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下得突然的雨,也很理所當然地在即將到達終點的時候結束。

終點並非之前乘坐公交車的公交站,而是一個與帆瀨而言,極其熟悉的地方——時鐘塔。

“辛苦了”

蒂絲手上收起的傘還在滴水,額頭上的夾雜着雨水和汗水的混合物,肩膀處的衣物似乎被雨水打濕。

帆瀨按下想把問題問出口的衝動,裝作若無其事地踏上回辦公室的路程。

三個人一言不發地走在路上,本屬於下午的太陽這時才重新從陰霾的天空探頭,地面上的積水折射着耀眼的光線。

帆瀨的動作倏然遲鈍,他腦海中回想到蒂絲這幾天的舉動。

第一,為什麼要早起?

第二,為什麼辦公室的灰塵會逐漸變少?

因為需要做一些他不能知道的事,例如把某些物品遞給某人。

而灰塵會變少這個問題咋一看沒有什麼奇怪,因為有可能是蒂絲通知保潔阿姨過來打掃,然而如果真的是這樣就不存在灰塵逐漸變少的過程,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打掃的並不是保潔阿姨,而是天葵,至於為什麼是逐漸變少,大概就是打掃的時間有限,不能被他發現。

帆瀨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至今的謎團已經解開了一大部分,然而還有一點,他並不知曉。

“請出示你的工作證”

熟悉的保安攔在帆瀨的跟前,拿出工作證已經是屬於他日常的一部分。

穿過感應門,帆瀨停在一旁,回頭看向身後兩人。

保安沒有攔下蒂絲,反而有些恭敬地看着她,在她身後的天葵如無意外地和他一樣,拿出工作證遞給保安看。

無論是電梯位置亦或是辦公室位置,天葵的熟悉程度與他無異,對於這一點,帆瀨沒有感到意外。

天葵轉動辦公室的門把手,帆瀨本以為會出現打不開的情況,結果卻被她輕易打開,又或是被裡面的人打開。

“嚇死我了,還以為他會生氣地打你一頓”

充滿活力的聲音從門口傳出,在脖子上掛着臨時通行證的緹娜出現在三人的面前,至於她的話,大概是對天葵說的。

“才不會呢!”

帆瀨隨口反駁到她一句,儘管對她們做的事情感到反感,但不會存在打人這個選項或舉動。

“就是,他才不敢做出那樣的事”

天葵繞過他的身後,坐在蒂絲平常坐的座位。

無可反駁,帆瀨對於她這句話。不論是出於隨口還是深思熟慮,能夠毫不猶豫講出這句話,絕對是對他有所了解。

蒂絲合上身後的辦公室門,坐在不知什麼時候搬來的淺藍色沙發上。

“坐吧,離你最後一次出現在辦公室還有很長一段日子”

“你就不信我因為這件事辭職?”

帆瀨嘴硬回到她一句。

“但你不會辭職吧”

像是並不確定自己說的話,蒂絲的語氣稍微有點弱氣,眼神微微上挑偷看他的位置。

帆瀨對她的話無言以對,對方對他的現狀有着一個大概的認知,從他平常的生活中,從他平常的舉動中了解到這一點。

——我現在就辭職。

這句話是他絕對無法說出口的,至少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是絕對不存在這個選項。

“吱吖”的聲響從他坐下的辦公椅上發出,既然蒂絲都說出那樣的話,他也沒有必要去違抗對方的必要。

“在場的人都是相關人員,詳細的話就不說了”

“如你所知,這是一場對你的考驗,考驗你所做出的反應。沒有隱瞞該上報的信息,沒有暴露執行者的身份,沒有過線的行為,這三點做的不錯。當然這不是在懷疑你。”

道理,帆瀨都明白,並沒有什麼不正確的地方,本應該是這樣的,但當自己是當事人就另當別論了,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還能稱得上是正確嗎?大概這種做法僅僅是對做出這種事的人來說是正確的吧。

帆瀨點了點頭,隨後又合上眼睛搖了搖頭。

“人品以及做事方面都沒有問題,這一點我也是見證到的,雖然只有僅僅數天”

“那麼,其他人有什麼想要反映的嗎?”

蒂絲的視線轉向在場的兩人,天葵簡單地搖了搖頭,但坐在蒂絲旁邊的緹娜卻露出一副想要蠢蠢欲動的表情。

“我!”

“沒有什麼要反映的話,會議就結束了”

蒂絲用着理所當然的語氣,毫不客氣地打斷緹娜的話。

“都說了,我要反映!”

緹娜氣沖沖地說到,然而回她的卻是蒂絲的一翻白眼。

“你除了會說,他對天葵做的事之外還會說什麼?天葵都說他沒有動手動腳了,你一個局外人還湊什麼熱鬧,就算你不想天葵受傷也不能總因為一些小事斤斤計較啊”

“受傷才不是小事呢......”

小聲嘟囔了一句,緹娜瞪了帆瀨一眼。

這不是無緣無故的行為,帆瀨知道對方所指是什麼事,所以他也沒有什麼好為自己反駁的話。

“好啦好啦,那我把天葵剩餘的時間留給你,天葵就多陪陪這個孤寡老人”

剛說出這句話,天葵就被緹娜迅速拉出門口,至於要去做什麼事,帆瀨就不知道了。

現在兩人獨處的環境是蒂絲造成的,緹娜也大概知道她剛剛的話是為了方便兩人私聊才把天葵帶離辦公室。

帆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知道接下來是他的提問時間了。

“你是事先知道天葵和我發生過的事,才選擇我的嗎?”

他用着較為平靜的語氣,視線聚集在等候他發言的蒂絲身上。

微微顫動的喉嚨,欲言又止的表情,帆瀨其實無意問出這句話,因為對方的答案對他來說並無意義,是或不是,於他而言只是一個結果,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希望自己被算進他人的計劃之中,僅此而已。

“我說或者不說,你會做出不同決定嗎?期望他人能給予你一個正確的答案,你想要的是這種結果嗎?”

蒂絲的眼神並無躲閃,直勾勾地對望回他雙眼,她的話語並非答案,然而卻比答案更為清晰地指出他想要的事物。

寄託於他人身上的希望,這種希望真的是自己所追求的希望嗎?

帆瀨沒有開口,短時間的沉默就足以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想法。

“不過,我還是要強調一下,我不知情。”

“選擇你,只是偶然的決定,僅僅是我需要人,而你恰好出現在我面前”

帆瀨感受不到她話中的情緒,像是很自然而然地說出口,至於事實是否如此,大概只有她本人知道。

“那我問下一個問題。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一般人作為面試者,會認為這是公司對他的考驗,帆瀨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按照天葵當時的反應來看,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僅僅是考驗而已”

她的回答脫口而出,像是早已盤算好的結果一樣,只是等着他的提問。

但正是這一點,讓帆瀨感到異樣,人在什麼時候才會提前準備好答案?在不確定因素的時候,才會提前備好答案,也就是說,對方在避開他對這個問題的深入。

“還有什麼問題嗎?”

蒂絲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即便知道那一點,他也沒有繼續深究下去的必要了,正如對方所說,知道了又能如何,他要做出的決定並不會改變。

儘管不是真心,但此時卻是必要的話語。

“已經沒有...沒有任何問題了”

僅僅是對方不想他提問,那他也沒有提問的必要,因為對方是他的上司。

“既然這樣,今天就提前下班吧,我累了”

“為什麼你會累啊?”

“我說累就累,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

“那你要一起回去嗎?”

“要......”

合上身後辦公室的門,帆瀨想起提前離開的兩人。

“話說,天葵和緹娜都是這裡的員工嗎?”

“天葵只是偶爾過來兼職,緹娜不放心她一個人,非要看着她”

“那兩人很親近呢”

“只是同病相憐罷了”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我們怕不是有一樣的病”

走在前面的蒂絲聽后,緩緩回過頭來,剛好對上他的視線。

“或許吧,如果孤獨是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