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小时后。
李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长时间夜间驾驶实在太耗费精力了，不过总算是甩掉了新生制药那帮人。他看向一边副驾驶上的艾斯特，经过一整晚的折腾，身心疲惫，终于放松下来之后的少女正打着瞌睡，但双手还紧抱着放着磁盘的皮箱不放。
井野那家伙都死了，为什么她还这么宝贝着这些磁盘呢？
此时他们也已经离开了死区，但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选择回兰德港而是继续南下，那些人一定还会在路上等着他们，现在贸然回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时萨拉从后窗探出头来，叫住了他。
“跟着露娜他们的车继续往南走。”
“南边可是大沙漠哦，哪儿可是什么都没有，小姑娘你是知道的吧？” 李转头看了看她，“难道要穿过大沙漠直接去南边的星门？别做梦了。”
“而且现在油也不多了。”他补充道。
“这我当然知道，大叔，南边的沙漠边缘有个地图上没有废弃的机场，是我们的临时据点。”萨拉不耐烦地回答。
“原来如此，我们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李身子后仰，笑嘻嘻地看着萨拉。
“这你知道就好。”萨拉瞪了他一眼，然后向身后看了看。
“对了，车上那三个佣兵命挺大的，都没死，我和米娜娃给他们止血了，应该能撑到据点哪儿。”
“知道了，其实我对那三个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李把身子直起来，满不在乎地说。
“哼？是吗？说起来你们也不是一伙的。”
“那些人是佣兵，也许旁边这位热心肠的艾斯特蕾雅大小姐会稍稍关心一下，但我很清楚，佣兵的命本就不值钱，他们这次能活下来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即使这次侥幸活下来，没准下次就不一定了，他们在雇主眼里始终就是消耗品。”
萨拉没有回答，两人沉默了一会，也许是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她开始转移话题。
“那位大小姐怎么样了？”她看了看一旁抱着皮箱睡着的艾斯特，“我看她裙子上有血迹……”
“那应该不是她的血，呃，大概吧，一路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可能会有些擦伤，但至少她没表现出痛苦的样子，所以我想大概是没问题。”
“昨晚她经历了太多了，真的难为她了。”
李看了一眼艾斯特的睡脸，少女微微皱着眉头，好像在做着什么不好的梦。几个小时之前那段糟糕的经历很有可能会刺激到她，严重的话可能还会留下阴影。
等她醒来之后该怎么开导她呢？
如果放着不管一定是不行的，而且说不定会惹莉莉娅担心，那位猎人小姐对艾斯特很上心，当初还在她面前保证一定会平安把艾斯特带出来，要是再出什么问题……
自己的鼻梁骨可就保不住了……
说到那位猎人小姐，李向窗外看了看，莉莉娅的飞机应该正在他们上空巡航，还有后来赶来的旧日之锤的护航战斗机，但实际上除了引擎的嗡嗡声只外他只能勉强看见空中的几个黑影罢了。
当时多亏她及时赶到并击退了追兵，否则他们根本就逃不掉。
“好吧，看起来她没事就好。那么……大叔你呢？”萨拉也注意到了李腹部撕裂的衣服上的血迹，姑且关心了一下。
“你说我？只是很浅的皮外伤而已，而且现在血也止住了。”李摸了摸腹部的伤口，先前在逃离的路上随便包扎了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听了他的回答，萨拉把头缩了回去，几秒钟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再一次凑了过来。
“差点忘了，叫天上那个红色家伙接到我们的频道上，露娜有话要和她说。”
*
两个小时之后，天空开始渐渐变亮，几乎一宿没合眼的李打着哈欠，跟着前面的吉普车开进了大沙漠。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黄沙和突兀的红色岩石，以及零星枯萎的植被。随着太阳逐渐升，温度也逐渐开始升高，沙子反射的阳光略微有些刺眼。
萨拉在后面拍了拍驾驶室车顶，提醒他快到了。
拐过红色巨岩之后，他往前探了探头，总算是看到萨拉所说的废弃机场：超过半数的机库和机场建筑被黄沙掩埋，跑道被覆盖了四分之一，勉强可用，跑道边那架红色战斗机应该就是莉莉娅的座机，她先一步提前降落在这，它的旁边则还停着有两架军用运输机。
李跟着吉普拐进了机场，在车上望向莉莉娅的红色战机，战机座舱的舱门开着，却没有在附近看到战机的主人。
是去休息了吗？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前头的吉普车停了下来，李跟着停车，然后推了推已经横躺在副驾驶上的艾斯特，把她叫醒。
“我们到了哦，大小姐。”
睡眼惺忪地艾斯特勉强支起身子，小声地呻吟着。
“我们这是到哪了？”她一边揉眼睛一边问。
“沙漠的边缘。”李只能这么回答她。
“沙漠？”艾斯特一脸茫然。
两人一下车，露娜便带着属下迎了上来。
“苏，找几个人把后面那三个不相干的伤者抬到医疗站，给他们治疗。”
“艾琳娜，再去确认一下我们有没有被跟踪。”
吩咐完属下，露娜直走向艾斯特，但李先一步上前挡在了她与艾斯特之间。
她一脸鄙视地仰头瞪着李，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跟我来，指挥官要见你们，你们的伙伴杨小姐也在那里等着呢。”
李则用轻浮地笑容回敬她。
“前面带路吧，上官小姐。”
露娜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他们。
这家伙，明明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摆一副臭脸呢？李挠了挠头，望着走在前面的露娜的背影，小时嘟囔了一句。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呢……”
*
莉莉娅坐在帐篷里，看着帐篷中间的空荡荡的会议桌发呆。
当她被旧日之锤的战斗机“押送”在这个据点降落之后，就被那位自称是露娜等人的指挥官的男人——伊塞姆 “请”到了这件帐篷里，等待伙伴们的到来。
帐篷外站着两个负责警卫的带枪的士兵，看起来并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不过莉莉娅也没有打算出去。
指挥官伊塞姆并没有要求她解除武装，莉莉娅有些看不出那个男人的想法，尽管几周以前她曾差点被旧日之锤灭口，最后还在他们的营地里大闹了一场，现在却丝毫没有影响到那位指挥官友善的态度。
但现在令她烦恼的并不是那位神秘的军事组织指挥官。
她正坐在那里，回想了一下几小时之前发生的事：
“听好了莉莉娅，除了最前头的那辆卡车是我们之外，后面都是要杀我们的人，所以不要犹豫，开火就是了！”
李在无线电中大喊着。
当她赶到现场时，艾斯特和李乘坐的卡车正被整个车队追赶，在荒野上狂飙，
“等一下，车队上还有不少人吧，你确定吗？”
追击的车队就在眼前，那些私人武装的士兵正在疯狂地向伙伴乘坐的卡车开火，但莉莉娅迟迟不愿按下开火按钮。
“听我的就对了，后面那些人都不是好人，他们不光杀了井野他们，连那些雇来的工人都被灭口了！现在又要来杀我们了！”
“但是……”
莉莉娅有些犹豫，过去她战斗的对象不是难以沟通的机械怪物机骸就是十恶不赦的工会通缉犯，而这次与过去完全不同，是来自殖民地的势力。她很清楚，工会的猎人原则上不允许滥杀与任务不相关的人。
“这些新生制药的私人武装可不是什么无辜的平民，他们是公司的雇佣兵，杀手，这么多年来脏事可一直没少干，你明白吗？”
无线电背景音中转来嘈杂的声音，是子弹击中车子的闷响。
“别犹豫了，莉莉娅，你再不动手我们可就要被他们杀掉了！”
“他们不是工会悬赏的目标，我不能随随便便就开火，”莉莉娅谨慎地回答他，“我会试着警告射击，逼他们停下。”
“你可以试试，但我觉得那些人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手的。”
莉莉娅迅速俯冲，警告性地在车队前方开火，然后从其上方低空掠过，想以此作为警告。但面对她的威胁，车队只是略微的减速，并没有放弃的意思，甚至还有士兵嚣张地向她射击。
为什么还要坚持呢，莉莉娅叹了一口起，她调转机头，再次俯冲，瞄准了追击的车队。
仅仅犹豫了半秒，她扣下了开火的扳机。
因为是在夜里，莉莉娅当时唯一清楚的是她准确的命中了多个目标，并且成功让追击的车队停了下来，但最终给对方造成多大的损失她并不清楚，在确认敌人无法追击之后她就掩护伙伴们的卡车离开。
回到现在，她低头望着脚边的地面，沙子里有一颗锈掉的子弹壳。在战斗中波及不相关的或无辜的人是铁翼工会的猎人们时常会遇到的事，莉莉娅虽然并不是经验特别丰富的工会猎人，这样的事她也并非第一次遇到，但事后还是让她不是很舒服。
昨晚她可能杀掉了很多人。
她意识到自己其实跟那些雇佣兵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尽管铁翼工会一直在试图让自家的赏金猎人与那些拿钱杀人雇佣兵划清界线，甚至想要提高赏金猎人的形象，但她知道这个身份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那些死者，也许最终不过是她成为赏金猎人以来死在她手中的无数冤魂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帐篷外传来讲话的声音。
她抬起头，站了起来。
2
帐篷里，李舜煋提着艾斯特丢给他的皮箱，看着拼命抱着莉莉娅撒娇的金发少女，轻轻地笑着。
毕竟这种景象并不常见。
但当事的红发少女仅仅过了一小会儿之后就有些厌烦了，莉莉娅一边小声抱怨一边试图挣脱黏在她身上的金发少女。
“好热……呃，好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可以放开了吧，嗯？”
“不要……”
艾斯特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上，小声的嘟囔，声音里甚至带着些哭腔，但是他知道那不过是为了撒娇装出来的。
“就让她多抱一会吧，昨晚她的经历真的很糟。”李在一旁打趣。
“说到昨晚，在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莉莉娅一边试图把艾斯特的脸轻轻推开一边问他。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而且详细的情况我并不是完全清楚，在地下的主控机房……”
“闲聊到此为止了两位，先谈正事吧。”
帐篷门口的露娜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莉莉娅转向露娜，她表情略微有些复杂。
“虽然我们曾经是敌人，上官小姐，但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将他们从那里带出来。”
“要感谢我还是为时尚早了，杨小姐。”
在下一瞬间，露娜就掏出了腰间的配枪。
而察觉到她动作之后，先一步反应过来的莉莉娅也立刻侧身掏出自己的配枪，同时将艾斯特护在了身后。
两人的动作仅仅相差了不到两秒。
现在两把枪的枪口分别指向了对方的脑袋。
搞不懂为什么她们都这么冲动呢？
“喂喂，我说露娜？不是说好了要谈一谈的吗？现在这又是搞的哪一出？还有，伊塞姆那家伙去哪了？”
“指挥官临时有事，所以预定的谈话取消了，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现在直奔主题。”露娜冷漠地盯着对面红发猎人的脸回答。
“把磁盘交出来，同时萨拉诺家的大小姐我们也要留下。”她说着掰下了手枪的撞针。
蓝发少女米娜娃跟着走进了帐篷，也举枪对准了李的脑袋。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那可不行哦，老同学。那位大小姐自不必说，这磁盘可是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从那实验室里弄出来了，怎么可能拱手就送给你们？”
无视着对着自己脑袋的枪口，慢悠悠的踱步到莉莉娅身边，本想获得这位猎人小姐的支持，结果对方的回答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们对那磁盘没兴趣，你们拿去便是，只要放艾斯特和我们走就好。”莉莉娅语气坚定地回答。
李向她那边歪了歪头，小声地问：“你就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吗？”
红发少女瞥了他一眼，那表情像是在看白痴一样。
“不行！莉莉娅，磁盘不能给她们！”莉莉娅怀中的艾斯特出乎意料地反对起莉莉娅的话来。
“等等，艾斯特，现在不是考虑那磁盘的时候吧？”莉莉娅无奈地说。
“我可不是在跟你们谈条件！”露娜提高了讲话的音量，“这跟在中立港那次可不一样。”
“是吗？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莉莉娅边说边摆好了架势，李意识到她这次是打算动真格的了。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啊，真的打算就这么杀出去吗？
“等一下，两位，何必搞成这样，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不好吗？”李站出来试图打圆场。
但对峙的双方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哟，老同学你什么时候开始当起老好人了。”
帐篷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要是搁过去，你肯定是第一个撸袖子开打的啊。”
李顺着吐槽声看向帐篷门口，自己多年前的同学兼好友、露娜等人的指挥官伊塞姆·格伦正站在那，那张一如既往帅气又令人讨厌的脸，正悠闲地摸着下巴观赏着帐篷内的他们，明明身处沙漠之中，他那洁白的手套上愣是一尘不染。
“你这混蛋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刚刚接了个来自总部的紧急通话，”伊塞姆说着走进帐篷，“露娜，米娜娃，把枪收起来吧。”
“但是指挥官，我们不能……”露娜对这个命令有些抗拒。
“没关系，情报更新了，所以现在的形势有些不一样，总之，把枪放下吧。”
伊塞姆抬手将露娜的手枪压了下去，而对面的莉莉娅只是略微放松的了一些神情，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
“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莉莉娅不爽地问。
“不好意思，猎人小姐，这些磁盘我们必须要留下，里面有一些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信息。”
“一个准军事组织为什么需要新生制药的数据磁盘？难道你们打算自己生产药品吗？”李问道。
“你这话说的并不完全对，李。我们旧日之锤确实有生产新生制药药品的技术和能力，不过磁盘里的那些生物技术对我们来说有些已经过时了。”
“我们关心的是磁盘中另外的数据，不是由新生制药储存的那些技术资料，而是作为当年的中转服务器时存档的记录”
露娜警惕地提醒了一下自己的指挥官：“伊塞姆，等一下……”
“别担心，露娜，我自有分寸。”
对面的莉莉娅似乎不太在乎他要说的话，眼神警惕，她身旁的艾斯特则是用审视的眼神紧盯着伊塞姆，不过看起来她关注更像是那个男人本身。
“那座ME-4生物实验室的地下主控计算机曾经是作为这周边唯一的中转服务器，作为重要的信息中转站，那台主控计算机曾传递和记录过许多重要的信息，这些对我们很重要，所以这些磁盘我们一定要留下。”
“随便你们拿去好了，这东西好像害死了不少人，我们留着也是个祸害。”莉莉娅说着缓缓地放下了枪。
“等等，莉莉娅，这东西如果拿到黑市上卖，可是能卖不少钱的啊，你确定不要吗？”李边说边摇了摇手中的皮箱。
“你不怕还没卖出去就先把命丢了吗？”莉莉娅说着白了他一眼。
她身后的艾斯特站了出来，“你们不能随便就卖掉它，那个配方还在里面呢！由良还在等着……”
“艾斯特，现在就算拿到配方也已经没用了，井野已经死了……”
“如果你们想要救那位井野小姐的话，我们可以帮你。”伊塞姆出人意料的话打断了她。
“你是说……”
“先前我们就注意到了，如果新生制药董事会的人决定杀掉井野灭口，那他们一定也不会放过他的女儿，更别说去治疗她的病了。那孩子现在唯一的亲人现在也死了，连收留她的人都没有。”
“据我所知，目前旧世界能依据那套配方生产特效药的除了新生制药的部分工厂之外就只有我们了，当然除了旧世界你们也可以去学院城试试运气，不过就怕来不及了。”
艾斯特仔细听着他的话，抿了抿嘴唇。
“那孩子其实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对不对？”
“而更坏的情况是，新生制药董事会的人会在她病死之前就把她杀掉灭口，我想你应该也不想看到这种结果，是吧？”
即使艾斯特没有说话，估计伊塞姆也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答案。
“但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他趁势接着说，“只要把磁盘交给我们，我们就会把井野小姐保护起来，并且会尽一切努力治好她的病。你们觉得这样如何？”
对李来说，这基本等于白送掉硬盘，绝对是亏本的买卖，但他并不打算替另外两人做决定。
艾斯特显然被伊塞姆的话动摇到了，她轮番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李和莉莉娅。
“你确定你要为了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女孩放弃这个东西吗？”
他心里很清楚艾斯特会怎么回答，尽管有些可惜，他还是故意这么问了。
对硬盘没兴趣的莉莉娅应该不会反对这个提议，她冲着艾斯特点了点头，“你自己来决定吧。”
“我……”
“虽然我很想说我们应该留下这它，但……”李冲着艾斯特耸了耸肩，“毕竟是大小姐你奋力抢救出来的，你来定夺吧。”
两人的默许似乎给了她足够的决心，艾斯特低下了头。
“我希望能治好由良的病，更不希望她死去，所以我接受你的提议，把硬盘交给你们。”
伊塞姆欣慰地点了点头。
将装有硬盘的皮箱交伊塞姆的时候，李对这位老朋友白了一眼，后者则依旧是一副虚假的笑容。
“至于另外一件事……”将硬盘交给属下的伊塞姆说着转了个身，“我对我们过去一段时间的作为感到非常抱歉，希望你们能原谅。”
“特别是塞拉诺小姐，先前多有冒犯，请你谅解。今后我们不会再打扰你了。”
“哈？什么？”莉莉娅有些傻眼。
“喂喂，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李感觉他这话有些奇怪。
“指挥官，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伊塞姆这番反常的话，让作为手下的露娜都颇为不解。
“过去基于某些错误的情报，我们一直在怀疑塞拉诺小姐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但现在她嫌疑可以说是解除了。”伊塞姆如此宣告着。
“暂时……？”
“你们这些家伙可真有意思，基于自己擅自的怀疑，就可以任意绑架别人吗？”莉莉娅怒视着他，“现在又说什么嫌疑解除了，然后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面对她这番尖锐的话，伊塞姆看起来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惭愧。
“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我们可以帮你们，比如……送你们去南面的13号星门。”
3
莉莉娅走出了据点的医疗站帐篷，手里拿着药箱和一卷纱布，来到外面板条箱上的黑发男人身边。
“他们人手不够，只能你自己来了。”莉莉娅说着把纱布丢到了李的身上，在他身旁坐下。
“谢了。”李接过药箱，在里面挑了挑能用的东西，开始自己处理伤口。
“我们的大小姐怎么样了？”他一边拆掉缠在腹部的破布一边问莉莉娅。
“睡着了，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没和我说清楚昨晚的事情。”莉莉娅转头盯着帐篷那里看了看，回答道。
“等她醒了再问也不迟。”
“我只是有点担心，”莉莉娅把头转了回来，皱了皱眉，“刚刚她的状态有点奇怪，迷迷糊糊的，几个小时之前的事却记不清，还说自己头痛，我害怕是那次受伤之后的后遗症……”
“不会的，我看你是多心了，她只是受了一些刺激，又太累了，让她多休息一下就会好的”李的语气倒是很轻松。
莉莉娅知道他是在说场面话安慰她，但目前她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等那孩子睡醒之后再说了。她歪了歪头，一旁的李自己包扎伤口的动作实在是不利索，尤其是他的左手，莉莉娅自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看在他把艾斯特带出来的份上（虽然最后还是靠自己和露娜那些人），就帮他一下好了。
这么想着，莉莉娅不由分说地把纱布夺了过来。
“左手给我看一下。”同时命令道。
对方乖乖地把手伸了过来，干脆地把手套摘掉，满手的血迹早已干涸，仔细看手掌上有道不浅的口子。
先消毒吧，把创面清理干净再考虑进一步的处理，这么想着，她把掏出腰间的水壶，倒水清洗伤口，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小会。
“说起来你就这么信了伊塞姆的话了？就这么讲和了？”李开始没话找话。
“那种情况下，就只能选择相信喽。”莉莉娅只是埋头清洗伤口。指挥官格伦在面对她的指责的时候甚至大方地承认了，他们试图绑架艾斯特蕾娅来威胁她的父亲塞拉诺先生，但后来又声称他们找到了更可靠的情报来源，所以暂时放弃了塞拉诺家这条线，虽然他给出的解释很明显有些牵强和敷衍，对于旧日之锤真正目的，那个男人并没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是一直试图向他们释放善意来转移话题。
鉴于对方这种行为在她看来非常可疑，她的本能告诉自己事情没那么简单，莉莉娅并没有去主动提起那个神秘的17号遗物，以免引来更多的麻烦，更何况先前她就和这些人多次起过冲突，当时凭自己也对付不了那些人，能够讲和应该也不是件坏事。
至少也能让这趟旅行轻松不少。
看起来那道伤口有些深，还是缝起来比较好，这么想着她从药箱里翻出缝合用的针线和瓶装的消毒液。
“那个人不是你过去的同窗吗？你会相信他吗？”她反问道。
“至少现在不会了。”
意外的简短的回答，莉莉娅歪头看了看李，后者一副复杂又深沉的表情，十分少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副和先前截然相反的故作深沉的样子让人很不爽。
“我要消毒了，忍着点。”这么说着就打开瓶子倒了上去，李舜煋疼得歪起了嘴。
“伊塞姆那家伙，别看他一天到晚一副正经好人的样子，其实都是他的伪装罢了。”在莉莉娅缝合伤口的时候，李舜煋开始损起了自己那位旧时同窗。
“军官学校那会儿，因为是殖民地大家出身的公子哥，而且长得又帅，当时很多小姑娘就被他的外貌骗了，学院城里有不少他的仰慕者，除了我和露娜，几乎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的真面目，要不是他的姐姐……”
“他是殖民地人？”莉莉娅抬起了头，她以为旧日之锤是个反殖民地的旧世界组织，没想到内部还有许多殖民地人。
“据说他们家曾经还是殖民地新世界大委员会的成员。等等，你奇怪的是这里吗？”
“你以为呢？”
“那家伙的长相，很标致吧，令人讨厌的帅哥的脸。”李舜煋用鄙夷的语气说着，“你也承认吧，刚才连艾斯特都一直盯着他看，而且作为指挥官，手底下净是些长相可爱的女孩子，真是令人羡慕的混蛋。”
“有……有吗？”莉莉娅有些不解。她承认自己可能有点脸盲，或者说对于外貌这方面没有什么概念。面对伊塞姆·格伦时她的注意力也没在他的长相上，而且在她看来，那位旧日之锤的指挥官的长相和眼前这个歪着嘴极尽嘲弄的男人没有多少区别。
李舜煋看着一脸茫然的莉莉娅，吃惊地瞪起了眼睛。
“我说猎人小姐，你真的是女人吗？不会是男……”
“唉——啊——疼疼疼疼——要断了！手手手！断——”
4
艾斯特蕾娅从梦境中醒来。
依然是那个长长走廊中的梦。自此那次昏睡之后，她就开始频繁地重复起这个奇怪又无聊的梦。
那个不属于自己的梦，一遍遍的重复着。
而她完全搞不懂那个梦的意义，自己也完全找不到与那个梦中的场景类似的记忆。
她坐了起来，脑袋沉沉的，尽管白天好好补了一觉，她依然感觉很疲惫。
试图去回忆昨晚的事情，但记忆却变得模糊又混乱，仅仅尝试整理了一下便立马放弃了，脑袋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必强迫自己去回想起来。
她困惑地摸着脑袋坐了起来，才发现医疗站的帐篷里原来里还有其他人，那并非先前的军医小姐，而是那位曾帮他们逃离地下实验室的人，也是曾经一直想要绑架她的敌人。
上官露娜坐在临时的桌子前，若无其事地翻着病历记录，似乎一直在等艾斯特醒过来。
“睡得怎么样？”上官露娜询问道，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病历本。
“不太好。”艾斯特只能如实地回答，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但对方还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看得艾斯特不禁心里有些发毛。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
“你不必紧张，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露娜安慰着她，但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艾斯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站起来，或者离开这里。
要是莉莉娅能在这里就好了，她跑哪去了呢。
“过去我一直都相信那个人的判断，也一直支持他的决定。所以我不相信这次是他的判断失误。”上官露娜突然这么宣告道。
“啊……那个，谁？”艾斯特被她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搞糊涂了。
“我不管什么DNA检测结果，也不认为艾卡的理论就是对的，指挥官不应该就这么放你们走，至少应该带你去一次总部，让那个人亲自看一看才行。”她后面的话越来越像是在自言自语了。
艾斯特搞不懂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呃……DNA？艾卡……又是谁？”
露娜站到行军床边，弯下腰盯着艾斯特蕾娅的脸，吓得她本能地缩起了脖子，露娜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看穿她的皮肤一般。
“但命令就是命令，塞拉诺小姐，我不得不服从，现在你是我们的客人了。”上官露娜直起了身子，转身准备离开帐篷。
“请等一下，那个……上官小姐。”艾斯特不假思索地叫住了她。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们的指挥官，也就是格伦先生，他是不是有个姐姐？”
回过头看着她的露娜愣了一下。
“你怎么……难道说……你认识伊塞琳？”露娜表现的有些慌乱，很显然，眼前这位旧日之锤的女军官应该知道些什么。
“伊塞琳·格伦，她曾经是我的家庭教师，不过当时她用的是假的姓氏。”艾斯特镇定的回答她。
直到老师离开之后，哥哥莱昂才告诉她老师的真实姓氏。
“这不可能……不，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露娜抱起双臂思考起来。
“你想知道些什么？”
“几年前她失踪了，我想找到她。我能感觉出来上官小姐你应该认识她，我希望能从你那里获得一些线索。如果能让我和指挥官先生谈一谈，就更好了。”
但露娜接下来的回答差点让艾斯特蕾娅惊掉了下巴
“明明身边就有能帮你的人，在学院城的时候，他就时常跟伊塞琳混在一起。你怎么不去问他呢？”
“唉？我身边的人？你是指谁？”
“那个李舜煋。”
*
“你说谁？那个怪女人？”微微有点脸红的李不屑地瞪着眼睛。
指挥官休息的帐篷，李舜煋和指挥官格伦先生正在畅饮，帐篷里弥漫着酒气，地上散落着空酒瓶。
“虽然我姐姐确实是个怪人，但我也不允许你这么说他。”伊赛姆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喝过酒，尽管他手里的酒已经快见底了。
白天在帐篷里第一次见到伊塞姆的时候，艾斯特就发觉那张标志的脸和自己那位家庭教师是多么的相似，老师曾经提到过有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弟弟，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男人。
果然在她提出来之后当即就得到了上官小姐的确认。
带着艾斯特找过来的露娜生气地抱起了双臂。
“这是怎么回事，指挥官？现在是任务期间，您为什么在值班的时候和这个渣滓一起喝酒呢？”
露娜的语气里满是鄙夷和不屑，站在露娜的后面艾斯特也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了。
“渣滓这个词是多余。”李说着放下手中的酒瓶，面有醉意，而他对面的指挥官格伦同样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
“上次任务时苏留在这里的存货，”伊塞姆向露娜举手摇晃着酒瓶示意，“不必那么严肃，露娜，磁盘我们已经拿到了，这次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他看着手中的酒瓶，艾斯特注意到酒瓶上印刷的文字已经难以辨认。
“况且现在是休息时间，姑且这算是庆祝一下吧。”伊塞姆微笑着。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们再次重聚，为什么不喝一杯呢？你们要加入我们吗？露娜？”李边举杯边冲着露娜挤眼睛，后者不爽地转过头去。
“这么说，你们和伊塞琳老师，当时也是同学对吗？”艾斯特有些等不及了，再次追问起来。
艾斯特再次向对饮的两人表明了她们的来意。
“我跟那女人相识的时间不多，况且我在第二年就被学院开除了。”李这么回答，看起来他也并不能提供太多有价值的情报。
艾斯特转向指挥官伊塞姆，后者的表情冷漠，似乎有些抗拒。
“至于这位当事人的弟弟，似乎从很早之前就对自己的姐姐有阴影。我觉得你也不要包太大的期望。”
“我姐姐的事，很复杂，”伊塞姆冷淡地说，“她过去一直都是那样任意妄为，没有人能够留住她，如果她真的失踪了，那就是她不希望别人找到她。”
“从学院城毕业之后，她就一直行踪不定，过去她和家族的关系维系就一直很薄弱，毕业之后格伦家默认已经当姐姐不存在了。”
看起来他并不喜欢谈论自己的姐姐。
“上一次我们借助组织的情报网发现伊塞琳的行踪，还是在5年前。”露娜接着伊塞姆的继续说。
“那是在担任塞拉诺家的家庭教师之前的……”艾斯特蕾雅失望地低下了头。
没想到连旧日之锤都掌握不了老师的行踪，而眼前这个老师的亲弟弟对自己的姐姐事也完全不上心。这位亲弟弟现在只是沉默地趴在桌上对着空酒瓶发愣。
“如果不是你亲口告诉我们，我们也没想到她会跑到塞拉诺家……”露娜说着。
“那个怪女人就是这样，绝对的自我主义者，丝毫不在乎周围的人，无论多么亲近的人都一样，”微醺的李把手中瓶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她这样的人会去有钱人家里当一个小小的教书匠，呵呵，听起来就很荒谬。”
“作为她的学生，应该很辛苦吧？”他说着看了看艾斯特的脸。
“你说的是谁啊？老师才不是那种人呢！”
在她眼里，伊塞琳老师是一个帅气又无所不能的人，面对任何情况都能从应对，尽管有时像个人偶一般精致又缺乏表情，还经常若无其事地发表一些古怪又惊人的观点，作为她的家庭教师也只担任了大约一年的时间，但她不得不承认对自己的有巨大的影响，可以说当初逃家的想法就是来自这位古怪又帅气的老师。
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口中的人跟她心目中的伊塞琳老师完全不一样，艾斯特有些生气了。本来被她寄予厚望的两个人现在不过只是两个满身酒气、满嘴胡话的醉汉罢了，根本打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她失望地转身离开了帐篷，同时也让自己好好透透气，在那个帐篷里呆太久的话，连自己都快无法思考了。
自从离家出走到现在已经多久了？已经有十多天了吧？可是目前依然一无所获。她不确定哥哥莱昂能为她争取多久，但感觉父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正要离开的时候，从帐篷里跟出来的上官露娜叫住了她。
“很抱歉没有帮到你。”
“没关系，我会继续想其他办法的。”艾斯特低下头，把靴子往沙子里踩了踩。
“那个……上官小姐和老师以前关系怎么样？老师以前真的是那种人吗？”
在塞拉诺家的时候，老师就常常会有古怪的行为，再回想起之前从克劳斯教授和潘妮洛那里听到的事，艾斯特也不禁开始怀疑起来。
“她是个不会被规则约束的人。”露娜回答她，语气中带着由衷的钦佩。
“在学校的时候，她是个麻烦制造者，就和帐篷里那个醉鬼当年一样。”
露娜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抬头看了看天空。
“那个男人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般令人讨厌，或者说与当年的伊塞琳很像，抑或是……相互吸引？以至于我曾经把她作为情敌来看待。”
“情敌？你说老师？”
艾斯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正当她准备向露娜询问清楚的时候，身后的帐篷里传来指挥官伊塞姆的喊声。
“塞拉诺小姐。” 伊塞姆站在帐篷门口，“你为什么要坚持找到她？能告诉我你的理由吗？”
“塞拉诺家做了对不起老师的事情，父亲最后还强行把她从塞拉诺家赶走，甚至害得她不能回学院城，所以我想找到她，向她道歉。”
“而且她是我最喜欢的老师……”艾斯特说着低下了头。
“13号星门殖民地，希望谷。”伊塞姆突然开口
“两年前，姐姐曾经出现在那个地方，这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了。”
“等一下，指挥官，为什么情报部至今没有报告过……”露娜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我通过格伦家的私人途径得知的，毕竟姐姐和组织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也没有必要知道。”
“真的非常感谢！”
望着走进帐篷的伊塞姆，艾斯特欣喜地握紧了拳头。
终于还是让她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