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远御翎一众到达星野河上流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呼…看来其它地方的妖异已经聚集过来了啊。”平稳落地后,猿妖感受到了不同的妖异气息。

“嗯,毕竟这一带已经不单单是属于东区的领域了。”

视线内,形色各异的妖异们聚集在周围,再稍微凑近点,才发现妖异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左右两派,皆以锐利的眼神对峙着,当然,再往外围看去,又有一批前来看热闹的家伙,当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各位都冷静下来!这时候应该放下山中水里的偏见,协助审议才对!”权现大人似乎还在稳定全场的气氛,“因此我们都是同道中人,大家如果有知情者的话,请提供证言!”

虽然权现大人并没有被五花大绑起来,但它周围聚集了一大批水妖,这样子看起来其实和囚犯没什么两样了。

“别再装糊涂了!有人看到这狮子拿走了铜镜,对吧?!”领头反驳的,还是之前那只高龄的水妖。

“呃?没有啊,我只是看到它靠近那里了。”

看来是对供词者的说法有所扭曲啊。

“但是铜镜就是不见了,所以就是在那时候偷走了吧!”

“水里的都知道那不是公主大人的东西,但是,对此不知情的山中狮子误以为是公主大人的遗物,所以带走了!是还心存依恋吧?!”

山中的妖异也开始坐不住了。

“这只不过是借题发挥吧!这对提出要协助的权现大人是不是太失礼了?!”

传闻如风一样穿梭于妖异之间,但是传闻不过是传闻而已,不准确的信息反而会煽动不安与躁动,让不满急剧膨胀,至此,毫无厘头的争论遍布全场。

“在旁者看来,就只是愚蠢的争论啊。”

“居…居然要给这样的状态争取和谐什么的……”

“嗯…这才是通灵使的难处啊…两位,你们在这里比较安全,不要随意走动,剩下的,就交给我和猿妖了。”

东远御翎和猿妖特意从高处降落到权现大人身边,一时间,全场的焦点都集中了过去。

“通灵使阁下?!”

对于东远御翎的到来,权现大人也是有些惊讶。

“嗯…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趁着全场还未反应过来,东远御翎直接切入正题。

“东区通灵使末裔,东远御翎,在此调和,不知能否将这里交由本人处理?”

“闭嘴!闭嘴闭嘴,此人是山中一方的同伙!大家都不要上当啊!”

“通灵使从来就不是谁的同伙,这里但凡有些年岁的妖异们,想必都可以作证!”

周围的议论声变大了。

“若实在是无法信任我,便直接找一位你们都信得过的人吧。”东远御翎特意指向水妖一众。

“有这样的人吗?”权现大人抱有一丝疑问。

“直接寻求公主的帮忙就好了。”

话音刚落,议论声再次升级。

“果然是打算骗人的!公主大人已经变成了雾气…变成了渺小的存在,哪里还说得了话。”

“不,那并非是没有可能的…了解无从知晓的事情,听闻无法听到的话语…如果是通灵使的话,是能办得到的吧!”

“奈奈同学真是又悟了一层啊…没错,只要还有公主存在的痕迹,就还有可能召回!”

但是…如果公主的存在形式已经丧失了理性,那就真的是没辙了,再者,对于公主化雾,那也只是假设之一,还没有经过证实。

所以…这是一场赌博!

“这…这是真的吗?能够听到玉姬的声音?!”

“即便如此,你怎么证明那就是公主大人的声音?”

“这个就要拜托侍奉公主左右的你们了。”

东远御翎怀揣着犹豫,装作胸有成竹。

“嗯…好吧,但如果那是欺骗奴家们的话,罪不容恕!”

“真是的,还说什么罪不容恕,明明刚刚都打算一句话不讲就直接打过来了。”奈奈鄙夷地瞟了那群水妖一眼,“御翎,这真的没问题对吧?”

“嗯…没问题。”东远御翎淡然一笑,“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猿妖,你就先带她们离开这里吧。”

“呼…”长舒一口气,东远御翎开始呼唤,“灵起…”

声音让空气震颤,空气消融在大地上,将所有生灵包裹。

“好久没有和世界树连接过了…但愿能够顺利啊。”

东远御翎以自身为引,通过大地接向神域的世界树。

“嗯?世界树产生波动了…难道说…他又现世了嘛。”

神域内,坐镇世界树护卫的十二翼大天使面露凝重。

“快一千年了…你终于知道来见我了…翎…”空灵而洞穿一切的声音游荡在东远御翎的脑海中。

“抱歉…尤薇娜,我也是情非得已…现在我想请你帮个忙。”

“哼!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我让你帮我,把我一起带走,你却那般绝情地回绝我,如今还想要我再帮你?!”

“尤薇娜…我知道你这一千年来肯定都在恨我,无论怎样,都是我罪有应得,但是…这些生灵们都是无辜的,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波及到它们…尤薇娜,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托你……”

“翎…你还是没有明白,我……”顿了顿,尤薇娜稳住了气息,“好吧,我可以协助你,但是,作为交换,你不能再躲避着我,觉得可以,便起誓吧。”

“嗯…我,起誓!”

回归意识,这边的时间还是刚刚离开的那一刻。

“能不能赌赢,就在此一举了…”

随着灵气旋涡的扩散,冲击波掠过每一只妖异,于它们的脑海中,宛如雷鸣。

其中一只妖异伴随着惊叹,手指天空。

“是雾!起雾了!”

缓缓出现的白色雾气开始包裹周围。

“嚯…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通灵使施展灵术了。”几只上了年纪的妖异像是回忆起了曾经。

“好…好神奇啊,这就是大家所说的那个公主大人嘛,东远学长?”

“嗯…还是赌输了啊。”

“东远学长?”

“确实是起雾了,不过…并没有公主的气息。”

看来,公主化雾的假设,破灭了。

“公主大人……?听不到公主大人的声音,甚至连气息都感觉不到!”高龄的水妖怒目斜视,“够了,果然是打算骗我们的吧?!”

“不是雾…公主并没有变成雾。”

剩下的,就只有另一项假设了——公主化为了先逝。

“如果这次以先逝为召唤对象的话,或许可行,但是……”

“但是?”面对步步逼近的水妖群,奈奈也有些平稳不了了。

“公主是以自己的意志躲避着权现大人,那么即便是召来了,也会因她的意志而被拒绝掉吧。”

“可恶!白白让人期待了,干脆把你绑起来,一起制裁好了!”

“慢着!归根究底的话,原因在于我可疑的举动,通灵使阁下是无罪的吧?!他根本就没有恶意!”权现大人站在了东远御翎的身前。

“才不管怎样,现在这家伙就是想要欺骗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他走!”

包围圈进一步缩小,本能的恐惧让奈奈和莲奈全身寒毛直竖。

“果…果然,这不能算是没事吧?”

“和这么多妖异开打,我…我也是头一次啊!”

“呼…猿妖,之后她们两个就交给你了,我来给你们断后。”失落地叹息一声,东远御翎结出极具破坏性的印记,“天命…终会回转啊。”

无论是人还是妖异,当组成一个集团的时候,反而会更容易失去理智,相比起理性,更容易被周围的愤怒同化,化身暴徒,但是…当只有一个单位的暴徒时,他便不会再碍于生命,转为狂徒。

包围圈已经缩小到了接踵摩肩,水泄不通的地步。

“来吧,各位!动刑!”

“陨……”

“请…请等一下!”

施招半途,东远御翎自白雾的另一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师傅…并没有弄错什么!哈啊…哈啊,是我…是我没来得及把东西送来!”

“琉璃……”

又一次,琉璃气喘吁吁地跑来递物。

琉璃爬上了河岸边耸立的巨石,正拼命大喊,试图拉拢视线。

“我…必须要帮上师傅。”

“琉璃学姐?你拿的是…权现大人写的信?!”即便是白雾遍布,奈奈的天生灵眼依然能清晰探物。

“难道…琉璃同学!不要!”

“智慧之符,照亮前方迷途,带来知晓与理解……”

“不行啊!琉璃同学,妖异是不能发动灵符的!”

东远御翎咬紧牙关,一个纵身跃出包围圈,直接搞愣了当场的包围者们,而后不顾一切地冲向琉璃,准备打掉那封刻有灵符的信。

“还请,即刻行使!”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从琉璃口中发出,东远御翎刚好擦到了信纸,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智慧之符散发出的白光犹如日冕一般将雾气撕碎,就连东远御翎也是第一次见过此等光芒,这不禁让他猜疑——琉璃对所要揭晓的答案已经有了相当深的见解了。

“唔!”

东远御翎一边抵触着刺眼的白光,一边快速找对位置,扶稳了摇摇欲坠的琉璃。

“这是……”

一时间,周围涌出了宛如洪流般的心声,它们来自不同的生灵,不管喜怒哀乐,都交织在了一起。

“看来是灵符释放的威力太强,把周围的心声也波及到了。”

现在已经分不清哪道声音属于谁了,全场的状况瞬间转为了堪比巨星演唱会现场的存在。

“真的是有够胡来的啊…琉璃同学……”东远御翎对着琉璃微微一笑。

“师傅…”这一笑,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时候。

琉璃自己所潜藏的思念自然也被智慧之符揭露出来,而离她最近的东远御翎亦是立马感受到了。

(明知不能被察觉,明知……但我还是隐隐希望他能察觉到…那么…她也是这样想的吧……像我这样的人,像秋天的白露那样静悄悄地消失就好了…我明明…是这样祈求着…但是……)

“没事的…你…再也不会伤害到别人了。”

(他的身影,他的声音,他从未逃跑过,所以…即便赌上性命,我也要帮上他。)

一滴水,在那一瞬间让她一直处于灰色的世界,变得色彩斑斓。

“所以…所以如果…你也有着和我同样的思念的话……!”琉璃在东远御翎的搀扶下,颤抖着双腿,挣扎着站稳身体,“那无论躲避了那人多少次…也一定会…一定会,留在附近的!哪怕知道那是不能被容许的思念,也离不开他……”

“哪怕…你很害怕那一封信!”

随着琉璃声嘶力竭地一声呐喊,天边不远处,飞来了一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