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仙侠,没有神仙;说是武侠,没有武功;说是现实,没有真实。

这是关于斩鬼人的故事,一个术士世界的故事,用传说或民间的法术斩鬼的故事。

“您相信世上有鬼的存在吗?”

跪坐在冰凉木板上,师父遗篇《凶煞录》放在一旁。蘸着墨在黄符上一笔一画,脑里不知怎地回想起这句话。

一个小孩问道:“师父,您相信世上有鬼的存在吗?”

师父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再想了。”

另一个小孩问道:“师爷是不是有重瞳啊?他能看见鬼吗?”

“我不说你们是不是就不睡觉?”

师父叹口气,看着眼前的小孩:“鬼是阴间的产物,人是阳间的产物,阴阳相隔,按理说是看不到的。但有重瞳的人可以看见鬼。这世上有三种人:有的人生来就有重瞳;有的人生来没有,但有那种资质,却必须得用刀子在眼上划一刀。”他拿起小刀,在小孩眼前比划了一下,“就像这样。但我们属于第三种人,就算划上一刀,也不会有重瞳。”

小孩看着眼前晃动的刀子,咽下一口水。

“问你师弟去!当师兄的不好好读书,就知道玩!”

师父恨铁不成钢,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小孩有些冤枉:“那些书上的字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只有鬼才看得懂!况且师弟读那么多书,剑还没我耍得好!”他碰了碰旁边的师弟:“喂,吕渊,你说我们有重瞳吗?”

吕渊看着师父手中的小刀出了神,猛地醒来:“啊,斩鬼有很多法术的。像师兄练的御剑术,也是可以斩妖除魔的。”

师父在小孩额头上敲了一下:“别再看了,毫无根据的传说罢了,你也信?”

吕渊低下头,摸了摸有些发疼的小脑瓜。

师父叹口气道:“我们鬼道向来只适合天资聪颖的人修习,说实话,包括你师父在内,我们的资质只是一般,你们就别想多了,专心跟着师父研习古籍吧!”

小孩不服气地说:“我会御剑!师弟会用符!师父您也会推演!”

“吕靖,这些东西正派的也会,正派能和鬼道比吗?吕渊,你说咱们道门的根本是什么?”

“驱鬼之术。”

“所以啊,老实跟着师父研习古籍,等你们到了弱冠之年,下山我都不拦着你!天生重瞳者百年不可得,一旦被发现,天下群起而诛之,毕竟历来重瞳者都会搅动整个术士世界。所以你们该为自己感到庆幸吧,还一天天想啥呢?”

赤渊挂在墙上,一动不动,布满尘埃。

夜晚,师兄弟躺在床上。

“呐,吕渊,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啊?为什么每次下山时,感觉浑身冷飕飕的?”

“不知道。”

“听师父说,师爷曾经是斩鬼人。哇,十步杀一鬼——唰唰唰!吕渊,你想当斩鬼人吗?”

“想。”

挥笔写好信,放在火舌上,渐渐卷曲,化为灰烬飘向空中。

“师兄,交给你了。”

“师弟,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师弟看着怀里的孩子,shun着手指,安详地睡着,嘴角露着微笑。

“这孩子也是可怜……”师弟看着眼前男子,责怪道,“你可真舍得,够狠心的!这么可爱的孩子留给我,你可真舍得!”

师兄并未回应,只是说:“师弟,我走了,你多保重。”

“嗯,一路顺风,注意安全,按照约定行事。”

看了许久的《凶煞录》,牢牢记住眼前这个凶煞。

夜已深,手颤抖地放下书本,将之前画好的符箓随身带上。

寿限终究是提前了,古籍上记录的“人命天定”被我推翻了,不知是开心还是伤心。

没有遗憾了,除了一件耿耿于怀的事,先天定死的命运。

我拾起一旁的小刀,对着镜子看了许久——苍老的容颜,灰白的发丝,浑浊的眼睛。

终究是刺向了浑浊的眼睛。

忍着撕心裂肺,抓起赤渊便冲入黑漆漆的庙外。

凛冽寒风,似乎冻住了伤痛。世界被印上深红色,阴森的笑声渗入耳中。

一切场景正如少时所想。

踉踉跄跄地走入平滑的湖中,停下步伐。寒风吸入肺中如刀切一般,不得不单膝跪下,剑把撑着胸口,颤抖着呼吸。

月色染为鲜红,瘆人的笑声愈发接近。赤渊愈发不受控制地抖动,我知道,终究来了。

“来啊!来啊!”

拔剑!

剑影闪动,血手魔头被砍下,消失不见。刺入黑影中,赤渊兴奋地**着血气,贴上黄符,念道:

“爆!”

抬眸,剑影舞动,散落片片血红。抖动剑舌,藉着散落血花,向远方巨人砍去:

“波斩!”

几道剑波飞向黑影,旋即爆裂。

白色剑光撞向面前的黑影,一个接一个切开。

一只巨手怒吼着,一把将赤渊捏个粉碎。一股大力踹在腰间,滚飞开去。

“赤渊!”

挥手,破裂的碎片从冰面上升起,穿透几个冲来的黑影,回到手中,重新组成剑身。无数黑影四面八方冲涌而来,我把黄符贴在冰面上,赤渊狠狠穿透黄符刺入湖中:

“破!”

无数裂缝从脚边蔓延开,猛然间炸裂,落入深渊。

睁眸,便处一片森林中。松盖、树杈、草丛,红眸乍现。

尖锐的叫声刺破耳膜。

挥手之间,赤渊散成碎片,穿透跳下的、扑来的。刀光在空中飞舞,像暴风雨中的花瓣,切碎一个个黑影。

凝聚念力,碎片聚拢成剑身,将符箓摁在身上:

“雷!”

如闪电般离地,飞到树林之上。俯瞰脚下如炼狱般,贴上符箓:

“火!”

奋力斩下,火光轰在大地上。

背后一阵凉意,回眸,一把大手从天拍下,手上眼眸狰狞。

血从嘴中咳出,溅在剑上。拍打背后染上的火花,甩开赤渊上的血液,直身仰视大手上的眼眸。

“你终于来了!”

炼赤渊于火光之上片刻,双指闭拢,将火从剑身上抹去。火焰霎时包裹着赤渊:

“我可等你好久了!”

狂笑,隔空挥剑斩向大手:

“波斩!”

赤红色如月牙般,将其大卸八块。

“雷!”

如迅雷般追上逃跑的凶煞,冲向树林深处。渐闻水声轰鸣,豁然开朗之时,千尺瀑布从星空中飞泻而来。凶煞冲入瀑布,消失不见。迟疑少许,便跟随冲入瀑布之中。

睁眸,豁然开朗,于一片荒原之上。日月同天,天空一如大地般灰暗。举剑向四周望去,皆为白骨累累。冰冷的触感抓住脚踝,凝固的鲜血渐渐解封,四周数万鬼兵站了起来,像翻涌的白色波涛。惊觉背后凉意,马蹄声渐近急促,猛然回眸,无头骑士举枪刺来,将我挑飞。埋伏已久的凶煞张开巨口将我吞下,落入深渊。

结束了么?

烧焦味愈发浓重,灰暗的天空被冥想室高高的天花板替代。师父与纸张与寺庙,透过火光变得模糊起来。

感觉自己漂浮在虚空之中,赤渊漂在一旁,红光熄灭。这里或许是恶煞的腹中吧。

虚弱感充斥着全身。摇摇晃晃站稳,摸向右眼,血水已干。火光与虚空把世界一分为二,渐渐清晰。昔日的惨剧在左右眼中重演,双手握住剑柄,重重地插入脚下的虚空:

“剑来!”

脚下生阵,怪异的纹路蔓延开去,一道道剑光从外刺入深渊,深深插在剑阵上。磅礴剑雨铿锵落下,收剑入鞘,光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吞噬了原有的黑暗。抬眸望去,却见眼前出现一个小孩,似曾相识。抬手,与他手重合,却未能深入一步,像有墙挡着似的。凝视着他的眼眸,却见瞳中之人。

原来如此……

他逐渐长大,黑发斑点成白发,皱纹渐渐凸显,唯手中赤渊丝毫未变。

拔剑出鞘,一道白光闪过,将眼前镜像劈得粉碎。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终觉最后一丝力气使完,紧握赤渊,单膝跪地,撑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