样吗?明明是如此「不义」的身躯,却要残喘地活在这世界上。”

听着伊莎贝尔的怒声,妇人的情绪难得变得厌倦,她有些恼火地小声吐气。狂人般的双眸紧盯着伊莎贝尔。接着,她牵动嘴角,脸上满是怜悯。那并非是蔑视或者嘲笑之类,而是纯粹地为眼前的少女感到同情与可怜。

然而,不知道是她的哪句话触动了伊莎贝尔的心弦,银发的少女伫立在原地,似乎被妇人莫名的感叹所伤害。

“不——我和你,完全不同……”

张开双臂向天空呼唤,交错的月光掀起冰冷的白雾,在浅蓝色的辉光中,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

“啊呀?那可真是可惜。”

飘飘然的声音夹杂着哈欠声,带着慵懒到令人恼火的态度,妇人再度在空中挥动手臂。然而,从那边散发出的气势却让她惊觉不对,她立刻变换了姿势,将双手平伸。

月光挥出的速度远远超越之前,在妇人还没做出完整的动作前,完全凝实如结晶般的月光之剑来到了她的面前。

“虽然没自我介绍,但已经完全不需要了——抱着你那可悲的认知与常识,去陪你的伙伴赶赴黄泉吧。”

接着,剑刃自下而上地斩断空气,拉扯着倾泻而下的月光,轻盈的进攻反而宛如炮弹一般地撞向妇人的胸前。

“——!”

就算场景完整地映入眼帘,所能看见的也只有一道幽蓝色的光带。明亮的光芒让视野在瞬间变得晦暗,直到命中的瞬间,伊莎贝尔的身影才再度出现在苏尘的视野中。

只是,预想中那可以轻松贯穿人体,甚至连鲜血也不能将其染红的剑刃,停留在了空中。

“——,没干掉吗?!”

然而,像是呼应苏尘的叫喊,妇人的身影从扬起的光雾中浮现。

“还好,虽然今天只是上弦,但做好准备还是正确的。”

锋锐的光剑撞上妇人身前的屏障,像是玻璃器皿被打碎的声音响起,光剑上不断有纤薄的晶片剥落,摔在地上化为点点晶莹。

最后一声“咔嚓”声响起,光剑似乎终于失去了所有能够让它维持原状的力量,崩溃的剑刃在空气中烟消云散。

“炼金增幅……”

经过刚刚的一轮交手,妇人的身上的大衣出现了苏尘曾见过的白色光芒。与其说像是刺绣,那更像是刻蚀在电路板上的线路,大衣上浮现出有规律的线条,重合交织在一起形成复杂的图案。

“本来是觉得带着毫无意义,但现在看起来穿着是正确的。”

光芒在黑色的大法官袍上面逐渐闪烁熄灭,接着,笼罩全身的大衣崩解碎裂着从她的身上脱落,露出那之下穿着贴身劲装的躯体,发髻也因为刚刚的冲击而散乱,除此之外,她的身上没有任何的伤损。

用力挥舞着手臂,舞动着散落的黑发,妇人发起反击,目标直指刚刚发动进攻的伊莎贝尔。

被挡住一招的伊莎贝尔立刻向后翻滚,躲避着看不见的斩击,她用力踏向地面,空翻回避。

空间出现了些许波澜,伊莎贝尔本来站立的位置被深不见底的沟壑取代,如果没有提前预判到斩击的位置,双脚就会被干净利落地切下吧。

犹如指挥家一般地挥动手臂,妇人陶醉地闭上双眼。

“小心!”

尖锐的危机感攀上脊骨,苏尘颤抖着呐喊。

“不用你说。”

身边的空间仿佛出现了错位,如同碎裂的玻璃,周围的场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分离。被那不可见的刀刃所包围,伊莎贝尔眼中出现了一丝慌乱。

“啧——”

眼中的恐惧转瞬即逝,重新恢复冷静的她伸手抓向那些弥漫在空中的晶尘,亮晶晶的粒子再度逐渐聚拢在她的手里,熟悉的光剑再次成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所有负面的思绪通通抛在了脑后。

死亡的压力下,精神前所未有的专注。

然后,她踩踏着空气,在妇人的手臂挥下的瞬间,完全无视了重力的束缚。伊莎贝尔的动作远远超乎了苏尘的所知的常识,透明的空气中似乎有提供给她着力的支点,柔软的腰肢以近乎要折断的姿势躲过围剿过来的斩击。

被挥出的斩击数量应该已经接近上百,然而,那轻灵的姿态闪过所有的攻击,没有一记能够直接命中伊莎贝尔的身体。

接着,她又像一尾花鳉游过水草一样轻盈且迅捷地划过地面,然后,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你很擅长战斗呢,明明是女孩子。”

伊莎贝尔的表现近乎精湛得完美无缺,斩击组成的弹幕甚至没有触碰到她的一根发丝,就连眼前的疯女人都不禁感叹起来。

伊莎贝尔缓缓的压低了自己的重心,光剑也被她收在腰间,样子很像日本武士经常使用的拔刀技。

“谢谢,很久没人将我看做女孩子了啊。”

她的回应半是讽刺,动作如手中的剑一般锐利,丝毫没有被谈话所影响。宝蓝色的光刃在她的身边划过一个几乎完美的圆弧,妇人周围的某种屏障在这一刻忽然清晰起来,光刃在上面打出了一个明显的形变,附近那透明的领域表面闪过一阵阵不稳定的光弧。

很明显,在战斗的技巧上,她远远不如伊莎贝尔的动作那样干脆利落,妇人只是摇晃着向后退了两步,甚至差点被刚才击碎的地面所绊倒,她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点慌乱。

伊莎贝尔同样没有在意,她并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一击就能解决掉面前这烦人的障碍。光刃转瞬间就回到了她的腰间。

按下剑柄,箭步上前,这次的光弧不再是一道——几百道光刃划破空间时所留下的残影几乎连成一片,「月亮」所赋予给她的强化在这一刻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苏尘已经分辨不出光剑撞击屏障所产生的声音了,所有的声响全部连成一片,他甚至都无法看清楚伊莎贝尔是如何出剑的,握剑的手已经完全模糊在苏尘的视线里。

如同海潮吞没礁石那样,光刃从四面八方压向妇人。

几乎在同一刻,那个透明的领域突然有了颜色,不断有光弧在被撞击的部位泛起。伊莎贝尔的最后一剑终于落下,光刃轰击在屏障上的能量在这一瞬间同时爆发,炽热的光芒四射,云爆弹起爆般的效果,爆轰的超压和温度场效应所产生的威力远远超过斩击的效果,气浪几乎要把身后的苏尘掀飞,咖啡厅的屋顶都在颤抖,坠落的碎石与灰尘落下,乒乒乓乓地砸在他们的身上。

时间仿佛被静止,三人的动作被定格在原地,接着,一颗石块在看起来仍然完整的屏障上弹跳了一下。

伊莎贝尔用她灵敏的听力捕捉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

“——该死!”

她下意识的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可这时候的双手却完全不听使唤,甚至连好好地握持都无法做到。

光剑从手中滑落,接着碎裂着将那片地面染成浅蓝色。

“啊啊,太棒了,真是让我享受了一次……还以为会死呢。虽然比大多数人要强,但可惜,也只是如此了呢。”

与伊莎贝尔相比,妇人的状态可以说是好整以暇。甚至老实地为伊莎贝尔的技艺献上喝彩,她轻轻鼓掌,清脆的声音欢快得有些荒谬。

果然已经到达极限了吗?就算是做出准备,也没办法弥补这样的差距——

细微的碎裂声仍然在不断响起,接着,她身边的空间中出现了龟裂的痕迹。那痕迹不断蔓延,最后散发出了苍白的光点,与还在空中蔓延的蓝色的雾相交织。

然而她却毫不在意,黝黑如黑洞般毫无光芒的眼珠地朝不动的伊莎贝尔看去。

“怎么?已经无法继续了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些乐趣——再努力点,不要让我觉得无趣呀。”

妇人一边伸出纤指在空中轻划一边低语着。

“差不多也已经到落幕的时刻了吧,还有能让我惊喜的事情吗?”

沉默中的伊莎贝尔几乎是完全肯定了妇人的说法,甚至连讽刺都无法说出口,存在着的只有焦躁与慌乱。

然而,预料之外的拳头来到面前,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就这么不受欢迎吗,给我好好看着啊!”

能够在瞬间做出这动作的,只有一直缩在后面的,名为苏尘的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