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恩共和国首都齐彼斯市,青亭街18号。

一个老式风扇在盛夏炎热的午后无精打采地转动着,像在念一首无休止的经。杂乱的机车修理铺内,一位身板纤弱的修车师傅正跪在地上,用深褐色的眼睛仔细检查着眼前黑色摩托车的燃油滤清器。祂神情专注,几条棕色的细麻花长辫包裹着其余头发盘在脑后,双手十分肮脏,漆黑的指甲缝里塞满了机油,灰尘和汗水的混合物。

修车匠戴了双帅气的黑色半截手套,以保护从手掌到小臂免受锐器划伤,上身是只遮住肋骨以上的军绿色短背心,裸露的腰后系着老虎钳,螺丝枪和不同型号的扳手。军绿色的长裤上有好几个鼓起的口袋。闷热的空气中,只有翻动工具盒金属零件哗啦啦搅动的声音,风扇单调的嗡嗡声,和一个老旧电视播放广告的背景声。

“怎么样阿克,修好了吗?”

一只纤细的脚踝踩着蝴蝶绑带的凉鞋轻快地踏入了修理铺,一袭洁白飘逸的长裙被清风送到了修车师傅的身前,浅蓝丝带和矢车菊装饰的温柔草帽下,是张和修车师傅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非常干净舒爽。

“再等等。” 叫做阿克的修车匠头也不抬。

柳金微微一笑,娴熟地摘下自己的草帽,从修理台后的冰箱取出一瓶冰镇橘子味汽水,插了一根吸管细细喝起来,一边环顾起四周凌乱的工作台:

“阿克,遥控器在哪里?”

“你屁股后边。”

“三年辛苦怀胎,有爱雨妇产医院为您保驾护航,承诺不乱用抗生素,伴你……。”

几秒后,电视里妇产医院的广告被柳金手中的遥控器无情打断。

“星历2673年19月38日晚上22点30分,潘恩共和国第4任总统大选结果产生,民法党候选人乐尔泽南以644万票的巨大优势赢得选举,正式上任潘恩共和国新一届总统。乐尔泽南表明,自己有信心带领潘恩共和国的人民,建设高现代化和法治的新潘恩……”

播音员平稳的声音说完,镜头切到了一个身着宝蓝色西服,金色短发,精神抖擞的中年人,用自信的声音发表着就职讲话。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咔嚓不停。

柳金深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祂无视了电视新闻,而是抬头望向空中毒辣的太阳,以及远处一个明亮的光点:

“今年的‘双日季’实在太热了,热得有些反常。”

“那你还跑外边去瞎晃啥?”

阿克用擦了擦手上的汗,防止在进行精密操作的时候手滑。

“那个现在最火的歌手琼月出新专辑了,隔壁唱片店好多人在排队抢。海带头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帮着去收钱的。”

“琼月?就那个一天到晚莺莺燕燕散播靡靡之音的过气蓝毛?那么俗气的歌也有人听?”

看着阿克在工具盒里摸索着合适型号的螺丝的背影,虽然看不见祂的表情,但也能从语气中感到那溢出来的不屑。

柳金忍住笑,对眼前这个人能同时憋出两个成语感到非常违和,祂没有附和或反驳这份评价,只是打趣起来:

“通俗就是大众所喜欢,所以才叫流行歌手。天使可迷琼月了,还特意打电话让我也抢一张。”

“啊?你说小美?”

阿克的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诧异之间伴随着一丝不解:

“小美这什么审美水平啊?”

“你真是跟社会脱节太久了,一点也不了解现在的流行趋势。” 柳金倒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我们大学里,现在一个班少说有一半人都迷琼月迷得不得了。”

“小美还说什么了?”

“就是催你呗,我跟天使说你的车出了点故障,得晚点到。祂对你的办事效率再一次质疑,还说四点前你再不到祂就不等你了。”

“好事多磨。反正祂闲得很,没事。”

脑海里浮现出小美像幼儿园等家长的小朋友一样,用厚重的口音不利索地威胁自己的形象,阿克嘴角下意识地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的笑容,祂语气轻松不减,明显已然料定到小美不可能不等自己,同时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今天休息日,人家肯一个人在港口的仓库傻等就不错了,” 柳金继续抿了一口汽水,“小美也不是有事,就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可燃玉’的威力,等不及你带祂飙车了而已。”

“可我的摩托车临时出故障我也没办法啊,我又不是神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跟祂说回头请她吃顿好的。”

小美全名叫美易满,是个两年前才搬到齐彼斯市的外地人,性格单纯善良,对凡事特别爱较真,常被这对双胞胎称为“天使”。天使如今在潘恩的能源巨头公司“朗源”上班,职位只是一个小的仓库搬运工,是通过修自行车跟阿克认识的。

由于美易满工作态度勤勉认真,一周前帮公司找回了运输中遗失的货物,经理在部门内隆重表扬了祂,并奖励了小美一小块朗源公司新的商用试验能源“快燃玉”。“快燃玉”是种从巴布罗大陆开采出的独有的珍贵的化石燃料,热能转换率极高,纯度80%以上就可以达到煤炭和汽油等传统能源的几十倍。对于普通排量的汽车,1升“快燃玉”转化的热能可以让其行驶180-200公里。当然,它的价格也极其昂贵,目前在潘恩还没正式投入商用。

而今天,阿克就准备同柳金和美易满二人,一起用摩托车见证“快燃玉”的威力。三人约定好在齐彼斯港的6号仓库前见面,只是阿克的摩托车临行前出了点故障,不得不先维修好再赴约。

“下面播报一则简讯:新印帝国皇帝凯尔贝加法森今日颁布‘帝国次属管理与交易法’第二修正案,推动了新印地区男人交易的市场化,下月开始正式实施。” 电视中的播音员机器般的声音又从背景中跳了出来。

“这什么意思?”

阿克放下了手中的扳手,抬头看着电视里新闻播报员没有表情的脸和下方滚动的字幕,稍稍眯起了双眼,防止多余的汗珠没能躲过睫毛的封锁而滑进眼睛。身前的小电风扇,将祂额前漆黑的长发微微吹动。

“新印那里男女人买卖的市场规则调整了。” 柳金用吸管抿了一口玻璃瓶中的橘子味汽水,一边看着屏幕,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