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川把我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公寓里,他一路上和我談論了些關於這個城市的各種事情,因此我也稍微了解了一些之前我還不清楚的事情。

和我想的一樣,這座城市果然是被稱為這個國家首都的地方。但那已經是至今八年前的事情了。

「也就是說,在迄今為止八年前發生了那場災難后,是教會重新興復了這個國家是嗎?」

「是的。」

我跟在他的身後,隨他走進的房間。這是個不算太大的房間。餐桌、書架、沙發等各種傢具緊湊地塞住這個小房間里。

他整理了一下雜亂地堆積在茶几上的書籍以及雜誌之後,示意我坐在沙發上。

「從你的描述來看,那似乎是一場駭人聽聞的巨大災難。」

我坐下在沙發上的同時。他也於我對面的座位上坐下。他向我講述的事情引起了我極大的興趣,我迫不及待地追問他有關八年前那場災難的事情。

「是的,就算是多年之後的今天,我也能清晰的回憶起那時候的事情。那有如地獄一般的光景。」

瀧川抬起頭,眼神茫然地注視着什麼不存在的東西回憶起了過去。在那視線的終點,究竟有着怎樣的光景呢。

「我一生都不會忘記。在那一年,幾乎所有的災難都降臨在這個小小的島國之上。颱風、地震、海嘯、火山噴發。各種天災席捲了這片土地,數以萬計的人類死去、無家可歸。地獄也不過是這般景象了。」

我彷彿看到了一片廢墟和火海,無數的人在那副地獄般的光景中掙扎着死去。而我只能在一旁看着,無能為力。就像是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一樣,這些場景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居然還發生過這種事情......」

我根本想都沒想過,這座繁榮的城市背後,居然還有這種慘痛的過去。

瀧川對我的回答只是微微一笑,隨後重新端正了坐姿。開口說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正如你所見,這從掌控了這個國家的實權之後,到了今天已經基本恢復了以往的輝煌了......不,應該說更勝以前。」

聽過他的描述之後,我也大致明白了這個國家的情況了。我試着簡單地整理了一下:這裡過去曾經被稱作為“日本”的國家的首都城市,但是在八年前,經歷了一場前所未聞的大災難之後。人民深陷苦難之中,政府也支離破碎。但就在這時候,有一個被瀧川稱為教會的神秘組織出現了,它於這千鈞一髮之勢,解救了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日本。然後,席捲日本的天災也神奇的停止了下來。自此日本開始了長達數年的重建,教會也成功的從原政府那裡奪過了政權。

這就是我從瀧川他口中得知的關於這個國家的全部情況。但之前也有提到過的,在他的敘述中,有讓我很在意的事情。

「之前你也有說過,我正在被教會通緝什麼的是吧?從你剛剛說的那些之中,也有提到教會這個組織。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呢?這個國家現在又是什麼樣的情況呢?」

「月......」瀧川話到嘴邊卻又停住了,然後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關於那個教會,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那是個崇拜月之女神塞勒涅的宗教團體。是個非常神秘的組織,在八年之前幾乎沒有人聽說過這個教,而他們在接管了政權的同時也管制了關於他們的情報。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不是很喜歡他們。」

窗外和煦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之前那種陽光和善的表情也不再了。現在他的臉即使在陽光下,也顯得有些陰沉。

「現在,這個國家被稱作月之國。」說話時他的眼中,泛着憂鬱的光芒。「而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城市,便是它的首都:月神都。」

「月神都......嗎。」

淡黃色的窗帘被風吹起,在他的身邊飄舞着。微風吹起他少許的頭髮,這樣的背景,讓我感到一陣落寞。我想,他一定是在那時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吧,我無從得知。

「好了。言歸正傳吧。」他長舒了一口氣,關上了窗戶。那些惆悵的表情似乎全都被他隱藏了起來,又變回了平常的表情。坐到了原來的位置上。「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總是活在過去的回憶里,是無法向前進的。」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直直地盯着我,那雙好像能把我的一切都看透一樣的視線,讓我感到有些不自在。

「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也是一樣的,和我。」

「什麼一樣?」

「活在過去。」

「我沒有過去。」

「不對。」瀧川在說這話的時候情緒變得有些激動,但他很快就平復了下來。「不論是誰都是有過去的,你也是。我能明白的,你在對失去記憶前的自己耿耿於懷。」

「那是當然的吧。失去記憶之後想要找回記憶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但你不能否定,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會這樣永遠想不起來任何事情。不是嗎?」

「......」這正是這幾天來一直困擾着我的事情,如果我就這樣一直什麼都記不起來,那我到底該.......話雖如此,但被人這樣直接指出來,還是會感到不爽。「我會找回記憶的,絕對。」

不知為什麼,困擾我的事情被眼前這個男人點出之後。從我的心中誕生出了一種奇怪的感情。那是促使我對他的話語發起反駁的,我無法理解的情緒,即使這對我沒有任何益處,但它還是會讓我說出與此刻的想法相左的話。

「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性。但萬一,萬一我說出的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了的話......」

瀧川注意到了我情緒的波動,揮手示意我冷靜下來。

「當你不管怎麼努力,也無法想起有關以前的任何記憶。屆時,你會怎麼做呢?是會像之前那樣,永遠的作為一具空殼徘徊下去呢,還是說......」

瀧川在這時突然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說,但其實我已經大概猜出了他之後想說的了。

「不用說了。不存在那種可能性,我一定會找到的,屬於我的記憶。而且你不是也知道嗎,我正被教會通緝這件事,如果是那個教會的話,說不定會知道什麼也說不定......」

我沒有接著說下去。接下來的話,我不管怎麼也說不出口。是嗎......我是在害怕嗎。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另一件事......我在想。你真的,做好了面對過去的準備了嗎?」

「......那便是,我的命運。」

「那你為什麼又要掩人耳目,逃避教會的追捕呢?」

「那是......」

我啞口無言。

「你是在害怕吧。」

「才沒有。我只是......只是......」我有些慌亂,話語也變得斷斷續續。支支吾吾地想要找個好理由反駁。

「別想騙過我。」瀧川的一句話就斷送了我的這個念想。「就算你能夠騙過我,也無法欺騙你自己。」

「我自己......」

「不要逃避,直視自己的過去。」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站在我的面前了,瀧川把他的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那雙堅定的眼神就像是要貫穿我一樣盯着我。「然後。你只要成為你自己的就可以了。」

「我......成為我自己?」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對於他說的我也有些似懂非懂。

但瀧川的那熾熱的眼神一刻也不離開的盯着我的雙眼。從那綻出光芒的瞳孔中,到底蘊含著怎樣的深意呢,而那視線,又是想要傳達什麼呢?

可能是被他的情緒帶動了吧,我試着閉上眼睛,過去這兩天的時間裡,發生的各種事情,都清晰地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迷茫、徘徊、遊盪、跌倒、拯救、背叛、自我厭惡、逃避。而在那漫長的走馬燈的盡頭,出現的是在鏡中映照出的,我的臉龐。是嗎,原來我一直以來......

我緩緩睜開了雙眼。

「是嗎。原來,我一直在逃避嗎。瀧川......我明白了。」重新睜開眼之後,我看見瀧川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態,從他抓住我肩膀的那雙手上,我第一次感到了某種溫暖。就像撥開了心頭的雲霧一般的感覺。

「瀧川......我明白了,我不會再逃避了,我要......我要!」

但在我第一次準備表達出內心的想法的時候,從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它把我想要說的話打斷了。

瀧川也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但仍然放開了抓住我的手。

「......不好意思,稍微等一下。」瀧川示意讓我坐在原地,然後徑直走向門口去開門了。當他走到一般的時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過身對我做了個手勢,示意讓我躲起來。我在一瞬間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迅速地站起身來,從沙發上翻過去躲在那後面。瀧川在看到我已經躲好了之後,才有條不紊的去把門打開了。

「你們兩位是?」因為我躲在沙發的後面,所以只能聽見聲音卻看不見他們的動作,只能憑藉想象來描繪出發生在門前的事情。

「喂。你們要做什麼......」

能聽見有幾個雜亂的腳步聲進到了房間里,兩個陌生人粗暴地推開瀧川奪門而入。

「你們到底是要幹什麼!?」

瀧川被推倒在了地板上,仰望着從他面前走過的兩人。

「喂,小哥。這個房間里就你一個人嗎?」

是個陌生的聲音,聽上去有種青澀的感覺,年紀應該在十八歲左右。他回過頭向躺在地上的瀧川問道。

「是的,就我一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喂,夏川,你說你看到那傢伙進到這裡來了,確定嗎?」陌生男人並沒有理會瀧川的回答,轉而向被他稱為夏川的同伴問道。

「我很確定,我親眼看見的,不會有錯。」這個聲音應該就是被他稱為夏川的人了,聽上去和他年齡相仿。

「是嗎。」

「我說你們,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瀧川重新站了起來,想要阻止那兩個不速之客的為所欲為。

「喂,夏川。讓這傢伙稍微安靜會吧。」

「遵命。」

隨着一聲沉悶的響聲,剛剛站起來的瀧川又被夏川一拳打在左臉頰上,瞬間就被擊倒在地。同時,那兩名不速之客開始在房間里翻箱倒櫃尋找起什麼來。

瀧川他......被打了?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該不會是入室搶劫吧......不,從他們剛剛的談話來看,目標好像是我......莫非是教會的人。不管怎麼說,這種情況下我也不可能再沉住氣了。不能再這樣牽扯到瀧川先生了,必須要阻止他們兩!

「不行!!!」就在我準備從沙發后一躍而出的時候。躺在地板上的瀧川發出了痛苦而顫抖的嘶吼,我被他的聲音鎮住了。「快住手,你們兩個。在別人的家裡為所欲為。」

「瀧川......」

我猶豫了,剛剛還想一躍而出的像彈簧一樣的雙腿現在也開始顫抖了起來,瀧川剛剛的話,決不僅僅是對那兩個不速之客所說的。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瀧川的話讓我動搖了,同時,我也想到了他們倆是教會的人。如果我被他們抓住了的話,到底會......而且,也會連累到瀧川先生背上幫凶的罪名,那樣的話,倒不如一直躲着直到他們離開更好一些。

就在我思考着該怎麼辦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向我這個位置走來的腳步聲。看起來他們已經把瀧川公寓的其他地方,卧室,廚房,以及大廳都搜查了一遍了。只剩下這個位於客廳角落的地方了。

這樣下去會被發現的,如果他們靠近這裡的話,一眼就會看到躲在沙發后的我的。我環顧了一圈四周,想要找出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重,越來越快,越來越接近我。不禁讓我覺得這簡直就是直奔我來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離他走到能發現我的位置也越接近了,必須快點做出決定了。我觀察了周圍的環境之後,發現共有三處地方可供我選擇:

首先第一處,是位於我右手邊的,書架與牆壁之間的一處小小的夾縫,正好是夠一個人藏身大小,不過很容易暴露,只要向右撇上一眼,就能夠發現我。另一處,則是位於我正前方的洗手間,它的門正微微敞開着。但躲進去需要開關門,說不定會被發現。而至於最後一處,便是位於我左手邊的,那扇關上的窗。我把它作為最後的逃跑手段,根據來時的記憶,這裡大概有十八層樓那麼高。

我現在能夠感覺得到,那個人,幾乎已經站到沙發前了,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步,我都身影都會在那瞬間暴露在他的視野里。現在就是必須做出抉擇的時候了。我做好隨機都能衝出去的準備,但在那之前必須先有什麼東西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行。要等待機會。

目前最安全的選擇,就是衝進眼前半掩着門的洗手間里,它離我只有不到兩米的距離。但屆時,必定會發出聲響和暴露行蹤。怎麼辦......出其不意偷襲他或許也是不錯的選擇。

在我對現在該做什麼抉擇感到為難的時候......

「喂!你這傢伙!快放開我!滾開!」

向我走來的男人似乎被什麼人纏住了。

「該滾的人應該是你們吧,在別人的家裡這樣胡作非為......」

看起來應該是瀧川拖住了他,我緩緩從沙發后探出頭,看見了瀧川正在和一個陌生男人的背影扭打在一起。

「瀧川......」

我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快速地站起身來,關上洗手間的門。但同時,這一舉動所發出的一聲一響都沒有被那個陌生男人的耳朵聽漏。

他擺脫瀧川的糾纏之後,一個跨步就走到了沙發後面,但那裡早已沒有半個人影了。隨後,他又把視線轉到眼前那個洗手間的門上。

「我確實記得......這扇門之前似乎並沒有關上。」當他注意到這一細微的變化之後,開始向著洗手間的門口逼近了。

一步、兩步。並不是很遠的距離,他來到了門口,把手放在門把手上。

在稍微等待了一兩秒之後,緊接着一口氣擰下把手推開洗手間的門。而在那扇被推開的門的裡面,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我在他右手邊不遠處的,書架與牆壁之間的夾縫中,看完了這一切。在瀧川吸引住這個男人注意力的那個時候,我把洗手間的門,從外面關上了,然後又快速地移動到了這個地方。

「喂,夏川。這裡看起來沒有別的人了啊。」

陌生男人像是很失望的嘆了一口氣。邊像他的同伴大吼道,邊離開了洗手間。

「看起來成功騙過他了啊。」我在心裡默默地如此想到,同時放心的深吸了一口氣。全身在這時候同時放鬆了下來,以至於我差點從緊靠的牆壁上滑落到地面上去,還好我及時撐住了身體。

但也是在這一瞬間,我抬起頭往上看的時候。看到了一張臉。有個男人,正從書架那邊探出頭來看着我,他臉色鐵青,但相貌端正,身上穿着像是某所學校的制服。

我完全被這一幕嚇到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是......」

「找到你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衣領把我從書架與牆壁的夾縫中拖了出來。看來他應該就是那位名叫夏川的人的同夥了,和外表不符的巨大力氣,讓人根本無法想象這是從這個羸弱的身體使出來的。我的身體失去了平衡,任由他的擺布,就像個枕頭一樣被他抓起來拖着走。

「真是讓我好找啊,以為耍這種小伎倆,我就會找不到你嗎?啊!」被他拎着我的衣服讓我感到有些勒痛。他一把把我甩在了沙發上,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另一名叫做夏川的同夥也站在旁邊了。

「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人,又有什麼目的?」

我怒視着他們,想要從沙發上起來。

「哼。」只見他們之後那個不知道姓名的陌生男人突然冷笑了一聲。「真是個好問題啊。」

還沒等我坐起來,他就抓住我的衣領,一把把我拉了起來。他那蒼白的臉頰簡直就快貼上我的臉了,用充滿惡意的眼光惡狠狠地盯着我。

「聽好了。」他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我的名字,是神代 蓮。給我記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