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或曾见过这样的一个梦。你并没有发现这是个梦境,只是进行着习以为常的生活,平凡地醒来,面见朝阳撒下的清辉,打开窗户,令五月飒爽的而不失温和的晨风吹进房间,神清气爽,回头一望,发现昨夜令自己秉烛夜读的那本书仍然摊在桌上,过堂的风抚动了书页,无心之间把它翻到了首卷的插画页,你这才恍然想起令自己对这本书爱不释手的原因,那个女孩正在书中望着自己,笑靥如花。

“嗯,让我来猜猜,那个女孩一定有着乌黑亮丽的长发,眼神如同泉水一般清澈,笑容就像是春日的暖阳,仅仅是看着她就会有想要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呢,嗯嗯,这种事情很多的啦,男孩子做春梦梦到梦中情人也是很正常的。”

“春……春梦中……情人?你瞎说什么东西呢!”

对青春期的男生来说会做这样的梦确实是再正常不过了,这是个对异性充满好奇与欲望的时期,虽然少年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多少有些被说中的感觉,但碍于面子还是不敢承认。

“怎么不可能, 你骗得了我,但骗得了自己吗,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这样子的女孩子呢?毕竟这是幻想中的对象,没有实体也就不存在令你不满意的地方,要说她最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她‘永远’也不会真正出现在你面前吧。”

说着,她……他……它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令少年深深地撇了撇嘴。

至于为什么要说“她……他……它”呢,这确实是个令人心情复杂的问题……因为如今少年正在和一条硕大的西伯利亚雪橇犬俗称哈士奇的家伙聊天,当然,它的真身不是真的狗,这只是VR中的(虚拟现实)模型而已。

少年的名字叫做群像,如今的时代是公元2333年,科技水平已经有了飞跃的提升,世界经济与政治的格局也有了巨大的变化,当然,文化方面也有许多不同。他们此时是在VR空间中聊天,两人起初是在一款叫做《自由与灵魂之歌》的VR游戏中认识的,群像并没有见过对方的真实长相,虽然它自称名字叫作极天真夜,是个女大学生,但从两个人至今为止的交往来说,群像还是更相信这家伙其实就是个男的。

因为这家伙总是会和他聊到这种话题上。

“哎,话说回来,你快和我说说,那个妹子身材怎么样,屁股翘不翘,胸大不大,腿粗不粗,捏起来有没有肉感?是不是那种,哎,就是那种样子,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没遇上,喂喂,快说啊!”

要说男人和男人之间和友谊相关的故事,就总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主题。

“我靠,梦里面的事情谁能搞得清楚?胸大不大先不说,你怎么还关心人腿粗不粗啊,腿粗有什么好的啊?再说了,我都说了是在梦里的书里面看到人,喂喂,那是画出来的呀,是二次元,二次元你懂吗?”

如果说长相,确实群像没有办法很清晰地想起来,但对群像来说他记下这个梦境有着别的原因,为此,他撒了一个谎,其实那个梦境还有后续。

“哎,所以说你还是个小鬼呢,你还不懂女性的身上真正魅力,不对,我看你这表情肯定是在隐瞒什么,你这真是,太不地道了,你肯定做过了吧,是不是?就是那种,那种……”

只见大狗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微张,鲜红的舌头耷拉在侧面,一丝口水嘴巴与舌头的缝隙中留了下来,脸部还浮出了红晕的特效,一副害羞而痴呆的样子,接着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微微颤抖,猛然闭上嘴,结果还咬到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痛得眼含狗泪,发出了“呜呜”的哀嚎声,并抬起狗腿捂住眼睛。

它……害羞了??哈士奇作为社区表情包的常客,得益于它那睿智的性格与桀骜不驯的表情力,虽然动物的五官与人类有着巨大的差别,但也正因为这种差别,所以当它做出了类似人类的行为时,那种迥然不同的反差才会更让人觉得有趣。群像当然不认为这个天天和自己讲荤段子的二哈会因为自己的幻想而害羞,它经常会做些搞怪的举动来逗他,显然这次它成功了。

“哈哈哈,你搞什么呢!”群像被真夜逗乐了,见这只魁梧得接近人形的大狗微微后仰,群像顺势也扑到了它身上,人身上有时会有一种和其他东西抱在一起打滚的原始冲动,如果对象是人恐怕还会有所忌惮,但如果是一只毛绒玩具或者是宠物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野性了。

对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用自己的现实中的身体会最为习惯,而也有的人会选择一些更符合自己追求或是想象的体型,甚至是性别,用与现实不同的虚拟体需要磨合和锻炼,而极少数的人能够像是极天真夜一样,能够全感官拟态地扮演一只动物。

待群像摸到哈士奇肚皮上面的异样时,他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身体像是受到了刺激突然弹动了一下,他多少也知道公狗和母狗的区别,他那自称女大学生的好兄弟极天真夜,居然真的是条母……哦不,女生?

还没来得及吃惊,被自己抱住的那只二哈的身体突然亮起了白光,化成众多多边形的光块重组,再集合,变成了一个人形。双方的姿势较之前并没有变化,群像还是抱着对方的腰腹,就在这种状态下他有些愕然地抬起了头。

两人的视线相交。群像也只曾在游戏或是虚拟影像中见过这样精致的女孩子,亮丽的金发下晶蓝色的眼眸注视着自己,洁净了无瑕疵的皮肤下泛着健康的粉色,嘴角雕琢着戏谑的笑容,她似乎很满意地瞧着这个趴在自己肚子上撒娇的小男生。对于突然出现的状况,群像不知道从哪来的冷静,立刻从她身上离开,用严肃端正的姿态面对着这个也不能说是突然出现,但确实很突然地就变成了美女的哈士奇。

“继续啊,怎么停下来了,姐姐不会拒绝你的。”真夜伸手捋了捋额边的头发,嘴上的笑容更加加深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是女生。”

这种情况算是作为男性的群像主动对真夜做出了超出正常界限的行为,作为女性理当是受害者,群像也做好了被责难的准备。

“什么嘛,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女大学生的呀,不相信我可不太好哟。还是说我变回大狗的样子你会比较自在一些?”真夜笑得很大方。

事实上两人的交往与谈话的节奏始终处在她的计算之中,在和群像一起玩的VR游戏里面她都是用的男性角色,而社交平台中她用的是大狗,尽管自己说过自己是女生,但群像很难对她造成她是女性的印象,虽然说自己突然被群像抱住还被乱摸导致方寸大乱,一不小心变成了人形,不过看到他第一时间变成了严肃且道歉的样子,这倒是让真夜松了口气,于是干脆扮成他这种态度的反面,欲拒还迎的样子。

“算了吧,面具一旦摘下来了一次,再戴就没有意义了。”

群像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他下意识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只是感觉突然头脑中灵光一闪,然后思绪便开始飞速涌动,脑海中飞速地开始过滤自从三年前两人在游戏中相遇起,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已经识破了真夜是怀着目的接近自己的事实,但是他现在并不在乎这个,因为在这些回忆的深处似乎埋藏着一个更加重要更加深远的东西。

“嗯?”

这句话超乎真夜的意料,对真夜来说她确实是隐瞒了某种目的,而群像身上的气氛也突然改变,群像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由于心虚她起初下意识地错开了他的目光,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对面前的这个男孩一丝畏惧的想法,这也另她想了起来,他原本就是一个“应当被畏惧”的人。

就算是慌乱也不过片刻而已,真夜很快就找回了冷静而理性的自我,真夜知道群像现在其实并没有关注现在的她,他透过她的眼睛望向的是属于他们过去的回忆,群像的话语已经暗示了他知道真夜接近自己是有所图谋的,在这个前提下真夜无法判断群像穿过回忆会望到什么,会做出什么判断。

于是真夜靠近了群像,把耳朵附在他的心口,银狼的耳朵可以倾听人类心跳中的潜在声音,而银狼的智慧则可以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可能性,虽然这些能力也许对他身上掩藏的奇特力量来说并不值一提,但既然他所思考的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那就还有机会。

两人的交集源自那款叫《自由与灵魂之歌》的虚拟游戏之中,他与真夜从火山城出发穿过水禾丰美的德里平原的,坐着矮人工匠打造的黑钢列车,品着据说是醉倒过夔龙蛇的蓝梅酒,听着列车长珍藏的黑胶唱片机传来的优雅旋律,那是马度恩帝国的老古调《狮王凯旋》。他们看见勇敢的驼鹿群为了追随句芒神的春风而并排淌过苏波特河,如同黄褐色的洪潮截断了河流一般,黑钢列车呼啸着穿过苏波特大桥,来到戈壁滩上雄伟如利剑般的沙城休整,在黄沙广场点上一只肥美的烤全羊,沙漠库库那一族的小孩们闻到香气会一拥而上,欢快的他们唱着古尔纳教会的盛馔祈穰的《百乐颂曲》。群像和真夜欢笑着把银币洒向围观的小孩们,库库那的孩子们们接过银币会欢笑着向着旅人鞠躬,最后一同齐声高唱副歌,祝愿旅人一路平安,巨龙般的黑钢列车沿着沙城至略伦特要塞的伦沙线一路驰骋,横跨扬壁沙漠,而其实他们在途中就已经跳下了火车,因为他们要前往藏匿在沙漠深处的幻影般诡异莫测的风影岩迷城,寻找其中蕴藏的据说来自彼方世界的起源之泉……尽管他们一次都没有通关过风影岩的迷城,但仿佛间群像似乎是看到了。那个在彼方世界之泉中若隐若现的身影,那是……他想起了关于后半段那有些模糊不清的梦境,那个女孩子留下的话语此刻无比清晰。

“你人生中阳光璀璨的日子从此完结,而你今后的岁月中将会有我相伴。”

“你怎么了?”

真夜捕捉到了群像从入定般的状态恢复的征兆,其实总共也不过是不到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哦,没事,只是突然想了很多事情。”群像就像是刚刚睡醒一般,对真夜露出了一个些许愧疚的表情,就像仅仅只是走神了一下而已。

真夜并没有完整的关于群像这种入定般飞速思考的能力的情报,但她也明白对于群像来说,他自己就连自己怀有着某种特异的能力这件事都不知道。

通过群像的表现来看,尽管他之前说的话暗示已经识破了真夜怀着某种目的接近他的事,但是现在却似乎并不打算和她撕破脸,也许是他潜意识的行为并不和主观的他相通……又或者说,他仍然选择信任,虽然动机不纯但却付出了真心实意的她? 真夜放弃了这方面的推测,但无论如何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所以真夜仍然试图交流

“你是在想我吗,我就在你面前啊,啊,其实也不对,我们现实中没见过呢,你想不想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真正的我呢?”

“说起来那个梦,就是梦中情人的那个,我觉着她,可能比你更漂亮。”

“喂喂喂,你说什么呢,和女孩子聊天的时候突然说这种话也太过分了吧!”

真夜有些蒙圈,她实在没想到群像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开始捉弄她。

“开个玩笑,不好意思啊,看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严肃,不过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梦的后续,那个女孩留下过这样一段话,我也不记得是梦里的小说里面看到的,还是她真的出现后对我说的了,但我却记得很清楚。”

群像就和那个幻梦中的女孩一样微笑着继续说道。

“你人生中阳光璀璨的日子从此完结,而你今后的岁月中将会有我陪伴。”

阳光璀璨的日子从此完结,听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真夜却觉得这分明是再真挚不过的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