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病人。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事实。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一年前,也或许只是三个月的时间,但总之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对身边的一切变得畏惧。开始变得厌烦公共场合里人与人交往的虚伪与做作,对认识新的朋友表现出惧意,只要和别人相处就会语无伦次,即使憋的满脸通红也无法说出一句正确的话语。心脏总是像是百米冲刺一样狂跳不止,伴随而来的高血压致使更为严重的晕眩与恶心。

不过自己好歹是一个高一学生,并且马上就要升到高二去。这样的病症我自己也能感受的到,平时在学校还稍微正常一些,毕竟已经相处了一年,对同学们的恐惧自然要少的多,只要我下课不经常去上厕所就不会发病。但是如果像刚才这样独自一人出门的话,就能感受到无时无刻不在的心惊肉跳与四布的恶意。

一开始还只是对应付他人显得有些吃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反感带有交际色彩的娱乐活动,不再热爱表现自己,只是织成一个巨大的蚕茧将自己包围进去,阻断一切的探查和揣摩。

与其在意别人的心理来致使自己发疯,还不如不去思索,不去面对挑战,就像这样一样待在家里,默默的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如果你问我有没有找过医生的话,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但是也只有在刚开始的时候找过一次,后来连就医也变得恐惧起来,既接受“我有病”的事实有不想去面对,偷偷的储藏起帕罗西汀和舍曲林之类的药物尽量抑制下去。在父母面前表演出一副“开朗乐观向上”的好孩子一般的模样,在老师身后服用β阻滞剂来强行表现镇定,总之把这一切与一切都掩盖下去,只是藏在自己的心里默默腐烂,发酵成漆黑的顽疾。

也许这一生算是废了吧。我不禁这么想到。

“淇霖!出来一下!”妈妈的声音从卧室外传来。

我不耐烦的蹭下了床,带着受惊之后的疲惫拖着身子向外走去。自己的家境不好,这也是事实,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要努力去掩饰,为了不使过于操劳的父母更加担心。

父亲在超市上班,而母亲是一个美术老师,最近父亲的工作飘忽不定有可能会出现巨大变革,每一次看见他晚上书房里发愁的身影总是于心不忍,害怕自己的疾病只会给这个本就支离破碎的家庭更增添一些忧伤。虽然不是一定治不好的样子,但是至少最近先不要坦白,至少,等父亲的工作稳定下去。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倒下,尽管我会多承受一些病痛。

“好的,妈妈,刚才你拜托我买的盐我已经放到厨房了······”

“不是关于盐的事。”

直到我走出房间才猛然警觉事情有点难以预料的诡异,家里的分为没有往日的宁静与安逸,有的只是一反常态的死寂。爸爸还没有回来,妈妈的脸色显得有些阴沉,但是我看出那阴沉显然并不是对我的。

“淇儿,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妈妈强行用着她平常并不会使用的“温和”语气和我说话,这样异常的轻柔话语却在我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老妈一直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即使是面对校长也不会用这么柔声的语气说话,而今天,她竟然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的和我交谈?

“淇儿”这个小名现在在我脑海里刺耳无比,自四岁开始妈妈就再没有用这样一个女性化的小名喊过我,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突然从这样一个不再年轻、不再充满活力的接近中年的妇女嘴里吐露出来?

“我们······我们要搬家了······”“不就是搬家吗,怎么了?”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现在的房子已经租住了十多年,偶尔换一换自己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父母都是不愿经常挪动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搬家呢?

“不只是搬家······你父亲工作的超市搬到了H区······隔着很远······也就是说,你不能继续上现在的学校了······”

“哦······” 等等等等,我······怎么着?转校?!

脑海中蓦然闪出一片空白,后知后觉的惊恐渐渐浮现。

“已经上了一年的学了,我知道你也舍不得这里的同学们,但是父亲的工作想要保住只能跟着一块搬······我怕你可能一时间不适应,所以提前和你说一下······”

喂喂喂,但是,但是这不是关于感情的问题,不是说我舍不得同学,这是要我的命啊!转校,意味着要拼命加入到已经形成圈子的班级里去,意味着一天大多数时间都要面对新的同学,新的陌生人······

头疼欲裂,淡黄的光晕仿佛炸开在眼前,一时间的冲击令我的精神有些恍惚,不觉间血压在不断升高,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开始浮现。

“淇儿,你怎么了?还好吧?”

“没事妈妈,我······同意······”我转身飞奔进卧室,狠狠的把门带上。

为什么要同意啊!自己明明想的是“宁愿死也不要面对现实”,可到头来的故作坚强被证明一直是自我欺骗与做作,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经常犯中二的高中生而已!

但是,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就没有掩盖病情的需要了吧?自己也能够很好的接受治疗?不如现在就去坦白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脚步会这么畏缩,怎么畏惧不前?唉唉!你给我动啊!混蛋!

为什么,为什么会流汗?心脏······我不自觉弯下身去。扶住了门把手却如同寒冰,凉意渗透手掌,浸泡着骨髓。

“既然你同意了,那么之后几天就收拾收拾吧,反正现在也是暑假,之后我会和校长见一见面的。”

“妈妈!”

我终于撕心裂肺般的喊出来这个生硬的词语。

“怎么了?”妈妈有些在意贴近门口,“把门打开,孩子。”

“不······就这么说吧!我······”

“我······”

你倒是说啊!说我有病!说我社交敏感!说自己有社交障碍需要治疗!怎么着都好,但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来啊!

我长大了嘴巴,却只能徒劳的吐出一两个残缺的音符,一滴又一滴的汗珠滴进嘴里,溅起一阵苦味与涩味的混合感觉。

仿佛是被照相机定格起来一样,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强迫发出有效的声音,只有仿佛死掉一般,不可以聆听的哑语。

悔恨和恐惧在小小的房间里蔓延,它们瞬间布满了我的全身,终于,终于,藏匿在暗处的怪物终于开始露出獠牙,咬上了我的脖颈。

“真是的,这孩子怎么回事,最近越来越奇怪。”妈妈显然没有把我的反常放在心上,一边抱怨着一边走了出去。直到关门声的响起我才终于松弛了身子,虚脱般倒在了地上。就好像被施了魔法的人在关门声响起时会被解除诅咒。

到底为什么啊······我已经无力去思索之后的事情,只是摸索着爬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