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某些人的目的被大白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庆功会也随那些来到现场之后熄灭的警笛声一起结束。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那件发生在“街角避难所”的事情就已经在校内广泛传播,同时还被传得越来越邪乎。

而有关夏凡当事人的,那些或带着善意,或沾满恶意的议论也在校内的匿名论坛上渐渐发酵。不用担心暴露身份的匿名性让争吵变得无所顾忌,以至于吵着吵着,这帮人连最初是在为何争吵都忘了。

从议论事件本身该怎么处理的指点江山,到对当事人毫无根据的指指点点,再到演变为男女之间的性别对立......截至此时,无边际无休止的争吵还在持续。

那么当真相大白之时,那些争吵的人又会各自变成什么嘴脸?

正在校内某家店里刷着论坛的夏凡并不关心,因为他对面的座位正空着,而之前叫他来到这里的陆芷晗还没有出现。

正当夏凡还在继续刷着论坛之时,正前方响起的一声让夏凡抬起头。

“抱歉,让你久等了。”

陆芷晗将背包放在凳子上,同时与她的话语一同落下的,还有额头和脸颊上的几颗汗珠。

“没事。”扫了眼屏幕顶端,夏凡放下手机,打量着书包问道,“你那边刚下课?”

“不是,是稍微起晚了。再说了因为昨天运动会,今天不是休息吗?”陆芷晗坐了下来,拂了下稍乱的长发,“对了,你点过了吗?”

“还没点。”夏凡拿起菜单递给陆芷晗,“菜单在这,想喝什么随便点,毕竟你之前请过我一次。”

“那就承蒙夏凡同学的好意了。”

接过菜单,两人很快点完了各自想要的东西。之后服务员将饮品摆在两人面前,再离开两人所在的包间之后,事情也由此开始。

“这次叫我是因为什么事?”

“没有事就不可以找你吗?”陆芷晗稍带俏皮地反问道。

“也不是不行,”夏凡别过头,“就是一直以来我印象中来找我的十有八九是因为有事才来找我。再加上自那天晚上之后,各种事就一直到运动会......啊不对,根本就没消停过。”

“所以你就习惯性地认为是有什么事了?”

“对啊。不然为什么要特意打电话,还特意找这么个地方?”

夏凡指了指这个几乎不用担心被外界打扰的包间,想当然地反问道。可接着陆芷晗却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沉默着,让夏凡有些尴尬。可话却总要说下去,即使深知无话可说。

“反正我自己对那天之后的一系列事情的感觉就像是包里被人鼓鼓囊囊地塞了一堆东西,而且被塞进去的这些东西跟我个人意愿还没有任何关系。”

“那除了这些事呢?”陆芷晗抬起头问道。

“除了这些,还有那个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个家伙之外,我个人觉得其它的都不太明显。”

“不太明显吗......”

陆芷晗握着杯子看向窗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像是在回望不知发生在何时的事情。

可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又是何时发生?飘渺的眼神让他觉得陆芷晗正回想着的是一件他不知道的事,不知何时发生,不知内容,但真实存在。

可这件事究竟是什么,又是关于谁的?正当夏凡思索着的时候,陆芷晗的话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也许你应该比其他人要幸运一些吧。”

“为什么?”夏凡面露不解。

“因为和别人比,你的能力至少还没有严重扰乱你的生活。”可刚说完,陆芷晗又改口道,“不对,这么说好像有点太绝对了,但至少你的还没有像比如之前李文茜在阶段一的时候那样,搞得几乎所有人都找不到她。”

“的确,跟她比的话我的能力还没那么严重。”

可即使李文茜在阶段一期间的表现比自己的要严重得多,但她至少还能藉此对自己的能力了解一二。而自己呢?到现在除了那个家伙说过的“绝对意志”这个出处众所周知,存在却无从证明的词之外,根本就没有能称之为线索的东西。

而这建立于对这种未知力量的无知之上的,似乎没有被过多扰乱的生活真的能称之为幸运吗?

对他而言,答案显而易见。

“可这根本就没法当成幸运啊。”

“为什么?”这回轮到陆芷晗露出不解的样子了,“你不是比她当时的情况轻......至少看起来轻很多吗?”

“是,看起来比她轻,可她至少还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

夏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可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在何时沾染上的这种习惯,只是无意识地,像是为了所谓仪式感这种虚无的东西而举起再放下杯子。

“而我的呢,到现在连个像样的线索都没有。我脑子里的那个家伙就说了个‘绝对意志’,但那根本就不是人话。然后我这个能力的影响要是能确定的话也就算了,但问题是我现在对这玩意根本就是...一无所知。而一无所知...”

夏凡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叹了口气。

“所以...对吧。”

夏凡本想继续说下去的,而刚刚随话语脱出的这股自那天起就没有对任何人宣泄过的情绪也从那一刻起直冲大脑,让夏凡看起来有些激动,可能还有点语无伦次。

他清楚这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对于无法改变之事的无奈。而对陆芷晗来说,夏凡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抱歉,刚才说的太冲了。”夏凡首先道歉道。

“不,是我说的太武断了。”陆芷晗也跟着说道,“明明关于能力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多,却还想当然地认为别人比自己更幸运。”

“算了,都不容易。”

夏凡的视线再一次移向窗外。可当阳光已经洒落在窗前那块空地,并照进屋内,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感受到一丝温暖。也许是因为已经从刚才的话题中冷静下来了,却也可能是因为还身处那个话题的阴影之下。

可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再聊刚才的事情了。

“我的事就说到这吧。该你了。”

当夏凡把话题的选择权交给陆芷晗,夏凡重回到她身上的目光却看到她明显犹豫了下,像是在思考一个至少不那么沉重的事情。不过所谓不那么沉重的事情似乎并不存在吧,毕竟最近的事情净是那一类的,而这时突然聊到个人喜好之类的则又会显得奇怪。

所以大概还是绕不过去的吧。

“对了,昨天警察没问你们什么吧。”陆芷晗问道,而这个问题也在夏凡的意料之中。

“就问我为什么知道那瓶酒有问题,还有是不是跟钱世赫有仇之类的。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是不是被问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你被他们问什么了?”

“被他们问为什么拿枪指着那两个东西。我说是为了保护你们还有证据,结果刚说完就有两个警察对我说教。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然后我刚说完又有几个警察在笑。”

陆芷晗鼓起脸颊,让她生气的模样透着些让人无法拒绝的可爱,还顺带把之前沉重的气氛赶了出去。

不过这种说法似乎是小孩子才会用的,深以为然的夏凡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为什么笑啊?”

“啊不,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些警察太散漫了。”

“真的吗?”陆芷晗看着夏凡的视线一下子锐利了起来。

“真的。”

“那要我让你说实话吗?”

“啥?”

空气突然安静,随之而来的沉默让夏凡的脑子宕机了一阵。之后当脑子恢复运转之后,同时被激起的求生欲让夏凡连忙改口道:

“请饶了我吧,陆芷晗大人!”

夏凡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前倾作鞠躬状,就差直接贴在桌子上了。而见夏凡的这副模样,陆芷晗的气也稍稍消了点。

“真是的,刚才明明都笑出来了。算了,还是说回我要问的事吧。”陆芷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同时之前脸上可爱的样子也随之消失,好像从未存在过,“你觉得小望贤他有问题吗?”

“呃...你这个有问题要怎么定义?还有,你是指某件事的有问题还是什么别的方面有问题?”

“该怎么说呢...不知道他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是不是过于冷静了。比如昨天庆功会上在你戳穿那个人之前,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坐等事情发生。”

坐等事情发生?

可这种做法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毕竟还要抓现行,因此无论对谁而言最佳的行动时机就是钱世赫倒酒的那一刻。可如果做法本身没问题的话,难道陆芷晗觉得问题在行为背后的动机上?

如果把“坐等发生”作为动机来解释的话,那毫无疑问会让这个问题变得暧昧不清,因为追究动机总是要麻烦的多。可就在夏凡进一步思考之时,陆芷晗却接着说道:

“他是‘冷静的疯子’。”

“这点在他说明针对王浩时的行动计划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不...”陆芷晗摇摇头,“你没见过他更疯狂的时候,虽然现在已经变得冷静多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

夏凡想了半天才勉强挤出这么一句,可陆芷晗脸上的样子却又因此增添了几分凝重。

“挺好...吗?”

本就因之前的一系列话题而变得阴郁、凝重的眼神中如今又被增添几分落寞。也许是怕自己的脆弱从眼神中流露出来吧,陆芷晗将视线移向窗外。

之后没过多久,不经意间她长叹一口气,接着又用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不知道我们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的确,本就不确定的未来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变得更加虚无缥缈。

也许从成为分歧能力者的那一刻起,自己的生活就已经注定和平静无缘。可就在陆芷晗继续感伤于过去和未来之时,夏凡却又突然问道:

“对了,林望贤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想查明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知道,具体内容当时他当时想了半天,结果他自己也没想起来。算了,那我还是不说了吧,免得被人认为嘴欠。”

闭上嘴,夏凡看向窗外,可万里无云的秋日的天空之下,他却总觉得已经有一团云笼罩在他们上空,只是拜什么东西所赐,他看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