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可疑目标的具体情况。”
林望贤一手拿着无线电，另一只手拿起望远镜，透过车窗玻璃查看后方。可从他所在的3号车望去，所在的角度却刚好被此刻车队后方的1、2号车所阻挡。
“1号车收到。可疑目标为一辆黑色沃伦堡牌轿车，自掉头之后已经在我们屁股后面跟了一阵了。”
“好，保持监视。5号车，留意车队前方。2、4号车留意两边。”在无线电里发布命令之后，林望贤又对帕特丽夏说道，“帕特丽夏，你先爬到车顶，观察其它方向还有没有可疑状况。”
“那我现在上去咯。”
说完，帕特丽夏降下车窗，车外的凉风也趁此机会将它的淫威灌进车内，为此刻本就紧张的氛围更添了几分寒意。可帕特丽夏对这淫威自然是不感冒的，只是钻过车窗，爬到车顶，开始观察起周遭的情况来。
“帕特丽夏就位。”
“有什么异常吗？”
“除了咬在队尾的那辆车之外，还没有别的车跟踪我们。”
没有？
奇怪，难道他们只是派了这么一辆车跟踪车队？真够蹊跷的。
眼下除了跟踪，对方倒也没搞出什么更危险的事情来，只是无声地跟在车队后方，维持着一面人畜无害的样子。只是这副名为“人畜无害”的面具之下，究竟还藏着何种目的？
是仅限于阴影之中的窥视，还是人畜无害的面具终会撕开，獠牙随之露出的一刻即将到来？
林望贤思索着，无意中屏住呼吸，心脏的跳动声则如交响乐的鼓点般，奠定着名为紧张的基调。
要直接逮捕跟踪者，还是再等一等，等到其他跟踪者从黎明中出现，咬上这跟吊钩？
思忖一阵，他再次按下通话键。
“1号车，可疑目标有没有进一步行动？”
“对方还跟在后面，距离大概在40-50米左右。”
“好，这样，1号车，先警告一遍跟踪者，如果对方不配合就和2号车一起逼停他们。另外，全车队所有车辆准备战斗，并做好在1、2号车截停及抓捕失败的情况下继续1、2号车行动的准备。”
无线电里，来自另外4辆车的声音交替响起，枪械的上膛声则紧随其后，将此刻因坏消息和冷风突显出的紧张推向进一步的高点，如牛市的股票涨势那般，连一刻停歇都没有。
“跟在我们屁股后面那辆车听着！立刻变更路线并远离，要是再继续跟踪我们，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阵喊话声从车队末尾传来，其如雷的喊声让就连坐在3号车的陆芷晗都忍不住要堵住耳朵。
可这也不过是先礼后兵罢了。
如果在明知己方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在继续跟踪，那么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
要是在以前，林望贤倒有可能想当然地认为对方欠缺在侦察方面的基本素养，但之前几次无意中的较量却让他根本就不敢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们一直都藏在暗处，即使偶尔将触手伸到明处，也不知他们到底往触手上戴了多少只白手套。诸如之前派到校内的枪手，即使抓住了，对他们而言也无伤大雅，最多也只是在手套上破了个洞，却连触手本身都无法伤及，就更别奢谈直击核心了。
“1号车报告，那辆车还在跟踪。”
“什么？”林望贤身旁，陆芷晗坐起来，险些撞到车顶，“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还没有办法确认，看来只能按副队刚才说的办了。”
无线电里，听起来4、5号车的成员眼看着就要按林望贤的计划执行，然而从车顶传来的帕特丽夏的声音却又一次打乱了最初的节奏。
“等等，下个路口好像有辆大型货车堵在路中间。”
“是敌方的车辆吗？”
“不清楚，我这边能辨认出来，好像是辆油罐车。”
油罐车？为什么这时候偏偏会有一辆油罐车堵在路口处？
如果油罐车里装满汽油，那么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但车队还在向前行驶，与路口之间不断缩短的距离又在逼迫林望贤做出决断，而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是掉头还是直行又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现在没时间确定那辆油罐车里装了什么，就算里面装的都是空气，也必须绕过去。
“所有人注意！前方路口处有不明身份油罐车，全体立刻掉头，准备战斗！”
无线电里，林望贤的话音刚落，整支车队就立刻调转方向远离路口处。
车内，林望贤仔细又仔细检查了遍随身携带的霰弹枪和手枪。枪膛里，手枪弹的铜弹壳在微弱的路灯灯光与黎明之下发着微弱的光亮，而霰弹弹壳上，赤红之上，一个用马克笔画下的“X”赫然在目，虽朴素，却又散发着一股莫名的不祥。
可比林望贤那些做过标记的霰弹更为不祥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态。
“刚才跟踪我们的那辆车现在朝我们撞过来了！”
“不用截停了，直接开火！”
还未等话音落下，一阵枪声就已经从车队前方传来，可这阵枪响仅仅响起了一刹那，就被金属的撞击声所中断，而紧接着撞击之后，一声爆炸声于黎明下响起，炸药和汽油殉爆的火焰如巨龙般蹿升在车辆前方，试图阻挡整个车队的去路。
“1号车！1号车请回答！”
陆芷晗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响起，可当她乘坐的3号车从1号车被火焰覆盖的残骸旁经过，手中的对讲机却掉了下来，在无线电频道里如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般。只是这磕碰声之后，无线电里的是死一般的沉默。
他们牺牲了，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可之后呢？这却是所有人都不清楚的。
“全车队，继续前进，并......执行原任务。”
片刻的死寂之后，林望贤的命令又再一次将这沉默打破。只是这一次，打破死寂与沉默的并不只是话语本身，还有其中的怒火与濒临边缘的理性。
残骸在身后不断远去，可看着那高声吼叫的火焰，林望贤却又觉得毫无办法。眼下，除了接受他们已经牺牲......不，即使没有牺牲，也只能把他们留在火海当中了。
而这时又一声较刚才微弱的多的爆炸声响起。应该是车内的弹药发生了殉爆......那即使还活着，也会在那一次爆炸中死去。
愿他们安息，虽然我们只见过一面，甚至连名字都没有记全。
拿起手持电台，林望贤强忍着口腔里突然涌上来的一股血腥味，按下了通话键：
“分队呼叫HQ，这里是钓饵。钓饵在继云路遇袭......1号车全员牺牲，申请呼叫支部支援并善后，另外希望确认HQ情况，完毕。”
可另一边传来的，却唯有沉默。
随即激起的不安让林望贤大声重复了数遍，直到另一边的声音再度响起。
“HQ尚没有遇袭，也没有确认到跟踪者，看来他们将你所在的车队当成袭击目标了。对了，除了1号车之外......还有伤亡吗？”
“目前还没有。你最好换一个行进路线，目前还不能确定对方确实将我这边视为主要目标。”
“这点我会注意。另外我会负责联络支部，你就先专心应对眼前的情况吧。”
联络由此中断，另一边尚且无恙的消息也让林望贤松了口气。
可这份安心感也注定不会持续多久。眼看着天空的黑夜即将散去，一团团的疑云却遮住东边即将升起的太阳，正如眼下尚不明了的情况。
刚才的袭击明显是计划好的，堵在路口的油罐车和跟踪者的反应让林望贤如此认为，也让林望贤止不住地思考，若是继续向前行驶，整个车队将和汽油作伴的模样。
看来我终究还是没法习惯这种事情。
就在他还在自责于1号车全员的牺牲时，一阵一阵意想不到的暖意却从手心传来，涌进剧烈搏动的心中。循着那份暖意的源头，他发现陆芷晗正注视着自己。
“不安吗？”
“......嗯。”林望贤点点头，在陆芷晗眼里像是一个即将踏入考场的小孩子。
“没关系的，无论接下来要怎么做，我都会陪着你的。”
林望贤觉得陆芷晗的手握的更紧，一股更热烈的心意也让他的心跳慢了下来。
他抬起头，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唯有思绪不断延伸，将他脑海中一度宕机的思路重新连接起来。
眼下具体情况不明，袭击者布置陷阱，并在我方察觉后主动攻击，形式为自杀式袭击。推测袭击者具有较强的攻击性，且整个袭击计划准备充分。进一步推测，袭击由专业人士所策划，但相关动机还需确认。
所以......为了逝者，亦是为了生者。
再一次按下无线电的通话键，屏住呼吸，追击者的宣言由此开始。
“所有人，现在起将任务重心放在抓捕敌方人员上，发现任何可疑目标，都允许采取激进行动，且一旦遭遇袭击，无需我个人批准即可反击。另外，我会为各位转达帕特丽夏观察到的情况，还请尽量留意。”
无线电里，先后响起的话音中似乎又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改变了现状的人，是你。
他在心里默念着。
“帕特丽夏，有没有发现可疑目标？”
“还没有......等等！有个车队在向我们靠近，在前方约1公里处，有3辆车，具体车型还无法确定，但推测可能是敌方的支援。”
“收到。”林望贤按下通话键，“全体注意，前方约1公里处有疑似目标。”
可他们会是目标吗？
屏住呼吸，握住枪，林望贤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着，就连无线电里也没有任何人的声响。
600，500，400......
车队与对方的距离逐渐缩短，林望贤的手指也搭在扳机上，然而这段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帕特丽夏就将噩讯灌进林望贤的耳朵。
“对方将身子探到车外了，还拿着枪。”
“所有人，前方为敌方车队，立刻攻击！”
话音刚落，密集的枪声响起，将天亮之前的最后一点静谧也清扫干净。密集的弹雨砸向对方的车辆，可对方也不甘示弱，毫不吝惜地死扣着扳机，用全自动倾泻着数倍于己的弹药。
可枪声构成的交响乐中，无线电里再度响起噩讯却成了其中的不和谐音。
“2号车司机受伤！”
“对方向我们冲过来了！”
在车队最前方行驶的2号车突然停下，刺耳的刹车声随即响起，里面的幸存者刚打开车门逃出来，一辆对方车队的黑色轿车就撞在了那辆车上。紧接着爆炸声又一次响起，将所有未来得及远离的人吞进火龙的身体当中。
另外两辆车见火光直冲穹顶，便立刻刹车，从车上窜下来，再将枪口对准整支车队。
“所有人，弃车交战！4、5号车不要立刻下车。帕特丽夏，直接抓人！”
余下的三辆车立刻停下，林望贤则对整辆车使用能力，将其化为枪弹不可穿透的壁垒。打开车门，以车门为盾，林望贤对准枪口，毫不留情地倾泻霰弹，陆芷晗也在另一边用自动步枪压制。
枪声之中，名为帕特丽夏的红色丽影极速向对方靠近，再一次次地将双臂搭在他们的脖子上，将其勒晕。
枪声变得越来越稀疏，起初他们还以为是有人在枪战中死掉了，便也没有在意。可枪战越是持续，己方的火力却愈加稀疏，等到最后还开着枪的人扔下武器仓皇逃窜，黑红色的丽影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将双臂搭在他们的脖子上，如流水线一般。
只是这一次，一声断裂声响起，那个人也如没人支着的木棍般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再也看不到下一个太阳了。
拍拍手，这一场枪战也由此结束。
之后厉淑雅呼叫的增援很快赶来，余下的押送、善后和调查工作自然也就交给了他们。
太阳缓缓升起，已经将黑夜的痕迹驱赶到在天空中只剩下最后一点，可对于正站在天空之下的他们而言，劫后余生之后，又是否能如愿以偿，得到那扑朔迷离的真相？
他死死地盯着天边的最后一点黑暗，直到离开现场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