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早早地睡下了,因为第二天一大早要去山里找野味。

一天的遭遇早已让身体疲惫,闭眼没多久便睡着了。不知什么时辰,大概半夜罢,雪灵醒来,摸了摸软软的肚子。

踮着脚下了床,看了一眼熟睡的云清,她小心地走了出去,直到到屋外后才打开手电筒。

依稀记得灶房和仓库的方向,捣鼓一阵,叹了口气。搬来凳子坐在屋檐下,撑着下巴看了看天,然后看着走来的云清。

云清在她面前停住。

“咕~”

云清忍不住没笑,把手上的水果递给她:“洗过的,吃吧。”

雪灵一边吃,一边说道:“你们真的能忍住那些美食的诱惑吗?你真是怪物,汐汐姐也是——唔,好吃!还有吗?”

自然是没有的了,然后第二天一大早被云清叫醒,迷迷糊糊地进了山林。

山间空气清新,神清气爽。

跟着云清走了一会,她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昨晚有设陷阱么?我们是直接去陷阱那儿吗?”

“陷阱?那太麻烦了。”

看着云清认真的脸庞,似乎不在开玩笑,不禁问道:“那现在我们是去捉鱼吗?”

“捉兔子。”

她想了想,甩了甩脑袋,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摆脱,你不会满山跟着兔子跑吧?”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吧?我们真的要满山跟着兔子跑?”

雪清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云清却很有信心:“做陷阱太麻烦了!你不是想快点吃吗?”

“但是……”

“你听说过‘听风’吗?”

“听风?”

她使劲在脑中回忆,却想不到这跟捉兔子有什么关系。

“嘘——”

他侧着耳朵,听了一阵。

“跟着我。”

跟着他跑了一阵,不敢出声,却眼见他越跑越远,直到没影儿了——

“等等我……”

却见他侧着耳朵,在原地转动。似乎找到一个方向,猛地蹿了出去。她不得不跟上去。本来受着饿,这下跑了之后只觉得头昏眼花。如此反复之后,她想道:我就不走了!你不是会什么‘听风’吗?我就在这儿等着,你能抓着兔子,还找不着我?

等了一会儿,只见云清拎着兔耳朵走来。她有些心有不忍,不过想到马上会成为盘中餐,口水忍不住泛滥。

“一只够了吧?晚上抓些鱼,差不多了!”

“嗯嗯!”拼命点了点头,拍在他肩膀上,“你还蛮厉害的!那‘听分’什么的这么厉害?”

“是听风。这是我们鬼道独门算术,也算是我掌握得比较好的算法。它能靠着风传来的讯息来计算,能不厉害吗?”

“我们也有推演啊,不用靠风,直接心算就可以了!”

“那个我也会啊!”只不过会一点罢了。但雪灵瞪大了眼睛:“啊,你真的会?汐汐姐都不会,你居然会?”

“你的汐汐姐不会的东西多了……”

“但汐汐姐很厉害啊,我们龙虎山这个年纪的就属汐汐姐最厉害了!”

云清忍不住问:“她有多厉害?”

“不知道诶,反正师兄姐都打不过她——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这时,云清停住了脚步。

雪灵见他面色凝重,不禁问道:“怎么了?”

他缓缓地说:“家里出事了……我们得快些回去!”

远远地,便看到浓烟冲向天空,烧焦味渐渐变浓。

越临近,心越慌,越不敢相信。

从未料想过,眼前的道庙,已然葬身火海,而且火势越来越大……

那些古籍——师父的一生心血啊!还有古剑、符箓、师父遗物和师弟的东西……

“喂,云清,你清醒点!云清!”

思绪被拉回现实中的火海,一只手被雪灵拖着,他才发觉自己快要跪在地上。

“我没事,”他站起来,“只是想起几十年前,也发生过这样的火灾。”

火应该灭不了了,也没办法灭,整个森林也许葬身火海也说不定,最重要的是我们得逃出去,在阵门开启之时不能死!而整个山林野鬼很多,没有充足的符箓肯定不行的……

“你有什么重要东西没拿吗?”

雪灵握着玉佩看了看,摇了摇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要……”却见云清已经冲了进去。

“喂!”

只听得声音烧得发焦,浓烟甚是呛人。

这傻子,有什么东西比生命还重要吗!

她低着身站远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大门。

一会儿,云清冲出来了,浑身狼狈。

“走吧!”他握着一把铁剑,包里揣着黄纸,“走!离开这儿!”

云清回头望了望,不知因为什么,或许烟熏得缘故,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空)

怎么回事?这座庙不是被烧了吗?

他翻看着古籍。

果然有它,难道他没死?兴许是后人所为罢。

走在庙内,捡起衣物看了看。墙上挂着一宝剑,取下,细细端详。

不过一把普通的铁剑而已。

庙里的人呢?也许出门了罢。不论如何,先把古籍烧毁了罢。

纵火于庙内,走出大门。

没走多远,说时迟那时快,地上迅速结冰,连同树木被冰霜覆盖。脚被凝结,霎那间下半身被冻住,眼见冰霜蔓上上半身却毫无办法。

“谁!”

冰霜在脑袋下面停住,只见一人从树林一旁走出来,一脸冷峻。

“这是寒冰狱杀阵吧,看样子在这里埋伏我很久了。你就是当年那位的后代吧,别怨我,要怪就怪他太弱了。你看,你强大了,就能把我困住,就能杀死我。弱小被强大杀死,天经地义,这不是自然之理吗?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座道庙的?”

“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能活这么久的?”

看着他脸上的吃惊表情,心里叹道:果然,你什么都想到了……

“老不死的妖怪,我观察了你十年,我认得你,你却不认得我。”

“哦?你知道我是谁?你就是他?不,你不是,我亲眼看着他魂魄四分五裂——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就足够了。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我留着你没死,是想问一些事?不,你是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杀死你!无需多问,你的所有事情我了然于胸,比如我当年花费数日作好的阵法被不善破阵的你给破坏,你用的法子我一清二楚。”

持剑缓缓走近,剑身冒着寒气,似乎结上一层冰霜。

“比如你来到这里设下鬼杀阵,欲行养蛊之术,伤天害理,又施了‘飞仙十八针’,逆天而行。不过你修炼的本是邪术,不足为奇。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儿,做了你的试验品。不过你也不用试验了,这种险招只是拔苗助长,最终肯定是道术全失的命运。”

扬剑砍下一手臂,落在冰面上。猛然之间,自己的左臂同样脱落,结上冰霜,滚落在地。

冰中人突然笑起来,仿佛嘲笑一般。

他双指捏诀,指向臂膀,伤口被一层冰覆盖,鲜血被止住。

“这个地方,是你的命门。”

仅剩右手,用剑指了指后脑勺,刺去。冰中人面露惧色,颈子被刺穿。拔出,挥剑砍去,脑袋被劈开,掉落在地上。拿起脑袋,却发现变了模样。

他喃喃道:驱鬼降头术?若不是依靠阵法,半身修为都很难废去。也罢,我最多只能走到这一步,下一步就看你们的了。

解了阵法,寒冰融化。他捡起衣服中藏放着的冥渊和令牌,离开了此地。

此时冰中人摆脱了寒冰束缚,捂着臂膀的切口,冒着黑血,裸身向远处逃去。

他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不是施了鬼降术,换成养了几年的小鬼,自己将会命丧于此!

一洞穴中,张喜和张乐正在闭目眼神,借着“飞仙十八针”激发潜能,修炼高深道术。察觉到来人,睁眼,却未见人影。

“是我。”

二人大惊,急忙稽首道:“高人,您怎么来了?”

高人的声音回响于空中:“我要离开此地了,尔等需尽全力完成阵法,如此才能完成我和你们师父的命令。”

“是。”

“张喜,会画传送阵吗?”

“此等小事,包在我身上。”

“嗯,”高人站在阵法中,“我走之后,小心手持双剑之人。”

“是。”

等到高人气息完全消失不见,二人方敢抬头,继续开始未完成的修炼。

(空)

捧起清水,用力在脸上搓了搓。起伏不定的水面映照着他的狼狈,心神略微恍惚。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少女在旁边蹲着,用树杈拨动着水花。

少年望了少女一眼,转而低头看着水面里的自己,起起伏伏,弯弯折折。

“走吧。”

少女疑惑着望着他,很想问“去哪”,但没出声,十分小心,毕竟眼前这个人失去了家,一声不吭地跟在后边。

少年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溪水,捡起铁剑握着。他抽出剑一小部分,似乎能从清冷的剑身看到自己的面容——赤渊,鬼道名剑,吸收日之精华,以至阳真火铸造而成,用时则火蔓其身,鬼怪不敢近,一旦被砍中,将会彻底被烧灭,世间存在的痕迹将被抹去,无缘轮回命运,以达到彻底消灭鬼怪的目的。然而或许是自己与它无缘,或许资质不够,它在自己手里就是一把普通的铁剑。赤渊与自己无缘,无法驾驭,而师父交给我的道庙彻底化为灰烬,鬼道这个分支在我手里真的走到了尽头。师弟不知何方,师伯也早已离去,这几年的平静,却突然一下子被击个粉碎——走吧,说得轻松,说得潇洒,你能走哪?

少女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吕云清?”

“嗯。”

“我们去哪?要不要回去看看?”

回去?火势凶猛,连这片森林都有可能淹没,回得去吗?况且那么厉害的师伯所设下的阵法,竟被破坏,还故意纵火,也许是师伯的仇家罢。他们高人的仇怨如何掺合?自己回去或许碰到了,岂不是必死无疑?

“回不去了……抱歉,雪灵,让你卷进来了。”

雪灵摇摇头:“云清,我没事,倒是你……”

“我没事,”他正要走,却突然想起什么,“糟了!你的黄符呢?”

“符?”雪灵向身上看去,又摸了摸背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兴许在跑的时候弄掉了!她好奇地向四周看去,而云清急忙拿出一把符箓,抽出一张递在她手里,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还在。

他嘱咐道:“好好带着,别再弄掉了!这可是最后一张了。”

“哦。这个避鬼符,它有用吗?”她心里想道,除了让眼前明亮一点,好像跟不贴差不多。附近没有一个人,好安静啊……

“走吧,山里多野鬼,不会像你来时那么幸运了。咱们在这附近待个两天,阵门打开之时,就可以出去了……”

他摇摇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遥望着对面的树林深处发呆。石头的冰冷涌向身体和大脑深处,使疲惫的自己松懈下来。雪灵扔了一会石头、淌了一会水后,便坐在旁边,抱着膝盖,时不时朝云清侧脸瞅去,却不知说什么。她想了想,打破宁静:“我们在这里待着,待到两天之后吗?”

“不。”

“能摸一下你的剑吗?”

“你看吧。”

她捡起石头旁的赤渊,细细端详。横竖看了个遍,没看出什么非凡之处。

“他有名字吗?”

“赤渊。”

赤渊、赤渊……雪灵似乎从哪听过,但记不得什么时候。她抽出宝剑,双手握住,正细看之时,霎那间,一团火猛然从护手冒出,眨眼之间便蔓延至剑锋,整个宝剑被大火包裹,吓得她没握住,赤渊哐当掉在地上。

“你看到了吗?你的剑……”

云清震惊地看着雪灵,她双手颤抖着,浑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想想……你能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吗?”

雪灵迟疑了一下,告诉了他。云清算了算,语气有些酸酸的:“你真的不会道术?”

“真的。爸爸说我不适合修炼道术。”

“你知不知道你五行中火很旺。”云清摸住她的手,“果然,手总是暖暖的。”

雪灵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任由他握着。她说:“是啊,我知道啊。但是刚才为什么赤渊会……”

“我猜的话,应该是你的五行和赤渊产生了共鸣。”

“那我会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这可是我们鬼道的宝物,结果被一外人给能操纵了——你知道鬼道有多少人希望像你刚才一样吗?我用了它这么多年,它在我手中如一把废铁一样,连砍柴都不顺手,我是日日夜夜地希望它能像古籍中描述的那样……不会有事的,放心。也许这就是缘分吧,遇见你。”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握着女孩子的手。他笑笑地把手收回,捡起剑,对准天空,如往常一样反射着白光。他把剑放在雪灵手上:“你再试试。”

雪灵迟疑地接过剑,如刚才一样的动作,却没什么变化。

“你使使劲。”

“刚才也没使劲啊……”

云清“唉”了一声,把剑收回鞘中。双手枕在脑后,躺在石板上,望着晴朗的天空。

“能走了吗?我感觉周围变得凉飕飕的了。”

“莫慌,让我休息一下。你休息好了?”

雪灵点了点头,颇有些无语:“你都休息好久了!”

“那出发吧。”他的力气回来不少,沮丧迷茫的迷雾被扫去了不少。

“嗯,”雪灵看看周围,抱住了双臂,“快走吧,发生刚刚那件事后,我觉得周围越来越冷了。”

突然自己的脸被碰冰冷了一下——

“还挺暖和的,怎么会觉得冷呢?”云清收回手,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干嘛?又是摸手,又是碰脸的。难道没人告诉你女孩子的身体不准随便摸的吗?”

“不会吧,云风的身体我都摸过几百遍了,人家也没说什么。”

“云风是谁?”

“我师弟啊。”

雪灵一阵无语,她想起这家伙跟着他师弟在道庙里呆了十几年,之前洗澡的时候也是——

“啊!”

“怎么了?”

一个人影躲在树后面,惨白的脸上露着阴森森的笑容。

“那颗树、那颗树后面——有人!”

“哪棵树?”

“那颗!”

云清顺着她所指方向,紧握赤渊,却没看见一个人影:“是哪棵树吗?你是不是看错了?”

眨眼间,人影似乎随风如烟一般消失在视野中,仿佛不曾存在过。她知道那是什么,她曾经见过……

“你的避鬼符还在,怎么会?”云清却没感受到任何异常。突然他抱起她的脸颊,靠近,认真地观察着她的眼眸:“你能看见鬼吗?你的眼睛……”

雪灵一下子惊住了,呆呆地感受靠近的气息。

微风轻轻拂过,如海风轻轻抚摸。

眼瞳如棕色宝石般泛着晶莹,旋而变得翡翠绿般通透,继而如红宝石般夺目璀璨,然后变得星空般深邃,最终变回了自己的脸庞,呆呆地望着眼中人。

心猛然跳动了一下,像整个人沉浮在水中,云清摇摇头,转向一边:“眼睛没问题,避鬼符也没问题,如果你真的看见了,说明此鬼怨气极重,乃恶鬼,怨气重得能让人看得见……”

后背突然被狠狠地拍了一下

“都说了,女孩子的身体别乱碰啊!”

云清懵然,看着雪灵,却见她的脸如晚霞般红透:“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胡说,明明你的脸也很红!”雪灵嘟着嘴,莫名感到生气,“笨蛋,你突然干什么啊!”

“对不起,只是你的眼睛让我特别在意……”

“你要看就说,别突然这么直接!”她哼了一声,“明明那里有鬼,你还这么做……”

“这有什么,虽然我没见过鬼,即使怨气如此重的鬼,但我也知道,这座森林有很多鬼,据说是阴阳两世之外的第三空间,鬼既不能去人间,也不能到阴间,只能在这里游荡。我在这儿活了十几年,又有什么呢?”

“不是啊,明明气场变了!鬼也不是之前的样子!这里变得阴森森的,明明是大白天!”

“你怎么知道?你之前见过?”

雪灵顿了一下,别过头:“要你管!”

云清不知怎么说,只得往前走:“我们往阵门方向走,不必担心,我都走了几十年了。”

两人往往树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