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或者恶魔……请问,你们是从哪里诞生的呢?”

或许是没有料到一个人类——至少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类的生物,居然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又或许是这个问题真的轻易就触碰到了传说中掌握一切知识的魔神的认识边界……

总之,在伊澜发问之后,弗内乌斯就像是电脑死机一样,不再动弹,不再喷气,更不再说话,只是陷入了可怕的死寂当中。

“我去……老子该不会输入了什么sudo rm -rf /*之类的东西,把这玩意的脑子给宕了吧?”

身处如此可怕的沉默当中,伊澜难免陷入这样的疑惑。于是,他开始想尽办法在这个空间里计数——数手指,敲地板,甚至是把自己的「真实」变成随机数目的小钢珠,然后一颗一颗地数完,再变,再数……

“哎我去了,都一千个数了!弗内乌斯!!!”

终于,伊澜一脸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你要再不给老子答复,老子这就跑路,宁可自己死这儿也不杀了你!”

不知道是赶巧还是弗内乌斯听到了这句话,它忽然间剧烈地抖动起自己的身子来,整个空间也随之震动,仿佛一场骇人的地震。

待伊澜终于站稳之后,弗内乌斯也安静了下来。然后,它略带不甘心地说:

“我,实不知己来处。”

“哈?意思是你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伊澜懵了。

“若要求纸上之解,‘混沌’二字便可。然‘混沌’之源实在难以启齿,非我三言两语所能讲清。”

“你等等——哦,老子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自己来自‘混沌’,但是不知道‘混沌’来自于什么。是这样没错吧?”

“然也。”

一到认真思考问题的时候,弗内乌斯的回答就成了半文半白、几乎全是文言的表达。这种乱七八糟的说话方式,不免让伊澜想起自己高中的语文老师来——满口文绉绉,最后却没让自己的语文成绩提高几分,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来气。

或者说,语文不该是通过执意地追求成绩而获得成绩的科目……总之他是这样感悟的。

不该执意地追求……执意……

忽然间,伊澜的脑海当中,一片广阔的天地和另外一片广阔的天地,曾经彼此隔绝,却在这一瞬间连在了一起。

此刻的他,再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心情和意图了。他缓缓起身,后退三步,然后向弗内乌斯长鞠了一躬。

“弗内乌斯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倾囊相授。”

接着,他抬起头来,右手在上,向弗内乌斯行了一个抱拳礼。

“不管是论心还是论迹,我都不该处决您。但是今天……不论是您的请求也好,也是我接下来的使命也好。

“我,必须在这里将您终结。对不住了!”

“自在界外,自有九重天。不过人类……”

弗内乌斯又喷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叹息。

“人类,断不可操之过急,轻率自戕。”

“谢谢您……我记住了。”

语毕,伊澜庄重地挥舞镰刀,对准了弗内乌斯暴露给他的心脏。

“嗯?只剩一个小红点了……”

夏萝第一个发觉了屏幕上的异样,“好像是本来就在的那个点不见了。那不就是说——”

“弗内乌斯被处决了?!”

盛白羽接过了夏萝的话。对于伊澜来说,他自然会选择处决这个善良的魔神弗内乌斯,因为这是他们完成使命的必经之路。然而,阮山见状,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到了伊澜的面前。

“伊澜啊伊澜,你还是算漏了一步!”他死死地盯着伊澜的手心,“纹章,纹章一定会出现在这里!你们都给我盯好了!”

“纹章——糟了!”

盛白羽顿时理解了阮山的用意,恨得使劲跺了跺脚,“阮山就是想看伊澜怎么从魔神身上拿到纹章的!这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收容’计划的关键步骤!如果伊澜处决的过程都被他们的设备记录下来的话,这些纹章理论上就都能保存下来,甚至可以原样复制!”

“这……这是什么意思?”

盛白羽急三火四地说了一大串,但是夏萝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完了,总之是完了!”盛白羽悔恨不已,“不该让伊澜露这一手的,哪怕是带回我们的频段再做处决——不,那就违背了‘钟摆’的准则和使命了……原来这是两难的陷阱!”

“什么陷阱,无非是交易罢了。”

阮山终于暴露出了奸商的嘴脸,“青岚做得好啊……虽然是我阮氏的逆子,但他做起生意来还是我阮家的风格,一点都不含糊!有了那些资料支撑,还有今天采集的数据,我阮氏针对纹章展开的研究就能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未来,保存纹章、复制纹章甚至是量产纹章,让普通人也能获得和魔神一样的力量……哈哈哈哈,我已经看到那一天了!!!”

说到这里,他狞笑着蹲伏在气急败坏的盛白羽和夏萝面前,“你们两个,果然不配做‘钟摆’的领导人,只有伊澜才配……不愧是新时代特异者的天之骄子,知道什么叫‘顺势而为’,顺水推舟地就把这笔生意做成了!你们得学学他的聪明劲儿,不然单就抱着你们‘钟摆’的那块废物牌匾,早晚都得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阮董,发现纹章了!”

“哈哈,让我看看!”阮山满面红光地应声走去,“这可是阮氏第一个能够长久保存、无限复制的纹章啊,你们可都给我——”

然而,阮山话音还没落,令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甚至是不远处的盛白羽和夏萝都没有意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这、这……等等!回来!”

在阮山无助的怒吼声中,刚刚在伊澜手中形成的弗内乌斯纹章,就像迅速见光氧化的古代文物一样,瞬间化成了尘埃。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按照那些数据,提前调整好了所有的参数,四十二所三道安全检验严格执行……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

“怎么会?”

阮山错愕之际,伊澜已经从机床的沉睡中醒来;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盯着他刚刚睁开的双眼,眼中尽是惊讶和由内而外的恐惧。

“朋友们,别愣着啊?”伊澜尽力歪了歪头,“赶紧给我解下来啊!你们的礼物老子都收下了,还想让我搁这儿再过一夜?钱都你们阮董掏?”

一听到“阮董”两个字,工作人员们纷纷慌了神,急忙把伊澜从登入意识空间的机床设备上扶了下来。

“你……你使了什么手段?!”

阮山早就没了刚刚见面时的慈祥和谦逊,脸上写满了扭曲的不解和愤怒。相比之下,伊澜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舒坦地坐在了本该阮山坐的那副椅子上。

“前辈,这事该我问您吧?或者说——”

伊澜的声音很轻,但他口中的每个字,都令阮山的心理防线接连地崩塌。

“阮山,你又对我,使了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