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辞了车夫独自上山,可他执意收了钱要将我送达目的地,见他利索的将车马拴在路边,将我的行李提下,我也没有再拒绝他的好意。

“我这老骨头还硬朗得很!”我伸手去接行李,他却一股脑全部背到背上,走在我的前面。

时值四月,山里的空气爽朗,飞鸟雌从于林木间上下欢腾着。行过一段泥泞小路,踩上人工铺垫的石板,半山野的樱花映入眼帘。

“不知老爷来这荒山之中作何事?”他头也不回的问道。

“只是来见隐居于此的故人罢。”

我于纷扰世事中脱离,只为寻个僻静处养养心。

车夫大笑:“我在这山脚跑了十来年,头一遭听闻这荒山之中仍有居者,不知在此处落脚的又是何方仙人?”

我沉吟,“东渡远洋而来一老僧也。”

天空灰蒙蒙的,随着木屐哒哒,入耳的溪流声愈来愈近,我陶冶于这番樱色之中。待过了弯道,视野豁然开阔,溪流散了樱瓣于足下穿过,一座破败的神社坐落在不远处的一潭泉水旁。

“据当地人说,此前在这供奉着山神,可惜了天灾战乱毁了这里,现在只有部分同我一般年纪的本地人偶尔过来参拜。”

泉水泠泠,我注目着那残破的鸟居,惊鹿敲打着山石催着溪涧匆匆,久久伫立,我示意车夫放下行李杂物,“回去吧,送行至此物品又多,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吧。”

“前面小路年久失修,不像这边还有人迹,山间碎石,路又不识,待陪老爷过了前面石子路再回不迟。”

我苦笑,让他待在原地,我绕过废弃的手水舍,想着参拜一下此处,来到拜殿前,竟发现这里虽处处破旧,麻绳和铃铛却是崭新的,赛钱箱上扔了御币,但我想此处应该没有神使一类;箱木显然是有人不久前才擦拭过,瞥了眼箱底,竟发现散落着些许零钱。

参拜毕,回头喊车夫继续赶路,他却神色疑惑的呆望着我。

“走吧。”

我挥挥手,他这才重新将行李放回肩上,随在我身后。

远方山顶处传来沉闷的轰隆,不一会儿竟淅沥起小雨,好在雨落的不密,我从随身物品中抽出一把油纸伞为他遮雨。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您替我托运行李,应该的。”

“谢老爷。”

沿着脚下的碎石路,迎见有人自山上下来,是一位同车夫般年岁的男性,近了,忽发现在他身后还随着一名女子。擦肩,霎时四目相对,她很快闪回眸光,幽幽的跟着那男人下山去。我用眼角余光送离他们的背影。

“那是邻村的痴呆汉。”

车夫见我关注着他,这样告诉我。

远山轰隆,一老一少踱步在山林间,行李何重,他无一声抱怨也从不肯歇息,生怕晚了我到不山上去。其实从山下至山间并无多远的路程,只是几日的落雨,使得山路坎坷难行。行至岔道,有一落在树根里的小祠堂正对着路口,祠堂前摆着些馒头。

大概是刚才那两人供奉在这里的。

过了那段坑洼小路,我将行李从他肩上取下,又多付了些钱与他,他推辞后连连道谢,对我说要是重回新城,他仍愿来接我。脱去负担,他转眼便隐到竹林尽处,我惊讶于这哪里像是老者。

雨点在不经意间歇了,我重整物品,踏着前面最后的石梯行进。大概走到路尽头就是他的居所。

“喂,少年!”

似有什么人在呼喊,于是回头向身下的竹林望去,并未张望到半点人影。只道是幻听罢了。

嗒嗒嗒嗒——

几枚石子落在脚边,我驻足回看,扫视四周,确实没有什么,心生疑惑,却不以为然。转身继续行时,头顶上传来厚重又熟悉的声音。

“方明君,贫僧在此恭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