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接下来这题，有哪个同学知道该怎么做的？”
我毫无犹豫地高举手臂。
“乔峯同学，你想上来做一下吗？”
“老师，我想上厕所。”
数学老师脸上竖起如沟壑般的皱纹，那是深不见底的威严。
可能是看见我因为疼痛扭成团的脸了吧，哪怕不情愿，他也只得放行。
要不是疼得厉害，谁会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举起手来，纵然可以用“人有三急”来解释，可这下子好像谁都知道我屁股控制不住大肠里的东西一样。
好在我对面子并不算看重，不然要是让这团难以言述的东西在班上爆发出来，恐怕我这辈子都不用来学校了。
畅快过后，从厕所走出的那一刻，微风轻抚在我的脸上，仿佛是获得了新生。
但风中却夹杂着浑浊的气息。
我顺着烟气走向一旁的楼梯口，顺着风飘起的不只有烟雾，还有一缕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的秀发。
“啊！”
她的第一反应，是将夹烟的手收至身后，然后才抬起头来。
“你这家伙，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吧。”
“吓死我了！”
“既然那么怕，就不要在学校里抽了啊。”
“别跟我讲大道理！”她双手交叉于胸前，脸甩过一边，“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的。”
“是啊是啊，那我先回去了啊。”
“啊……我才抽了一半……”她张开手掌，是半根被捏成渣的香烟。
“你这是铁手吧。”我忍不住发笑，明知道她可能是在惊慌中忘记了疼痛。
“你可得赔偿我！”
“怎么赔？”
“当然是给我重新买过一包！”
“要是不买呢？”
“放心，我会在校门口等你出来的，到时候可由不得你说不愿意了。”
她边喊边跑进女厕所，我也只剩无奈，赔偿是不可能赔偿的，我也难以理解喜欢抽烟的人们为什么会如此热衷于破坏自己的身体健康。
“同学，是你在抽烟吗？”
身后响起的嗓音吓得我腿都有些发软，毕竟作为这所学校的学生，是不可能不知道这极具辨识度的尖嗓子全校也只有那个每周一早会上都会演讲的教导主任拥有。
“啊？什么抽烟？”
我脖子好像生锈的合页，每转动一下都能感受到巨大的阻力。
“老实点，刚才我就在楼下闻到烟味了，说，你刚才是不是在楼梯口抽烟来着？”
“怎……怎么可能呢，我只是来上厕所而已。”我伸出还沾着水的手试图向她证明。
“你看到其他人了吗？”
“我才刚出来，谁也没看到。”
“如果不是你的话……”她似乎察觉到了女厕所的水声，“先站在这，让我去厕所看看。”
这时，女厕所洗手池水龙头的声音停下了，只剩下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走廊楼梯间。
她一定会被发现的。只要闻一闻她衣服和手指上的味道，抽烟的人是不可能完全掩盖痕迹的，气体既看不见又摸不着，远不像血迹那样擦一擦就能消失。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在为金色头发的那个家伙担心。
明明她就是应该被发现，然后被记过，接着叫来家长被狠训一顿才对，这才是她悬在在学校抽烟所应当承担的后果，也是在拿起火机的那一刻，就该做好的觉悟。
乔峯，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出头，有的事情无论你多烂好人，也是不应该去帮的。
可是我……
“虽然这个楼梯间没有摄像头，但要是给我查到期间只有你一个人来过厕所，那你可要做好记大过的准备。”
主任这话是对身后的我说的，但想必她也一定听到了吧。
听到了就赶紧出来认错，这才是身为心理健全学生应该做的，加上如此时机，要是再不出来，自首的机会就要消失了啊。
刹那间，我似乎明白了她一直躲在厕所里面的原因。
她不可能没有听到，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发现。
但还是害怕，即使如她那样看起来粗犷狂妄的人，也会跟普通人一样害怕，害怕因这件事而记过，害怕被家长知晓自己女儿在学校并未认真学习，而是学起街头流氓一样三五成群地蹲在地上聚众抽烟。
既然这样，那一开始就不要抽啊……
“主任！”
教导主任反应很快，几乎是喊出口的瞬间，她便转了过来，似乎早已准备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抱歉，其实抽烟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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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峯，我知道你父母不和你一块住，但正因如此，你才需要锻炼足够的自制力，不能因为一点点诱惑……”
丽娜不再以外号称呼我，毕竟周围坐着那么多校领导和老师，只是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令我有些难以接受。
教导主任也遵循她的约定，并未给我记过，而是要求我写一篇一千字的检讨，并在下周一开会的时候当着全校的面朗诵，这也意味着我梦想中的校园生活还未开始就要迎来结束了。
不过也罢，在做出决定之前，我就已经考虑到后果了。
望着红得有些刺眼的晚霞，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走出校门。
“哟。”
她就站在校门口外的围墙边，在我出门的瞬间，朝我挥起手。
“怎么那么晚了还待在校门口？收保护费的指标没完成吗？”
“不会收那种东西的啦。”
“那是在等开着进口车的老板过来把你接走吗？”
“你把我当什么了啊！”就连生气她都像个孩子一样鼓起嘴来，“援……援助交际我可从来没干过！”
“呼，那还好。”
“干嘛要松一口气啊，真恶心。”
“没什么，那你继续等吧，我先走了。”
我将挎包甩到身后，双手插进口袋。
“等等！”
“又干嘛？”
“我说过的吧，我会在校门口等你的！”
我快速翻过脑袋里的回忆，想起了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是吧，还惦记着你那包烟呢！”
“不是啦！”她瞥了眼站在校门口的值班老师，然后扯住我的衣服将我带到学校附近便利店后的小巷中。
“哟，这不是莉莉丝……诶？这你凯子？”
“滚滚滚！我有事要办，你们出去！”
她只是挥了挥手，蹲在巷子里的几个少女便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离开时还不忘用眼神上下打量我。
在清空巷子确定没有偷窥的目光之后，她才正式面向我。
“那个……今天，真是对不住了啊。”说完之后，她就看向别处，好像我接不接受对她来说都无所谓一样。
“你说什么？”
“抽烟啦，你替我那啥，抗下来那件事。”
“哦，所以说你专程把我带到这里，就为了说这件事？”
“怎……怎么可能！只是顺便而已，我怎么会做出那么丢面子的事！”
“躲在厕所不敢出来的人还谈什么面子啊喂！”
“总……总之！我一定会赔偿你的！”
“赔偿……呢。”
我忍不住露出坏笑，食指和拇指来回搓揉下巴，眯起了眼睛。
“你个色痞！那方面的不行！”
“那你让我怎么办嘛，钱我也不需要，名誉也已经被你给毁了……”
难得有机会能在对话中占上风，我决定必须将上次吃的亏从她这讨回来，以捉弄的方式。
“这倒是有点难办，你真的不要钱吗？”
“我看起来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立刻摇了摇头，也许是打扮？还是我的神态出卖了我？我自认为身上是没有能够被她认定为有钱的标志。
“那就只剩下名誉了啊……”
“你去自首呗。”
“这个绝对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啊！你不是混子吗？在全校面前读小学作文都不如的检讨书，应该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种荣耀吧。”
“不行！”
她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我怀疑就算现在提出要她以身体偿还，都有答应的可能。
“那怎么办，你这样的话，我很烦恼诶，自顾自提出要补偿的难道不是你吗？”
“给我思考一下！”
她转过身，将长发末梢置于手心，是在数头发丝？
“这，这样吧！别看我这样，实际上在男生中，我可是相当有名气的！”
“这个倒是有所耳闻。”
“对吧！”她假装咳嗽了两声，我大概便能想象到她接下来的发言足以让我惊掉下巴，“我就勉为其难当你一周女朋友吧！”
“啊？”
“你想想啊，能有像我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每天陪你吃饭，陪你上学放学，你们男生不是很喜欢这一套吗？”
“只……只要我独自背负这一切，不……不把你在学校抽烟的事情告诉老师的话，你真的会当我女朋友吗？”
“当然，我可是说话算数的！”
“但是我拒绝！”
“啊！？”
“别整这种二流小说一样的白给剧情了！现实中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发生！你这家伙是想把我当作工具，到处使唤，以为我和那些脑子长在下半身的男人一样，乖乖听你话，然后最终被你控制吗！”
“你在说什么啊……”
我虽然愚钝，但也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清，她是为了让我向她一步步敞开心扉，最终抓住我的把柄，然后达到威慑我的作用……哪怕是我，可能也会这么想，毕竟口头承诺这种没有利益关系的约定，大部分情况下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说不定……能够将计就计。
距离下周一还有五天，就让我尽情利用这短暂的关系，送这个想要恩将仇报的家伙上断头台。
“算了，好吧！虽然不太情愿，但既然也没其他什么好赔，就这个吧！”
“怎么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
“不满意？没有没有，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吧！”
让这家伙好好尝尝世间疾苦，说不定她就能明白，自己长年累月所浪费的时间，在真正出社会之后，终究会成为后悔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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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说件事吧，虽然你们不信，或者说压根就不在乎，但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们提一声。”
“啊？”
“嗯？”
我坐在客厅中间，林环一边看着漫画一边用脚踹我的膝盖，正直则是一人在厨房里忙活。
“什么事？”唯一有认真听我讲的，还是坐在一旁盯着我手机看个不停的中野。
“我有女朋友了。”
接下来便是长达一分钟的死寂，甚至安静到了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把话说出来的程度。
“女朋友啊……”
“女朋友！”
“女朋友？”
“是啊，就是你们想的那个女朋友。”
林环站了起来，正直则是缓缓从厨房走出。
众人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莫名其妙响起的钢琴声）
“恭喜你！”林环欢快地拍起手来。
“恭喜！”正直鼓掌的同时，手上的油渍四处飞溅。
“恭喜你！”中野是不懂的，但可能是觉得好玩吧，也跟着拍起手来。
够了——
我还未说出口，三人便抱着要将我五马分尸的态势冲上来将我控制住。
“这是胁迫吧，你是抓住别人把柄然后胁迫别人的吧！”
“你终于还是向法律的禁止地带出手了吗？”
“唉，明明都已经有我了……”
他们抓住我四肢的同时，还顺带往我腋下发动攻势，别说解释，就连喘气变得困难起来。
将解释说出口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们三个单单折磨我都愿意花上半个小时，期间不停地挣脱，从客厅玩到了厨房，又从厨房跑到玄关，已经是高中生的我们像是孩童般为着毫无意义的事情四处奔跑。
但为什么，我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笑声中，却多了点别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