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穿透红色海面散漫在地面上,崩子拖着斜长的影子在无人的街道上踱步。

马路上布满不明原由而生成的深不见底的裂谷。崩子只是轻轻垫脚,便缓缓漂浮了过去,她稳稳落地,继续向前走着。

崩子来到一处餐厅,餐厅内的电视机灯光隔着玻璃窗,暗暗闪烁。

推门而入,餐厅内没有其他人存在。吧台前的电视机,播放着单调而又重复内容。崩子翻进吧台,在吧台里侧拿出一本书——里面贴满了不同时间拍下的相片。

崩子从挎包中取出数张新相片,拿出其中一张,熟练地贴上去用笔写道——

相片描述:尝试不进食后,变得凹陷腹部自拍。

经历时长:四日半近五日;

过程记录:最开始时有一些不适,在第三天的时候,已经可以确定我已经不需要进食。但长时间不进食会产生负面情绪;

结论:食物是稳定精神的必需品;

崩子拿起一旁桌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汉堡,咬了一口继续贴上其他相片——

相片描述:从半空中高约两米向下拍摄的地面,画面晃动严重。

结论:越外侧的区域重力减低越明显,全力跳跃可以在空中停留……

相片整理得七七八八,汉堡也吃得干干净净,崩子拿着最后一张相片——

相片描述:底部只露出一小部分地面,占据镜头大部分的是无法显示的黑暗。

详细情况:灰星与花街接壤的土地完全消失,通往花街方向的公路被完全截断,被替换成一个无法理解的黑暗墙壁,空中漂浮的红海也在离黑墙约两公里远的地方不再向外延伸。

测试:投入压缩饼干三分之一盒;空瓶一个;大小不一的石块若干;鞋子一只。

结果:压缩饼干变成未开封的状态,但仍然是三分之一盒;空瓶消失;石块变成了镶砌在一起的矩形方块;鞋子仍然是一只,但从左脚变成了右脚。

结论:直接进入黑墙无法确定安全性。

写完这最后的记录,崩子把那厚厚的记事本放回原处。

「本来还打算像监狱电影里那样画杠杠来记时间。」崩子走到餐厅里侧的墙壁,用记号笔在角落仅剩的空白处画下了四道短杠,「一道杠只算作一个月果然也不够写啊。」

崩子身前的墙面已经画满了黑压压的短杠。

她只是静静坐着。电视不时发出声响。

餐厅窗外,天空永远都是深红而暗沉。不分昼夜,唯有餐厅内那尚在运转的钟表倾诉着世界流逝。

咔嗒、咔嗒。

时钟依旧运转,机械地、永不停歇。

嘭——时钟忽地落下来,摔得粉碎。

是崩子将身边的座椅砸向时钟导致的结果。她盯着在地上那堆不再转动的破铜烂铁,兴味索然地转向窗外。

「要是杀了自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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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海洋在空中漂浮,深红液体浸濡鞋底,脚下传来黏黏糊糊的触感。

崩子感到很是难受。

踩着残留在地上的不明粘液,踏进那曾经履行救死扶伤义务的建筑残骸。空荡廊道三两散落着建筑上层落下的杂物,它们孤独漂浮着。

废弃医院的内部早已面目全非,不明方位。

不过崩子对这里很是熟悉——崩子曾因腹部幻痛,无法忍耐。跑到医院内胡乱翻找能够止痛的药,最后在药房镇痛类药架里找到了一堆装着液体小瓶子。

药瓶上面写着「杜冷丁(Pethidine)」——她并不知道这个单词所代表的意思——疼到意识模糊的崩子没有余力去做多余的思考。

崩子敲开瓶子,直接倒进嘴里。

就这样接连喝下三瓶,蜷缩在湿润地面上。崩子脑中嗡鸣不止,心脏就像被人扯出来,塞进耳朵里。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声音大得如同雷鸣。但崩子只是舒服地躺在药房湿润的地上,已然忘记腹痛——就像一只慵懒猫咪、不愿再起。

崩子一直窝在这里——直到把所有标着杜冷丁的药都喝光。之后她也尝试过其他看起来很像的药,但味道尝起来就像喝马桶水一样。

对照回忆,确认所在的位置。崩子低身穿过倒塌的药架,走到放着密封储仓的角落,进入药房。从被破开的储仓里抱出一堆药瓶——透明的、淡黄的、粉末的,各种各样的药物。

这些药物崩子一个都不认识,但她觉得只要全部吃下去,应该就可以死了。

忍着刺鼻难闻的味道,胡乱吞咽着那些不知名的药品。烧灼感在舌头上扩散,崩子咂着嘴,那些恶心的味道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她拿出事先准备的睡袋,铺在药房里唯一干燥的桌面上。

崩子躺了上去,等待死亡。

一切就像看上去的那样顺利。她能感到那股烧灼感从喉咙一直延续到胃里,太阳穴里像埋了定时炸弹跳个不停。她能感到混乱入侵大脑,世界变得五彩斑斓,连声音都变得可见。

但在几个小时后,除了嘴里还剩下干巴巴的涩涩感,其他所有奇异感觉都消失了。

崩子躺在睡袋里,静静等了好久——发现自己没有死掉。

「我想死,但我也怕疼啊。」崩子悻悻收拾睡袋,嘴里碎碎念着。

医院外仍是那副深红地狱般的样子。

「我到底已经活了多久……」

崩子回想着——

翻进医院花了半天时间,吃完药又花了半天……

从餐厅到医院,因为道路损坏严重,花了近一周的时间……

在此之前,用了四个半月探索北部地区的边界,对黑墙进行测试……

再早些时候,用了两周时间去找吃的,进行到一半发现自己不吃东西也饿不死……

更早的时间……

崩子踢开地上血色液体,水花飞溅,漂浮上升,「我是从什么时候进到这个世界的?」

她抱胸思考,却想不起更早的记忆。

漂浮的血色水珠,在崩子思考的时候也没有停下,继续向更高处攀升。它们穿过医院支离破碎的墙体,留下深深的血痕。

原本就不稳固的建筑落下一块尖锐碎石,还没等崩子反应,那碎石就直直地插进她的脑袋,炸开头骨,向四周洒出红星白沫。

在崩子大脑深处,开出一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