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和薇拉沿着从皇宫出来的大路一直直走,两人沉默着,没有交谈。忽然从身后传来马车和叫喊的声音。
“少爷!”
艾伯特迟疑了一下之后回头,果然他没听错,一辆带有利安德尔家徽的马车正在驶来,坐在马夫旁边的黑衣男子也是他熟悉的管家。
马车缓缓停在了两人旁边,管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向艾伯特行礼。
“你怎么在这?”
艾伯特有些惊讶地问。
“大人让我先将小姐的画像和资料交过来。”
管家迅速地将马车的门给两人打开,
“刚才就听说少爷带女伴来皇宫,猜到走这边能追上您。”
艾伯特看了薇拉一眼,薇拉没说话站在原地并没有想上马车的意思,艾伯特只好主动解释了现状。
“这位是我的同窗,叫她薇拉就好。除了她以外包括露西亚在内还有四人,具体的情况我发了电报回家的。”
“嗯,正因如此大人也来王都了。”
管家催促着两人上车,
“请赶快回府邸吧。”
几乎是被迫地,两人坐上了马车。管家也跟着上了马车,坐在了艾伯特旁边。
艾伯特大概猜到为什么之前进皇宫能如此轻松了,因为管家比自己要先到皇宫,应该将父亲也在王都的消息带去了,加上这次过来的原因是交露西亚的画像,不言而喻地告诉所有人。
利安德尔公爵很在意儿女们的婚事。
恰巧艾伯特和薇拉一起进的皇宫,本来想着不引人注意假装成那些纨绔子弟带着女伴的样子,反倒因为这个惹来了伊文洁琳。伊文洁琳在自己结婚前一定还会来纠缠,她最喜欢的就是还未经人事的男性,她又来者不拒,听说有低位贵族的男性被她折磨得生活不能自理。
想到这里艾伯特觉得后背发凉。
“听说小姐成绩不错,大人很高兴呢。”
管家很自然地跟艾伯特说话,他看起来岁数只比艾伯特大几岁,艾伯特和他的关系也没那么多礼数。
“要是成为优秀的牧师,一定能嫁入皇族,至少今年定下婚约应该是没问题了,少爷您不知道,我把画像交上去时,就连皇帝都对小姐感兴趣。”
“皇帝?他的年纪做露西亚祖父都绰绰有余。”
艾伯特差点就把臭老头三个字说了出来,管家却不在意艾伯特话语中的反感,继续说了下去,
“以小姐的出身,虽说是利安德尔家的养女,但毕竟只是花族,能成为皇妃已经是荣耀了,而且公爵答应了无论如何小姐都会回本家生活的。”
管家说这些话时非常的严肃,他这是在给艾伯特传递利安德尔公爵的想法。
艾伯特沉默了。
薇拉觉得尴尬,偷偷给安布罗斯发了讯息,让他们在利安德尔府邸汇合。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管家当着自己一个外人的面还能说这些话,看来艾伯特家里大多数人都目中无人。薇拉大概明白露西亚的处境,或许从一开始公爵就当养个漂亮的政治联姻用品,不过从露西亚的性格来看,她应该没受什么委屈。
薇拉想起之前艾伯特说过的一些话,她觉得失望,薇拉一向对艾伯特都是正面评价,唯有在露西亚相关的事上她觉得很失望。
……
经过很久的车程之后,安布罗斯一行人才到了府邸,艾伯特和薇拉也还在前院里等他们。管家先带着他们去换了衣服,府邸内部有供暖,穿着轻便了许多。
几人都出来之后却不见露西亚,
“小姐要多打扮一会儿,请少爷和各位稍等。”
管家给大家略做解释之后就离开了,公爵在大堂接待他们,所以几人现在还在休息室里等露西亚。
艾伯特踌躇了一会后,主动走到了劳伦身边。
“劳伦,我有事和你说。”
劳伦跟着艾伯特到了离其他人稍远的地方,艾伯特这才小声的告诉他。
“虽然很冒昧,但你不要暴露你和露西亚的关系。”
劳伦刚想争执一句,艾伯特埋头恳切地说,
“算我求你,这次露西亚婚约的事我会尽力阻止。”
劳伦沉默了一会,最后犹豫地点了头表示了同意。这时露西亚终于装扮好出来了,她站在门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ta,ma…”
最先发出声音的安布罗斯,他说了两个不明意义的音节,然后才开始正常地提问,
“你见父亲用得着穿成这样吗?”
露西亚几乎整个肩都露了出来,领口虽是一圈毛领,但从这到胸口都只有薄薄地一层白纱,胸托下面的那抹肉色简直呼之欲出,裙子前短后场前面不透明的布料仅到膝盖上方,欲盖弥彰一般只有一层白纱遮住了没有修饰的光腿。
除了这露出度有些高的服饰,露西亚的发型也是精心地打理过,那些发饰的反光像星空一样璀璨。项链,耳环,手套,就连艾伯特也是第一次见露西亚这般穿戴整齐,配上明显的妆容,显得与她平日非常不同。
“太漂亮了!原来你这么好看?!”
厄科直白地夸赞了露西亚一句,转头又看了一眼劳伦,劳伦也很惊讶却不怎么开心,相同地,露西亚也看起来并不开心。露西亚默默地站着,在厄科开口夸了之后,每个人都夸了一两句,但露西亚的反应都淡淡的。
薇拉本想开口问露西亚的情况,却被管家打断了。管家催促大家快走,厄科趁机偷偷递给了劳伦一个纸袋。
“你拿给她。”
纸袋里是条银灰色的披巾,薄薄的,混着银线织成。劳伦知道这个东西,是在刚出发时厄科买的,看起来与发带一样本应该是送给另一个女生的礼物。
管家走在最前面带路,艾伯特和露西亚紧随其后。艾伯特小声地问露西亚怎么了,对方却只是微微摇头什么都没说。
忽然一团柔软的东西塞在了艾伯特手里,是一条披巾,艾伯特回过头看见劳伦盯着他。艾伯特明白他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劳伦亲自递给露西亚,只能偷偷塞艾伯特手中。艾伯特迅速将丝巾展开披在露西亚的肩上。丝巾展开的声音让走在最前的管家停下脚步回头查看。
看见露西亚披着的丝巾,他皱着眉说,
“少爷,小姐这一身是公爵大人亲自挑选的。”
“有什么问题,来责问我就行。”
艾伯特的语气中有丝怒意,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次回家,家里所有人对露西亚的态度都有些微妙的蔑视。
管家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继续带路。
露西亚摸了下披巾,什么都没说,依旧安静地走着。
终于到了大堂,大堂里只点了几盏冷光的灯,看起来有些昏暗,艾伯特的父亲坐在靠里正中间的位子上,背着光看不清他的容貌,唯有那头相同的金发证明两人的血缘关系的确不浅。
见一行人进来,他坐在位子上微微抬眼看他们,等几人站定,忽地周围的灯光都亮了起来,像是在欢迎他们。公爵的外貌并非薇拉猜想中那般勇猛,仅看外貌,匀称的身材和俊秀的五官,看不出来已经是年过四十的武将。
管家站到了一旁,几人恭敬地行礼。
“向利安德尔公爵问安。”
公爵这才正眼看了他们,表情一惊,眼神落在了薇拉的身上。
“普露?!”
公爵叫出了一个名字,又微微摇头嘲笑了自己一声,冲薇拉问到,
“您好,这位小姐您就是诺奇斯的遗孤?”
薇拉摸不着头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通过外貌认出她的身份,就连那只人鱼也只是知道自己的家族。
“我曾与您的父母共事,或许他们有向您提过二十一年前剿灭龙族的事。”
“小时候常听父亲提起公爵的事迹,百闻不如一见。”
薇拉敷衍地奉承着,她不喜欢有人提诺奇斯的事,尤其是关于她父母的。
“哈哈,你父亲居然还愿意给女儿说我的事。”
话说到这里看得出公爵似乎与薇拉父亲是好友,可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很怪异。要知道薇拉父亲已经去世了,他丝毫没有为好友悲伤的感情,还在对方女儿面前如此轻浮地谈论已故的父亲,显得十分不礼貌。
他一开始可是称呼薇拉为“遗孤”,这一词也十分讽刺。
薇拉沉默了,她不想再接话了,薇拉咬紧了牙关,努力让自己不直接愤怒地喊出来。
“父亲。”
艾伯特叫了公爵一声,打断了公爵的话。
公爵有丝厌烦地撇了艾伯特一眼,默默地开口,
“你在火车上发生的事,教会那边已经表示对此负责了,你自己注意和教会的人保持距离吧。”
公爵又看了薇拉一眼,眼神中有一丝怜惜,
“毕竟教会背叛的例子就在眼前不是吗?”
说罢挥手示意艾伯特带着朋友们站到一边去 ,又指了指露西亚,
“你别动。”
露西亚头都不抬地继续站在原地,公爵上下审视了她一番,最后死死盯住她肩上的丝巾。
“露西亚,今年你就要订婚了,你应该更加听话一点才对。”露西亚没有应答,微微弯腰听着养父的责问。
“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优势,何必藏着掖着,恭顺一点吧,你也上过关于如何侍奉丈夫的课了,对于这些事大方一点。”
公爵的话步步紧逼着露西亚,露西亚非常小声的回应了一声“是。”
公爵的话不只是父亲对女儿的责问,他更多是在羞辱露西亚,当着她朋友的面撕下她表现出来天真的伪装,所谓的侍奉课程即便没有实操也足够在暗示露西亚经历过什么。
对这一切最不解的却是艾伯特。
在这次回家前,在艾伯特的记忆里,所有人都把露西亚当亲生女儿似宠着,纵使偶尔表现出来希望她去政治联姻,也全然不见今天这般轻贱她。
更别说艾伯特对这侍奉课程毫不知情。
“父亲,这样的私事请别当着她的朋友说。”
艾伯特上前一步,为露西亚求情。公爵不满地开口,“我正是要说给你们听,虽然她有机会和你们同窗,但我希望她订婚后能申请提前毕业,家族很需要她,我想学院里也没能教会她什么。”
继而公爵语气中显现出怒意说,“当初就是你提出要她一起去上学,才让她离开了家里,那些知识想要学我大可以为她请老师回来。”
艾伯特想要反驳几句,被公爵抬手示意闭嘴。
“算了,你们先去用餐吧,露西亚留下。”
按照厄科的记忆,有朋友来家里时,他们和自己父亲见面总是要自我介绍一番,所以来艾伯特家里时他还特意在心里编了一段,谁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在前往餐厅的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晚餐也是匆匆结束。
晚餐结束后,几人跟着女仆分别到了给各自准备的房间。厄科留意了一下劳伦的房间,在整理好行李后就溜去找劳伦。
劳伦很不情愿地开了门,让厄科进了房间。
“什么事?”
劳伦语气中似乎在催促厄科快走,但对方很自然地坐在了劳伦的床边,劳伦则站在靠近门的地方。
“我怕你不高兴,来看看你。”
“我没有…”
劳伦低声回了一句。厄科当时看得很真切,公爵在责问露西亚时,劳伦握紧了拳头,眼中透露出来的都是愤恨,但劳伦什么都没说,一路上也只是沉默着跟随大家。
“你没当场发作我都好惊讶,你一遇到关于露西亚的事老是丧失理智。”
“我还没笨到那种程度。”
劳伦看厄科没离开的意思,也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劳伦一只脚踩在床沿,托腮盯着地板继续说
“如果我当场生气,只会让大家难堪,露西亚更是落人口舌。既然得不偿失,我就不会去做。”
厄科听了劳伦的话,没出声地苦笑了两下,劳伦幽幽地抱怨,
“那种人根本就不是她的父亲。”
晚餐前
露西亚本跟在公爵的后面走着,公爵忽然放慢了脚步,和露西亚并肩前行,手亲昵地放在了露西亚腰间。露西亚征了一下,微微抬头看了公爵一眼,公爵正温柔地笑着。
“怎么了?因为爸爸的话生气了吗?”
露西亚没回答,只又把头低下了。公爵手往上一抬搂住她的肩膀,顺势让露西亚靠在自己身上。露西亚下意识耸动了肩膀想要挣脱,但立马就停了下来安静地靠着。
“你半年前答应爸爸要订婚的,即使是没有爱情的婚约也…如果你不高兴爸爸也会接你回来的。”
露西亚依旧沉默,公爵总是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对露西亚非常温柔,说话的声调、语气连自称都不一样。露西亚原来很沉迷于这样独享的温柔,自己怎么任性公爵都会原谅自己,可越长大越觉得不对劲。所以她才逃跑似的,接受了艾伯特让她去学院读书的提议。
也正是这个决定让她在路上遇见了劳伦。
露西亚想到劳伦表情舒展了一下,公爵见此以为露西亚又变成了那朵听话的百合,将她搂得更近。
“爸爸一定会保护你的,你一定要回来好吗?”
公爵弯腰亲吻了露西亚的额头。
被亲吻过的地方有股异样感,露西亚觉得后背发紧,第一次如此不自在。养父的心思几乎昭然若揭,不过是要她和皇族联姻来达成政治手段,但为什么又要把自己接回来。
为什么要接回来…
露西亚不安地吃完了这顿晚餐。
早在换装时,女仆们就给自己说和皇子短暂结婚后就又能回本家生活了。
“公爵对小姐这么好,可一定要听公爵的话啊。”
还有侍奉课程时,那位中年女仆说的,
“小姐要主动一点,有一些男性已经没办法长时间保持那样的姿势了,小姐年轻,在上面扭动腰肢也会更讨人喜欢。”
露西亚回到房间的每一步都让她感觉如同走在悬崖峭壁上,她死死抓住披肩快要将它撕破,她用手指摩挲着,感受布料混着银线那一点点的刺痛,唯有这样露西亚才觉得安心。
那些虚假的伪装快要被撕破了,届时那人一定会将自己吃干抹净。
洗漱之后她穿着睡裙,偷偷点亮了一根蜡烛,已经快到深夜了,除了月光之外只有这微小的火苗还在跳动。
房间里很温暖,露西亚却打开了窗户,将蜡烛放在了窗前,寒风吹拂可怜的火苗随时都会熄灭。
果然没多久,一阵风吹来将它掐灭了,还将窗户也关上了。
露西亚见此迅速从床上起来,跑到窗边,手捧着那人是面庞,好在那人没离开他的房间太久,手心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冰冷。
“你最怕冷了。”
“这距离很短,你家的护卫也没想象中森严。”
那人牵起露西亚的手亲吻了一下她的手心,露西亚被这一举动羞红了脸。看着眼前的人,露西亚感觉五味成杂,最后有些委屈的开口。
“带我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