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是的…太过在意师傅,明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是当师傅像往常那样集中精神履行职责的瞬间,立刻想起了身为秘书的职责,倒是可以像往常那样行动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不管过多久都发展不成“秘书”以上的关系…)

“唔哇哇哇啊?!”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琉璃的双颊变得绯红起来,“我真是笨蛋,在想些什么啊…要是被师傅发现的话,会被看作是不知廉耻的女人的!唔唔唔……”

琉璃紧紧地抱住东远御翎的挎包,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多亏有师傅的恩义,才得以在这里立足的吊车尾魅魔…怎么能有过分的妄想呢…)

深吸一口气,琉璃穿过结界,向着馆舍走去。

“嗯?”

这时,一阵钝器的抨击声传入琉璃的耳中,可回头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虽然有些不安的心情,但想到自己现在身处师傅的结界之中,可以抵挡一切带有歹意的外来者,又倍感安全,随后,琉璃便加快了回馆舍的步伐。

“呼…”回到馆舍,琉璃轻舒一口气,“师傅去了东岳北的那片地带,估计回来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吧…还是在准备晚餐之前好好打扫一下吧。”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吧,琉璃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

用熟练的动作开始清扫,当整理到东远御翎的床铺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虽然清楚师傅的能力,但如果说是污秽者的话…果然我还是应该一起去嘛。”琉璃心中的不安开始扩张。

“不对不对…”琉璃摇了摇头,“遵从师傅的吩咐,这才是秘书的职责啊。”

“但是……”琉璃不由地抱紧了床上刚刚整理好的枕头。

枕头上浸染着东远御翎的体味,那是一股类似于檀香的淡雅香气。

(简直…像是被师傅抱紧了一样…不安感消失了。)

清香透过鼻腔传入肺中,经过血液又蔓延至全身,感觉像是全身的细胞得到了活化,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

一股燥热感落入下腹,紧跟着是全身的滚烫。

“啊…师傅……哈…”

就在琉璃欲罢不能时,又猛然惊醒。

“我…我怎么……呀!不知廉耻……啊啊…师傅…还请原谅如此不知廉耻的琉璃。”

琉璃红着脸将枕头中规中矩地摆好,又连连对着它低头道歉,然而下一刻…琉璃又谨慎地抬起头,像是在自我安慰般环顾着四周。

“还…还请原谅…不知廉耻的琉璃…师傅……”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战战兢兢地把手指伸向枕头……

轰…!

“呀唔?!”巨大的轰鸣声让高度紧张的琉璃猛地从床边弹开,“是…是谁在那里?!”

(师傅的结界应该不会被打破才对,就算被打破也会发出警报声才是啊。)

怀着极度不安的心情,琉璃蹑手蹑脚地向轰鸣声传出的地方走去。

(难道是和我同时进入结界的嘛…我是不是把什么不妙的东西带进来了……)

“是谁…!我知道你在那里……!”

与此同时,一只小熊玩偶正趴在吊灯上看着这一切。

(嚯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莉莉丝啊,你们这一脉和通灵使还真是有着不小的孽缘哦…可惜你当年还是退缩了,这小姑娘母亲也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意外呢,小姑娘…呵呵……)

看似呆萌的玩偶,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为了以防万一,东远御翎一直把娅菲莉留在馆舍或者是其附近,这事也就只有东远御翎和娅菲莉两人知道,不然再怎么说,琉璃也不会肆无忌惮起来。

另一边,琉璃已经来到了走廊,然而并没有发现人影,只是有一口锅不自然地镇坐在那里。

“这是…锅?”

那是一口大到可以直接把一名小孩子整个盖起来的锅,看样子像是做大锅饭用的。

“为什么会有一口锅在这里呢…”

“不好意思…”一道纤细的又有些慌张的妙龄女性的嗓音传入琉璃耳中,“我绝非是想要惊到您,但是…因为我的笨重身体,刚才把您的地板弄坏了,实在是抱歉。”

仔细一看,锅后方的走廊地板被开了个大口子。

“是你…在说话嘛?”琉璃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口锅。

“是的…尽管多有得罪,但是此次前来,还是有事想要商量的…听闻东岳最近有复出的通灵使,难道说…就是您?”

“不…不是的,现在师傅他……”

……

临近黄昏,东远御翎随着蛇兄弟来到了东岳北。

这里有很多漂亮的水田和沼泽,周围的树木也是郁郁葱葱,但是,仍有一处极为显眼的死水潭。

“就是这个水潭了吧?”东远御翎走到死水潭边。

“是的,通灵使阁下。”蛇兄长答道,却没有进一步再靠近水潭。

“静域…”

东远御翎在水潭周围布下结界,一瞬间,结界内的风吹草动都暂停了下来,这样一来是防止污秽蔓延,二来是防止污秽者逃掉。

见状,蛇兄弟惊愕的同时,也躲进了一旁的草丛中。

“那么…加速流逝……”

结界内应声而动,事物运作的步调极其迅速,转眼间,结界内外已是两个不同的时空——结界内是漆黑的夜晚,而结界外则依旧是金灿灿的黄昏。

这时,一种像是金属被碾压的令人不快的声音在狭小的水潭内回荡。

“果然还是喜欢夜晚嘛…”东远御翎站在水面之上,直视着潭底,望眼欲穿,“你就是污秽者了吧?”

宛如钢铁撕裂的声音戛然而止,东远御翎不由得在心中庆幸,这名污秽者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为什么要哭呢?”

“有没有什么东西…”

“嗯?”

“有没有什么东西,开心的时候在白天哭,伤心的时候在夜里哭呢。”

低沉的声音引得水面泛起一阵阵波纹。

“不知能否说来听听呢?”

“……”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污秽者沉默了一会儿,“曾经…在这片富饶美丽的地方建着一座寺院,寺院被一名德高望重的高僧管理着,同时也住着众多的弟子,尽管清贫俭朴,但每天都充满着活力,住在寺院里的我和妻子,每天都会听高僧大人诵经,托着经文的福,我和妻子在不知不觉中也得到了灵格…”

东远御翎默默倾听着语调中平淡无奇,话语中却饱含感情的故事。

“那之后,高僧大人察觉到了我们的变化,他非常高兴,接纳了并非人类的我们…而我们也会每天都给高僧大人和他的弟子们盛好饭粥,更是以和尚尼姑的品性勤勉修行。”

“但是,和我们相比,人类的一生实在是脆弱而短暂…即便是高僧大人,也在百岁时圆寂了…之后弟子们开始为谁来继承寺院而发生了争执。”

(结果德高望重的高僧依旧是没有留下德高望重的弟子啊。)东远御翎默默地在心里惋惜着。

“弟子们分裂成了好几派,离开了寺院,但是,那时候…!”

东远御翎能清晰地感觉到污秽者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

“说是要分走遗物,于是将我带走了,只留下了妻子孤零零的在寺院里…妻子就是我的半边身子,那是撕心裂肺的回忆…但是,就算我拼命从行李中滚落下来,也因没有手脚,落入这水潭之中,终是未能再见到妻子。”

“在这水潭之中,我万念俱灰,无时无刻不在哀叹和妻子别离的厄运,年复一年……尽管作为妖异的力量日有所增,但我也沦为了污秽者…”

“白费了高僧大人的诵经,还有和妻子一同为开悟而修行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你是最近才开始哭的?”东远御翎抛出了调查的第一个问题。

“积累了诸多污秽的我,本来已经打算就此永远静静地沉没在潭底里…然而,前不久我听到了路过的一些小生灵的谈话……”

“谈话是…?”

“寺院最终由一小部分的弟子继承了下来,但最终还是被废弃了,整个寺院也沦为了废墟。”

“是我…是我一直让妻子等待着,才变成了废品…她肯定一直都在等我回去,哪怕花上数百年的时间,也深信我总有一天会回去的,肯定…依然在等着我……这怎能让我不哭!”

东远御翎皱了皱眉头,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问我话的圣者啊,想必你就是传闻中的通灵使阁下了吧?”

“嗯,是我没错。”

“我将随着时间流逝而失去理智,终将变为散播污秽的恶源,在那之前,还请借用通灵使阁下的力量……将我消灭…”

“……”东远御翎行走于东岳,处理过众多大大小小的委托,听闻了妖异们各种各样的愿望,但是,这么悲怆的愿望,还是头一个……

将它消灭,了却了它的心愿,也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再好不过了,可是……

“操物术…”

随着水面一阵气泡的涌出,一口满是黑泥的铁锅竟浮了上来。

“终于要离开了啊…”铁锅的语气平稳而又安详。

只见东远御翎抓住铁锅的锅耳,垂直端起。

“通灵使阁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寺院也许真的已经化为了乌有,但你真的不愿意再去看一眼吗?更何况,就连沉在潭底上百年的你都能完好如初,你的妻子说不准还在那里。”

“但是,我……”

“你是想说,这么一副污秽不堪的身体,哪怕妻子尚在,也不愿意被她看到,对吗?”

污秽者沉默了。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纵使理由千万,也不要做留有遗憾的事,不然真的要悔恨终生。”

污秽者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但很明显,他在纠结中挣扎。

“那就寺院附近吧,至少,能够让你亲自确认。”

东远御翎端着铁锅离开了水潭,撤掉了结界,此时外面依旧是黄昏时刻,但隐约已经看到了星空的苗头。

“通灵使阁下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啊…”

“我?只是遵循我自己的理解去行动罢了,硬要说的话,不过是我自己的一份任性而已。”

【翎儿,通灵使不仅要维持住和谐,更要让他人幸福啊。】

当年妈妈对自己的教导依旧历历在目,迷途中,不断摸索,才能寻求到职责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