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那炎热的天气虽然已经消减了些许，但仍然让人难耐。
柏油马路上甚至能看到升起的袅袅青烟，微风吹过，蝉便长鸣。榕树底下坐着两个穿白色宽松背心的阿叔，他们正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边扇着大蒲扇边下象棋。从菜市场买菜回来的大婶手里握着红的黑的塑料袋，刚宰好的鱼尾巴还在里边跳动。
我站便利店的收银台里，无可奈何地看着货架上的巧克力。这种天气没什么人会来便利店里买东西，基本上都窝在家里不会出门……我是个例外。刚放暑假没多久我就被老妈撵出家门，来我家邻居开的便利店打了一份暑假工。不过我感觉这其实跟待在家里打电动没什么区别，都是吹吹空调打发时间而已。
至于住在我家里的那只黄鼠狼，前几天被我们这个城市的城隍爷带走了，说她阴间护照过了期，在新的护照发下来之前都得待在城隍庙里，不能在人间乱走。这个也是好事，那个自称黄大仙的二货神仙不在我身边简直让世界清静了好几个等级。只不过这让便利店里缺了一个人手，稍微有些麻烦。
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明天就放完暑假，我重新回学校上课，这段打工的日子也将随着我高中生涯中的第一次长假悄然结束。
时间过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欢迎光临……”电动门打开，发出了宛若喇叭泡了水般的失真声音。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正装的黑发少女走了进来。她绑着单马尾，碧蓝的双瞳眼神凌厉，尖得像一把刀。
而她正在牵着一个戴着黄色鸭舌帽的短发小妹妹，看上去刚上幼儿园的模样。
“老程好，买点啥？”我站直了身子，摆出了标准的待客笑容。“今天咸鸭蛋打八折！”
“喔……待会儿我买咸蛋些寄回老家去。顺便我来给你捎来了天庭的通知。”
名为程黄的少女接过了小妹妹递给她的一张盖了红章的黄纸。
“你不是阴间神仙吗，为什么天庭通知也由你来捎？”
“最近业务合并，阴间神仙、天庭神仙和百妖们的护照都开始由我们城隍来发。”程黄说。“据说是二郎神把天庭出入境管理局的工作辞了，说是待遇不够好。”
“城隍爷还真辛苦啊……本来做城市的保护神就够累了，现在还得兼任办证中心管理人。”
“一般般，我觉得工作量还行吧。”程黄有些无奈。
“你这个超级工作狂可别突然猝死，转生到异世界去了。”
“我早就死透了呀。”
说的也是。阴间神仙再死，那就超级加倍了。
我接过了那个写在黄纸上的通知，上面画着一大串我看不清的符咒，中间画着一副黄鼠狼的简笔画，乍看上去就跟一道大型镇妖符似的。“这上面说的啥？”
“说是小黄的护照发下来了，这次批了五百年。待会儿你去城隍庙里拿，顺便领人。”
“我觉得你们可以批少两个零……”
“我们神仙都这样啦。”城隍耸了耸肩。
这个时候，牵着程黄的小妹妹甩掉了她的手，径直地跑向了便利店内冰柜的方向。她蹦蹦跳跳地指着里面的一瓶巧克力牛奶，眼里好像发着光。
“姐姐！姐姐我要这个！”
“不行，待会儿回家吃饭，不能在外边乱吃东西。”程黄摇了摇头。
“阿泽哥哥我想要。”小妹妹嘟起了嘴。
“你妹妹？”我一愣。“长这么大了？”
“神仙前三十年身体发育速度都和普通人一样，现在是她长身体的时候呀。”程黄对我解释了几句之后便蹲下了身子，对着她的妹妹伸出了双手。“小城回来。”
“我不要！我要喝奶奶！”
“乱喝东西会拉肚肚的，不可以。”程黄用着一副司马脸去哄她妹妹，看上去像个面瘫。“回家姐姐给你做排骨骨吃好不好？”
“我就要喝！”小妹妹摆出了一副“你不给我就哭”的表情，气鼓鼓地跺了两下脚。“阿泽哥哥我想要喝！”
“老程你就买了呗，这牛奶小孩子也喝了不会闹肚子的。”我走出了收银台，走到小妹妹的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阿泽哥哥来请你喝牛奶咯！”
“姐姐坏蛋！”小妹妹一下子就扒拉到了我的裤子上，气势像是要把我裤子给扯掉似的。“阿泽哥哥最好了！”
“真的要让她喝么？”程黄冷冷地说。“她闹了肚子，我怕明天你们小区就被泥石流给荡了。”
“妹妹要乖乖回家吃饭饭喔！阿泽哥哥不能请你喝牛奶啦！”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顿时冷汗直流。我霎时间才回过神来，程黄她妹是我家这片区的土地公，崩个屁震级三点零。
还是让妹妹把神通收收比较好。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是怕她回家不好好吃饭。”程黄叹了一口气。“小城要是回家能好好把饭饭全部吃完的话，就可以喝奶奶。”
“我会吃的！”小城一巴掌甩开了我摸她头的手，扑进了程黄的怀里。“阿泽哥哥坏蛋！”
京剧变脸啊这……
“夏泽帮我拿一盒常温的，再帮我拿一排咸鸭蛋来。”程黄抱住了她的妹妹，然后站了起身。“多少钱？”
“三十块，支付宝扫这边。”我指了指收银台上粘着的一张二维码。
“这么便宜？”
“我说的是人民币！”我挡了挡她从口袋里抓出来的一把冥币，让她收回去。
“喔……抱歉。那支付宝给吧……”程黄用没抱住她妹妹的手掏出了一台手机，背面的商标画着一个大桃子，这是他们阴间最新的顺风耳10PLUS。“扫了，还在加载。信号有点差，在用国际漫游。”
“合着你们神仙在人间里用手机是国际漫游吗？”
“算是吧……不过有包套餐，三十亿冥币一个月，不贵。”
“你们阴间通货膨胀也太严重了吧。”
“谁让你们烧个纸钱动不动就几万万亿地烧？”程黄翻了个白眼。“天地银行的人都快被气昏了，过两天说要货币改革。”
手机发出了滴的一声，随后便是大声的“支付宝到账三十元”响起。
“那些咸蛋你到时候帮我直接烧了，边烧边念‘地府城建六合区三街七号楼’。”
“噢噢。”我点了点头，将货架上一盒常温的巧克力牛奶递给了小妹妹。“妹妹要吃多点，快快长大喔。”
“谢谢阿泽哥哥！”小城把吸管插进了盒里。“我长大以后会做个超——厉害的土地公的！”
“哈哈……”
为什么听上去有种未老先衰的感觉？奇怪。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程黄对我笑了笑。“去庙里领人。”
“但我还得看店……”
“这大热天的谁会来你店里买东西？”
太真实了吧。
“我主要是怕店里东西被人偷了。”我挠了挠头，叹了一声。“老程你想个办法呗？”
“那想偷你东西的人天打雷劈，家破人亡，七窍流血，永不超生。”程黄面无表情地用手指了指天上。“今日必有血光之灾……”
说时迟，那时快。便利店门口突然“哐啷”的一声，花盆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了一个在店外徘徊的人的脸前。他似乎听到了我们在店里的谈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连忙大喊几声“城隍爷饶命”之后便拔腿就跑，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停！停停停……够了够了，谢谢您嘞。”我望着街外突然变暗，不知道从哪飘来的云把太阳给遮住了。“闹出人命就算了，稍微咒一咒就好了。”
“这不是咒，这是因果报应。”程黄鼓起了她的脸，似乎是想要卖个萌，但脸上还是司马脸的表情。“走啦，去我家。”
“来了来了。”我脱下围裙，抓起了摆在收银台旁的遮阳伞。“去接人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