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带我去拜访那个人呢。没想到是要来参加宴会。”奈特环视宫廷正厅。

宴会厅整体以白色为主基调,粗犷的金银纹路在这白片色上盘绕着,却别有一股精致感。数不过来的蜡烛有规律地摆放着,将厅内照地如同白昼。一旁餐桌上的菜色更是珍稀昂贵,大多都是北方罕有的事物。

来来往往或聚在一起谈笑着的人无不是达官显贵。男性们都披着拖地的豪华长袍,女性则大多穿着以白色为底色并饰以金银花纹的蓬松裙裾。就连在人群中托着纯金托盘来回奔走的侍者身上的衣着都价值不菲。不过人群中倒是有几个异色头发的人,在一片雪白中格外显眼。

注意到奈特的目光,安布勒斯解释道:“那些都是南面来的大商人,和这些贵族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当然大多都是奢饰品罢了。”

少年胸口的衣襟一阵鼓动,随后他的领口钻出来一个小脑袋:“好热闹啊……呐呐,老头,我在你这呆了这么久,都没见你带我参加这样的宴会啊!这些东西他们都吃不完吧!太浪费了!要是让我来……”

“不是说好了不要乱动吗……”

“不过是一些无聊贵族们巩固自己人脉关系的活动而已,有什么好参加的。参加这样的宴会只会让头脑变钝。”

“我要去吃那个!那个摆的像青蛙一样的青菜!喂奈特!去那边!”

“你们不要到那些显眼的地方去,在角落里待着就行。”

“不要不要!人家要去那边!”

“小点声啊。奈特说,你看那边那个人,不也是一个人在喝酒吗。”

“可我不要啊!我要吃那个青蛙!”

“好好好,等一下就去给你拿。你先吃这个吧。”随便打发了诺因后,少年随意张望着。

“既然带我来参加宴会,就说明我要见的人也会来吧……”四处都可见到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谈笑。

“果然宴会上最有吸引力的还是异性吗……菜都浪费掉了啊……”奈特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不觉间,少年和一个与几个年轻女孩儿正谈笑的男子对上了眼神,那人不悦地皱了皱眉。他身旁的一个人见状,便朝奈特走来。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安布勒斯不着痕迹地轻踢了奈特一脚,少说些话,别露馅了。我可不想让别人发现这场宴会所邀请的客人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

“喂!你刚才还说是自己不愿意来才……唔呜……”诺因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脑袋就被少年按回到长袍下。

“呦,这不是主教阁下嘛。”来人是位中年男子,面颊向里凹陷,使他脸上病态的苍白清晰地投映出他常年充斥着淫欲的生活。瘦削的身材显然撑不起宽大的衣袍,倒像是裹着一床的被子。

“阁下能来参加我们这些人的聚会,可真是件稀罕事啊。”男人耸耸肩,“我还以为您每天都忙着打扫教堂呢。那么大的教堂,您一个人走得开吗?要是地板上积了灰,您所侍奉的神明大人说不定会生气哦。”

“斯丁奇子爵,神明宽厚的很,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怒。”安布勒斯面色不改。

“呦,生面孔啊?”男人看向了奈特,“这位是?”

“是在下的朋友。”

“朋友?喂喂喂,主教阁下除了那个怪人以外竟然还有其他的朋友吗?那你这位朋友又怪在哪里?”斯丁奇怪里怪气地高声说道。

“喔,真的假的……”

“那个主教什么时候来的?”

……

人们朝这边看来,窃窃私语。

安布勒斯皱眉:“你……”

奈特小声说:“喂,怪人朋友指的是……”

“嘿嘿,不告诉你……”声音从他衣襟中传出来。

“你太失礼了!”有从人群中径直走来,周围的人们纷纷让开,“对任何人都要保持礼敬,哪怕是乞丐,这才是贵族的修养!”来者是个魁梧的老年人,几道伤疤深深地烙印在他脸上,将几道皱纹劈断。他双手拄着短杖,姿态端正,不怒自威,两眼中透露出来的精芒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是德克萨斯……”

“他竟然会插手这种小事……”

……

“啊……这……这因为……”斯丁奇结结巴巴地说。

“哼。”安布勒斯冷哼一声。

“你一人的失态使我们所有的贵族的荣誉都受到了抹黑!”

“我……不是……”

“给主教阁下道歉。”德克萨斯手中的短杖在地面不轻不重地敲一下,沉闷的声响使一边的某个初出茅庐的乐师吓了一跳,停止了奏乐。

“可……”

“道歉。”

斯丁奇垂下头:“我……”

“免了吧。”安布勒斯突然说,“在下一届平民,可承受不起子爵大人的歉意。”

“哪里哪里,您的教堂只要卖掉,赚来的钱让你跻身于贵族中,参与这样的宴会也是绰绰有余了。您看由我作为买家如何?”德克萨斯回答道。

“教堂是神的所有物,我只是暂住在那,并没有将之卖掉的权力。”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

“倒是阁下购买这教堂是要做些什么呢?花这么多的钱财只是为了满足阁下的收藏欲吗?”

“嘿,教堂我自然是用不上的。不过这教堂占了这么大一片土地,将教堂拆掉用来操练我的部下也是绰绰有余了吧。”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毫不相让。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被夹在中间的斯丁奇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好了好了,二位何必如此针锋相对呢。”人群中走出的人正是刚刚和奈特对视的男子,那人的俊逸面庞中有几股阴柔之美,两鬓垂下的头发被银线缚住,后面则扎成了马尾。他两手以极为优雅的姿势各托着只酒杯,“可别让南方来的朋友们看了笑话,两位。”说完,他将两杯酒各递交到两人手里,“至少宴会的举办者的面子,我们都是要给的吧。嗯?”

“哪里有针锋相对了呢?艾萨克斯。我们只是叙叙旧罢了。”德克萨斯笑了起来,不过这到使他的脸显得更加狰狞,“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还是少说点话比较好。”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把空杯放在一旁侍者的托盘上,转身回到人群中。

“主教阁下,这次是我们失礼了。请允许我代斯丁奇向您致歉。”

“公爵大人敬的酒,在下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安布勒斯接过酒杯,他轻轻闻嗅红酒的香气,浅尝一口,“果然是好酒。这一瓶酒,要榨取多少黎民的鲜血才能酿造出来呢。”他说完,就把酒杯塞回艾萨克斯手里,转身走开。

艾萨克斯将酒几乎没有减少杯子放到一旁的托盘上,半眯着眼。

“斯丁奇,下不为例。”

“是……”

围观的人逐渐散去,奈特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浑圆身影。那人正小幅度地转动身体,打算悄悄离开。

“喂,你去哪里。”奈特上前揪住了那人的衣袖。

那个胖子回过头,干笑一声:“呦,小哥,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啊。”

“是啊,好巧呢。”少年以微笑回应。

“那,小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胖子搓了搓手。

“金币……”

“啊哈,你说我便宜卖给你的那几个果子吧。不用过意不去,真的。”

“……”

“因德尔,这是你的朋友?”

“啊这个……是我的顾客,顾客!”

“哦,原来是要谈生意吗。那我们就不打搅你们了。”

“等……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相互认识一下吗……”

“嗯,因德尔就是你的名字了吗。”

“是,在下名为因德尔·伍尔德,是皇室的御用商人。”

“皇室的御用商人……会缺这点钱嘛……”

“小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

“诶?小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没有事的话,咱就先走了哈。”说完因德尔就想转身离开。随后他被少年又拽了回来。

“少给我装傻啊……骗走我的钱,还给我!”

因德尔见事情没办法再瞒过去,就只好坦白道:“好吧好吧,可我现在没有带钱啊。要不,回头我作为商品的的雪蕊你随便吃?”他陪笑道。

“嗯……”少年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那也可以。”

“不过以后不要再骗别人钱啊!那么多钱,赚来很不容易的!”

“咳咳,职业习惯,习惯……”

“那就好好改正啊!”

乐团优雅而宏大合奏于高潮处突然出现了一道明显的错音。这本不该是一个一流乐团成员所犯下的错误。使得有些人不禁皱起了眉头,不过下一秒他们就释然了,所有人都停止了谈话与应酬,将目光集中在那一个人身上。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纯金的光芒。金色流泻在纯白的礼服上,遇大殿烛光下闪耀的金发几乎令每一个注目者感到眩晕。那人从螺旋状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步伐似乎合乎着某种天然的韵律,戴着少许装饰的金丝装饰的白色礼服随之轻轻摆动。她微笑着从楼梯上向下俯视,有如壁画中教化世人的圣女,优美,华贵庄严。只是鲜有人能从那圣洁的笑容中察觉到少许轻蔑的神色。她终于从阶梯上走到大殿的正中。这时在场的人们从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所注视的并非是云端的幻影,而是与自己平等的,同为人类的存在,不由得发出赞叹。

因德尔瞪大了他那市侩商贾所特有的小眼睛,惊叹道:“喔!那就是帝国的珍珠,被冠以‘金蔷薇’之名的,帝国第二公主,伊芙瑞尔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