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胜打给家里的钱变少了。

虽然时不时就会有这种情况,毕竟他的工薪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成功的单数,但自从上次出差回来之后,他打到卡上的钱就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房租。

家里的账户上原本就不宽裕,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不出去找些零工的话,可能下个月就不得不动用紧急资金,那部分钱我原本是打算一直攒到和美考上大学或者试着独立生活为止,除非中途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否则绝对不会挪用。

然而如果现在去找忠胜说钱的事,恐怕我们的关系会降到冰点以下吧,出差回来以后他只回过家一次,而且是在幼稚园的绘画比赛之后,那时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就连和美也很罕见的没有和他说话。

其他孩子的父母几乎都到了,到了和美这里却只有我一个,而且她还很争气的得了第二名,这种状况换做我估计早就大发雷霆了。

我叹了口气,把柜台上的货物装进袋子里,抬起头来时再次挂上了微笑:“这是您的商品,还有找您的零钱,请收好,欢迎下次再来。”

没错,我只能如此,因为要接送和美,所以能够接纳我的工作只有这种可以调整排班的收银员或者服务员,而且工资依旧会被压得很低。

和美还在长身体,我必须要考虑好她的饮食搭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补上这一部分缺口,我只得做好晚餐之后再出来继续工作,这样一来就变成了和美自己在家。如果被忠胜知道了,估计又会发火吧。

我抿了抿嘴,即便是发火也好,至少这证明他还知道那里是他的家,只要我忍一忍,万一过阵子情况就会好转呢?可能忠胜的工作最近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在这种时候还和他吵架那我这个妻子的角色未免也太失败了。

或许正是因为能从家务中脱身出来,我才能够变得乐观起来,与别人的接触可以让我感受到自己的世界并不仅仅剩下了那栋楼、那间屋子,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比以往畅快了许多。

晚上九点半回到家里时,和美才刚刚睡下。我洗了碗,又简单准备了一下早餐的食材,洗澡前把换下来的衣服整理好放进篮子里,打算明天去送到洗衣店。洗衣服这种事原本是要由我来做的,但现在有了打工的工资,已经可以负担起这笔费用。

最让人担心的其实是和美,现在每天上午九点送完和美然后去上班,下午两点接和美回家,做好晚餐后继续去工作,她会自己用微波炉加热食物,直到她吃完晚饭为止应该都不会有太大问题。主要是晚上,我通常都是九点以后才能回来,也就是说天黑以后和美是一个人,洗澡和入睡也要自己完成。

虽然和美说她一个人没问题,而且附近的治安也一直都很好,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最近几天的确是没有出什么岔子,可长此以往要承担的风险实在是太大。

实在不行,就只能找店长调班,至少要能在八点以前回到家,否则别说忠胜了,连我自己都会觉得亏欠这孩子。

自身处境的窘迫让我又想起了楼上的绪方小姐。

那天从她家回来以后,我习惯性的翻看了她的line,发现她只比我小一岁,而且在她以往的照片里有我所就读的大学的照片。

也就是说,在相似的年龄,在同样的教育背景下,我们得到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可能这就是那些作家所热衷的讽刺效果吧,我想笑,却又搞不明白为什么。我凭着自己的努力读完了高中和大学,我遇到了喜欢的人,我结了婚,有了孩子,这种人生路线是错误的吗?

直到现在为止,我有在为生存而担忧吗?

没有,困扰的仅仅是生活,大多数太太都在被这个问题折磨,所以我也只是普通的一员而已。

那么,我没有理由去嘲笑自己。

带着这样的结论,也只有带着这样的结论,我可以在一个人的晚上安然入睡。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还没等我向店长提出排班的申请,意外便出现了。

虽然有身为母亲的自觉,但我仍然没有好好的提醒自己——即使再懂事,和美也只是个孩子。

那天下班之后我一如既往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刚开门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时间是九点四十左右,以往这个时间和美都已经睡下了,但今天客厅里的灯还开着,也能听到电视的声音。

和美熬夜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可能不得不跟她好好谈一谈。

餐桌收拾的很干净,碗和筷子也都好好的放在了水池里,这多少让我松了口气,但当我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和美时,一股不安突然涌上心头。

她的呼吸声很重,即便一旁开着电视也能听得很清楚,而且小脸通红。我急忙把额头贴了上去,能很明显的感到她在发烧,恐怕是高烧。

我推了推她,在耳边轻轻喊了她的名字,但和美终究是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我赶忙将浸了凉水的毛巾敷在了她额头,又去卧室拿了体温表让她含住。

我试着拨打了离得最近的儿童诊所的电话,得到的回复却是已经下班了,要到明天上午七点才会开始营业,而且即便能找到医院,恐怕药店也已经关门了。

我取下体温表,上面的数字已经到了38.7℃,难以想象和美现在到底在经历怎样的痛苦。仅仅依靠冷敷肯定不行,我必须要找到医生,绝对不能拖到明天。

如果联系大一些的医院…不,不行,即便能取得联系也很难让他们派急救车过来,家里又没有私家车,而且和美本来就晕车,在这种状态下…等等,联系忠胜的话可能会有办法,他或许能联系到什么医生,自己的女儿遇到这种事,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我赶紧拨打了忠胜的电话,但是,一连拨打了几次都没有接通,到最后他甚至关掉了手机!

为什么?和美明明是他的亲生女儿!工作到底要有多忙会连电话都不接?

现在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一刻,我不停地翻找着通讯录,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但里面的人多数都是以前的同学和曾经公司里的同事,现在几乎没有联系过,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在一番翻找之后,我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绪方理沙。

对啊,绪方小姐开有私人诊所,她家里甚至可能会有储备的药物。

抛开了可能会打扰到她的想法,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拨打了她的电话。

如果这条路也走不通的话,就只能想办法打到车赶到市中心的大医院了,那会是很长的一段路,我很担心和美会熬不过去。

拜托了,绪方小姐!

我在心里不断地祈求着,她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宇田太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在听到她声音的一瞬间,我飞速地向她解释了目前的状况,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已经这么晚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交集,就算被拒绝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带她过来。”

绪方小姐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现在,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