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关门声再度于屋内响起,梁秋铭抬起头,发现林望贤已经离开,偌大的客房里也只剩下她自己。

看上已经闭合的门,梁秋铭总感觉那并非只是一道门本身,而是厉淑雅、夏凡和林望贤回绝掉自己好不容易燃起的决意之后,背对着自己,一步步走向远方的背影。

原来,不止是平时关心自己的淑雅学姐和寄予厚望的夏凡学长,就连平日里冷静到甚至没有情面的林望贤学长也不同意吗......

一声无力的叹息响起,述说着梁秋铭心中的无奈。空洞的双眼也看着紧闭的门,像是丢了魂似的,完全没有一丝还可以被称作是活着的样子。

可明明整件事情在恶化之后,已经发展到会和其他能力者交战的程度,可为什么即便如此也不让自己参加训练?这种事情,能发动的人不是越多越好,胜算也会随之增加的吗?

还是说,我成了在这里的所有人的累赘,因而被抛弃了吗?

是啊,正因为是累赘,所以才会被抛弃吧......

又一声叹息响起,只是这一次,除却心中的无奈之外,又有几分忧愁和焦急混入其中?

梁秋铭不清楚,也不愿清楚。此刻她只想着该如何才能加入到他们的训练当中,成为参战的一方,哪怕为此承担风险也可以。这是她心中的决意。

从恍惚中重新振作起来,她起身走到窗前,从房间里眺望着不远处,位于宅邸主建筑左前方的临时靶场。

训练已经开始。一声爆炸声响,密集的枪声紧随其后,像是交响乐中渲染紧张气氛的鼓点,紧接着鼓点之后,又一声爆炸声响起。

这次又像是乐团指挥手中的指挥棒,掌控着大致的进攻节奏。而在这深秋的一天,灰蒙蒙的阴郁天空之下,枪声与爆炸声不断响起,在奠定着这一天基调的同时,也为这画布的一层渲染出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感。

可看着靶场那边的障碍物之间,几人奋战的身影,一股微妙的落寞感却悄然爬上心头,拨动着本就因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而躁动不安的心弦。

无论是值守也好,训练也好,明明所有人都在做着和备战相关的事情,唯独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像个只能站在一旁的旁观者,只能一遍忍受着这种落寞感,一边祈祷着他们平安无事。

也许被保护着,就像温室里的花朵那样,在他们的呵护之下享受着这份宁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如果眼下的情况能让人安心度日,他们也不用从早上7点训练到将近第二天凌晨1点的话,我倒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可是......

这根本就不可能!情况肯定比我知道的,甚至比昨晚他们在开会时陈列出来的还要糟!

一股莫名的焦虑如呕吐时的胃酸般涌了上来,让她的胸口隐约感到一阵紧缩感。等这股感觉慢慢散去,她又开始自责于为何自己只能在这种时候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做。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一声声枪响如转动的秒针般,扣动着梁秋铭的心弦,同时也像是一个正审讯着自己的人,不断地逼问着同一个问题。

什么都不做的做法,真的好吗?

“可你当初不正是因为想做点什么,而不是只想在他们身边当花瓶,才选择加入的吗?”

“谁!”

一段陌生的话音响起,让梁秋铭本能地警觉起来。

难道真的是林望贤之前所提及的,是别的能力者?

环视周围,梁秋铭的双眼如旋转的雷达天线般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可无论看向哪里,视野中也没有别人出现,而这反倒让本就紧张的她更紧张了。

必须得告诉别人!

她打开窗户,试图大声呼喊向求救。然而还未等自己喊出一点声音,脑海中,陌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梁秋铭两眼一黑,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真是的,他们不是已经教过你了吗?不过居然因为这种事就把教过的东西忘了,我看你也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脑海中,陌生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梁秋铭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自己的房间。

“这里是哪?”梁秋铭对着眼前戴着面具的陌生人质问。

“我说过了,他们教过你的。”

教过我的?

梁秋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思考在时间的流逝中缓慢恢复,曾经的记忆再度浮现于脑海,她才犹犹豫豫地,说出一个曾听人说起过的词:

“衍生人格......吗?”

面堆这突然冒出来的存在,尽管被教授的知识告诉她眼下的事情正如她被教授的那样,可看着面前这个戴着诡异面具,还玩弄着怀表的家伙,她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你终于想起来了。没错,我就是你的影子,你的另一副模样。”

对方淡淡地笑了几声,故意显露着自己的游刃有余,接着选择一个问题抛向梁秋铭,话语间的口气像是她完全不关心这件事情。

“所以,你当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选择的相信他们呢?”

“相信吗?”

“对,没错,你为什么信他们?”

为什么......

抛来的问题让梁秋铭犹豫了一阵,直到脑海中的回忆连结在一起,汇成一条清晰的纽带。

“因为......”

一阵热烈的感情膨胀,将眼前的一切都染上夕阳般的艳红,少女相信,答案也就在这回忆之中。

“之前运动会的时候,不是帮学院拿到了第一吗?而且庆功会的时候,还抓住了几个想下药的人,这不是很厉害吗?”

“可他们几个不都是能力者吗?在运动会上跟一群普通人跑拿第一很正常吧。要是连这点事都搞不定,还不如现在就退出呢。”

这话语听起来没有刻薄的没有一点情面,甚至即使隔着一层面具,都能感受到它轻蔑的视线正照在靶场的那几人身上。

说到底,这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和普通人的对抗根本就无法证明任何事情,即使运动会当天的对手是世界冠军,庆功会上的预谋者再多出一倍,其结果也还会是那个样子。

这只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式的相信罢了,根本就不是什么信任。

“而且,之前你明明选择相信他们,现在为什么又选择跟他们一起训练了?”

“因为......”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怀疑他们能不能保护好你吗?”

什么?

又一个问题被抛向梁秋铭,如一颗在近处爆炸的手榴弹般,搞得梁秋铭一时哑口无言,连反驳的气力都没有。

不,绝不是这样!

我一直都在相信着,相信着他们能保护好我自己,相信着他们能克服这个任务期间的所有事情。这是......

脑海中,泛起的回忆不断搅动着梁秋铭的心绪,可慢慢地,眼前的一切却都变得模糊起来,热烈的情感被冷却下来,就连之前的艳红也褪了色,再度变回漆黑一片。

“你根本就不相信他们吧。不然你为什么要跟着训练,明明只要站在一旁就能被人保护着,安心地享受着他们的保护不好吗?”

“可是......”

“可是?”对方冷冷地笑了几声,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寒意,“既然享受着他们的保护,就不要有任何顾忌,反正你也只是个花瓶,干不了什么事情,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都是别人眼中的小可爱学妹。”

“不!我才不是什么花瓶!”

梁秋铭直起身,向着对方吼道,像是要证明什么。但对方却突然在眼前消失,而最初像是小房间的景象也变成了一条单行道。

黑暗之中,道路向前延伸,却不知通向哪里。向前走着,脑海中翻腾的回忆将她的思考不断向前延伸。

质问,回答,再质问,再回答......如果说服不了自己,就再回答一次,直到那个答案让自己深信不疑为止。

我为什么相信他们?因为一开始就相信着。

我为什么现在才参加训练?因为情况变得更严重了,需要更多的人......不,因为我不想站在一旁,而是和他们站在一起。

难道不是因为怀疑他们能不能保护你吗?这......

犹豫着,她在漆黑的道路上停下脚步。

是啊,在那一刻我怀疑过,怀疑过他们能不能保护好我自己,怀疑过他们能不能活下来,毕竟我虽然没有听过详细的经过,但少了几个人,这点我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

她又一次迈出脚步,在漆黑中独行着。

是啊,我担心过,甚至担心过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可如果只是在一旁看着,等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自己又能做什么?

质问着,黑暗的前方,一道亮光隐约闪起。顺着光亮的方向,她继续前行,直到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心中模糊的答案变得清晰的那一刻。

我不想只是站在一旁,也不是因为怀疑着他们,只是,为了相信他们,我必须和他们站在一起。

没错,这就是这一切问题的答案了。

少女继续前行着,向着光亮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