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引线

——读作告别的相遇,彻夜哭嚎也剪不断的泪水

夜行

多希望表针能够像那些得过且过的人,不要那么守时,也不要那么努力,稍微慢一点也是可以原谅的。可是毫不懈怠的时针依旧正直地越过表盘的正上方。我向天祈祷,让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希望黎明永远不要到来,永远永远的停在这一刻。但指间的流沙总有一天会流逝殆尽。先是幸福,紧随其后的就是不幸福,还有莫大的悲伤。

月亮不想照耀这片大地,执着地躲在乌云后面。朦胧的月光笼罩着整座学院。宿舍楼里的每个人都正在梦里与周公对弈,与幸福私会,梦的甜味在黑暗的走廊中飘荡。

唯有一扇门内依旧亮着萤石灯,将这甜美焚烧,让诺亚独自体会着鲜红色的折磨。

诺亚站起身,拍掉了身上的橡皮屑。转向手边的墙壁,泄愤似的将墙壁上相连的几张便签一口气扯了下来。在这一连串标签的最底层写着今天的日期。

疲惫的长叹一口气。“今天的任务勉强算是完成了。”诺亚没有放松,依旧疲惫地看着墙上的便签海,诺亚笑了笑。比起学期开始满屋子的便签,现在只剩下了一面墙,这已经可以称为神速了。

“剩下的交给明天,虽然已经过了午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诺亚并没有更衣睡觉的打算。反而是穿上了晾在阳台上还没有干透的外套。

平时的诺亚会不停的学习,直到半夜两点之后再去休息。不过今天不一样。自从知道了女妖塔的的确确存在的事实之后,诺亚脑袋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就在疯狂摇摆。时钟刚刚前往下一天,诺亚就已经安耐不住躁动的热血。

己从未信以为真的,为人忌惮的丑闻。

隐蔽的塔,不为人所知,藏着赛克斯·欧德尔的秘密。

这是诺亚未曾思考过的方向。两个条件碰撞出的的火花。

直觉在疯狂地催促诺亚:“那个地方,那座塔。今天必须去看一看。如果,只是有可能……那里也许会有自己最想见到的人。但也可能只剩下几具尸体。”

风摇灭最后一根烛火,房间里再一次变得寂静孤独,梦里的香甜占据了整栋楼。唯有一人无法享受这份温暖。

虽然不像是周遭那些大富大贵的纳税大城那么生机勃勃,但卢勒城也有着自己的一套风格。平静、安宁的卢勒城很少发生恶性事件,所以也没有所谓的宵禁制度。这时嘈杂的大城市所羡慕不来的。这份和平离不开治理者的功劳。

即使是午夜,工会周遭的酒馆也不会打样。保证时时刻刻都能为冒险者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和暖身子的酒水。很多晚归的冒险者都会在回家之前,根据老板娘的样貌,选择一间心仪的酒馆在寒冷的夜里大快朵颐。不少夜班执勤的卫兵也会在换班之前来这里垫垫肚子。当然这里偶尔也有其他类型的客人,就比如说现在这位。

诺亚拽了拽兜帽,让帽檐尽量遮住自己的面庞。可能是白天工作消耗的魔力太多,饥饿感一直在腹部挥之不去。“再买点东西吃吧。”

自欺欺人

卢勒城靠在山脉陡峭的一侧,道路泥泞湿滑。每到下雨的季节还时常伴有滑坡,泥土稀松,轻轻一踩便能挤出许多泥水。“那个蠢货不会真的想在这种地方修路吧。”诺亚将手里最后一块裹着海苔的蒸饼丢到嘴里,又拎起酒壶灌了两口。山里的气温对待外来人很是不友好,这也是诺亚买酒的原因之一。

走到一处可以落脚的缓坡,浓密的枝叶不断地骚扰着诺亚的视野。诺亚停下了脚步。“这里像是个藏人的好地方,到了这里应该差不多了,开始搜索。”

诺亚伸出左手,青灰色的咒文从指尖滑翔到距离诺亚最近的一棵树上。“风咒·万物有灵。”在魔力的驱使下,诺亚身边的植物开始按照一定频率微微额颤抖,诺亚闭上眼睛,细细地辨别震动传回来的信息。“似乎不在这一片,再往深处走走。”

话音还没落,一只两人高通体乌黑的豹科魔兽从诺亚的身后袭来,直奔诺亚的后颈,那里是人身体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脑干。虽然豹科魔兽体型庞大,但在靠近诺亚身后的过程中,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脚步声。

就在黑豹的牙齿即将触碰到诺亚颈部的刹那,黑豹感受到了异样的热量,原本站在哪里的诺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狂暴的雷光。只在呼吸间,黑豹被烧成了一块焦炭。诺亚看都没看黑豹一眼,随手丢了几道风刃,娴熟地将黑豹身上最值钱的几个部分割了下来收入了项链里。

过了一刻钟。

“被赛克斯·欧德尔藏起来的是个女人,如果那个男人真的喜欢她,那么,他是不会让她走太多山路的。”诺亚看着眼前这座缠满了爬山虎的双层灰塔。“就让我数数,这座塔里会装着那个男人的多少罪恶!”

诺亚试着推了推左半扇门,门板纹丝不动,合页已经彻底锈死。但是右边依旧能够轻松推拉。合页内部摩擦的地方尚存一些金属光泽,没有被潮湿的环境变成铁锈,诺亚的嘴脸不禁上扬。“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诺亚丝毫没有犹豫,就像是在参观自己的新房子一样,悠闲地在客厅中踱步。诺亚轻轻捏了一下茶几的一角,软化的木头就像是豆腐一样能被轻松地掰下。桌子的左右两端,有两块手臂大小的油性表面,就像是打了蜡一样。客厅的中央有一大块不自然的黑斑,黑斑的周围木板是干燥的,明显是有人在这里生过火。诺亚用脚踢散了楼梯边上成堆的干木炭。“看来的确有人在这里住过。”

诺亚满怀期待地向上望去,摇摇欲坠的楼梯连接着二层阁楼。而诺亚的心情比这楼梯更加动摇。“楼上的各位,虫鸣和乌鸦的丧曲盖不住你们的心跳声。请问能否下来说两句话,毕竟我没有换鞋,会踩脏你们的地板。嘛,虽然我已经踩脏了客厅。”

半晌过去,楼上依旧没有任何声响。诺亚也不着急,他没有紧盯着楼梯口不放。而是静静地坐在地板中央,背靠承重柱,背对楼梯口,面对着自己刚进来的双开门。打开酒壶。诺亚并不喜欢喝酒。他只是将酒壶放在地板上,任酒香在房间里肆意游荡。

诺亚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小册子,借着微弱的月光继续研究自己不懂的内容。与表现出来的从容不一样,焦躁的内心让诺亚根本无法集中意识。诺亚想要冲上去,冲到而二楼一探究竟。只可惜他没有那个勇气。

月亮学着时针的样子,渐渐从塔的正上方滑落,偶尔有几只乌鸦落在屋顶上高休憩。

诺亚掏出怀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除去赶路的时间,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多小时。像这样无所事事的一个小时,自己已经多长时间没有体验过了?诺亚无力地摊在承重柱上。二楼依旧没有丝毫响动。“我还真是天真,她们怎么可能会住在这种地方。天使永远也无法踏足罪人的土地。”

诺亚根本没有听见心跳声。忠实的咒文也告诉诺亚,这里只有腐朽的木头和锈蚀的金属。蝉鸣和鸟叫才是森林的主旋律。一切都只是幻想,幻想着自己能像王子一样迎接自己的公主们。

叫做枝的姐姐曾经告诉诺亚一个小技巧:在和别人玩捉迷藏的时候,可以用假话把别人骗出来抓住。诺亚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很擅长举一反三,只不过经常聪明反被聪明误。

诺亚和叫做芽的姐姐玩捉迷藏的时候,芽没有找到诺亚,于是让诺亚乖乖出来。不过诺亚认定芽是想要把他骗出来,无论芽怎么喊,诺亚都一动不动地藏在树叶之中,芽以为诺亚跑到了危险的地方,或者遇到了什么危险的野兽,吓得一身冷汗。

最后是年龄最大的姐姐眼尖,像母猫拎小猫一样,抓着诺亚的后颈,向母猫叼着小猫一样把诺亚从树上抓了下来。

“我还真是不争气。实用的技巧却被自己用来自欺欺人。”

月光从天窗照了进来。诺亚松开了小册子,两只手无力地砸在地上。曈孔失去焦点,迷离、模糊、涣散。就如同舞台上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耷拉着脑袋坐在舞台的正中央。如果孤独是苦涩的,那么诺亚一定沉溺到了胆汁海的海床。

诺亚突然意识到死亡并不可怕,死亡总比一个人在这里哭泣要幸福。只是诺亚害怕,诺亚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去阴曹见她们。作为胆小鬼的自己会不会得到她们的原谅。其实,也只是自己不能饶恕逃跑的自己。

枝姐姐总是带着笑容,她一定会打着教训我的旗号,带我去有意思的地方玩耍。

芽姐姐最温柔,她会摸着我的头哄我睡觉,给我讲故事。第二天就当无事发生。然后在早上给我做好吃的土豆泥。

还有年龄最大的红发姐姐,她会把我带在身边,一直,一直……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自己永远都是一个人。

仅剩的一根能够拉动诺亚的木偶线叫做:复仇。

流浪的七年,诺亚想过无数次,被野狼撕咬时,被毒蜂蜇伤时,被人贩子卖掉时,被地下作坊抓去做苦力时……诺亚无数次想过放弃,想过一死了之。和自己哭诉着:“我还是个孩子,我能活下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吧。姐姐,我想你了。我和那些垃圾真的不是一类人,姐姐,你会原谅我吗?”

为什么能在放弃的边缘上重振旗鼓,只因为还欠她们一句道歉。诺亚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不想辜负她对自己的最后一抹微笑。

“姐姐,你到底在哪里?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相信。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我我……我绝对……不会饶恕自己……”指甲划破了手心,嘴唇也被咬破流出潺潺的鲜血。

楼梯边的柴火可能只是主人生前没有用完而已。可以活动的门板,大概是魔兽争斗的时候不小心撞开的。

不受控制的泪水肆意的在脸上翻涌。“果然,你还是离开了吗?”

“一切都是自己在骗自己,只是自己没有勇气承认这里已经空无一人的事实。”泪水早已打湿了衣领。只是姐姐说过,只有她们在诺亚身边的时候,诺亚才能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