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還有這種事，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忽然間就被招攬了。
而且對方還開出了底薪每個月三萬的高薪待遇，把我的價值觀衝擊得七零八碎。我甚至有一瞬間在想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社會通貨膨脹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
——原本我是想這麼問的，但中年男人卻擺了擺手，說是讓我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再做答覆。
腦袋昏沉之下，無論如何都無法進行有效的思考，我決定一切還是等到我退燒了之後再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是不是遭遇了幻覺。
太莫名其妙了。
就這樣，我迷迷糊糊地離開了這家清潔承包有限公司，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
……
“老闆，您是認真的嗎？”
“當然，我很看好那個年輕人在我們公司的未來。”
目睹了那個叫做林秋生的男人的離去，竹葉青問出了剛才一直沒問出來的問題，她本以為老闆招攬林秋生是另有目的，但結果老闆卻好像真的看中了他似的。
“……為什麼？他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人吧。”
對於竹葉青的質疑，老闆帶着溫和的笑容說道：“你都說了是‘看起來’吧。如果我告訴你，王天華已經死了，這樣又如何呢？。”
“……什麼？”竹葉青有些驚訝。
“死於意外溺水。這麼說你應該明白了吧，昨天他才攜款叛逃出公司沒多久就死於意外溺水，無論怎麼看都很奇怪。”
也就是說，老闆認為王天華的死並非是意外。
“昨天派出的人員發現了王天華在湖中被泡腫的屍體，今天就有人上門來送還王天華的工作證了。你認為這是巧合嗎？”
老闆微笑着，還沒等竹葉青回答，便繼續說道。
“干殺手這一行的，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巧合……王天華就是他殺掉的，這樣的可能性不是也有嘛。”
是這樣嗎？
竹葉青歪頭思考。
可是無論怎麼看，那個男人都是一個普通人啊。
……
從那家莫名其妙的公司離開，我回頭望了一眼這家公司的招牌——【清潔承包有限公司】——確認我沒有看錯之後，感到無比荒謬。
一家清潔承包有限公司，對我這個菜鳥公司法務開出了職場新人絕對無法拿到的薪水。
現實中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令我一時間無法確認剛才在這家公司內的遭遇到底是妄想還是現實。
帶着這樣的念頭回到家后，我一頭倒在了床上。
“如果真的有那樣的事就好了……”
我不禁喃喃自語。
但這事……實在是太荒謬了。
沉沉地睡下后，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吵鬧的鈴聲在我耳邊響起，讓我從睡夢中驚醒。
是我時隨手放在腦袋邊上的手機響了。
我迷迷糊糊地按下了接聽鍵，手機聽筒中傳來一個充滿元氣又讓人感覺很可靠的聲音。
[喂喂，秋生，身體有好一點嗎？]
[哦，是前輩啊。]我發現我口中發出的聲音比我想象的還要低沉，聽到后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聲音很奇怪哦，看樣子是真的生病了呢，我原本還以為你是裝病來着……算了，你就別說話了，好好休息，我現在就來探病咯。]
[探病……什麼的，前輩你準備翹班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真有點感動。
然而前輩卻說道：[你在開玩笑嗎？誰會為了你翹班啊，我可是維持了一年以上全勤紀錄的女人啊！秋生你對時間的概念好像不強哦，現在已經是六點鐘了，是標準的下班時間。]
原來我一覺睡到了晚上六點鐘啊，我現在都有點佩服我自己了，要不是這個電話打過來，我說不定會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在睡夢中被餓死的男人，多虧了前輩，一個電話拯救了我的生命。
救命之恩等我病好了再報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拜託了，前輩，如果你要來的話，就請帶一些吃的過來，我快被餓死了。]
[怎麼了，沒吃晚飯嗎？]
[……不僅是晚飯，實際上早中晚飯都沒吃。]
[喔，居然病得這麼嚴重，可是就算沒胃口也不能不吃飯哦，都是成年人了，也應該學會照顧一下自己了吧？]
不，是因為去歸還某張工作證的破爛事，才導致我沒有吃飯，我一回到家就累得睡著了。不過爭辯這個話題並沒有什麼意義，所以我苦笑了一聲，開玩笑着說道。
[所以，救救我吧，前輩，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哦吼吼，秋生你跟小孩子一樣呢，真拿你沒辦法，那你就等我上門哦。]
前輩似乎是對我柔弱的語氣產生了母性反應，我又道謝了幾句，隨後掛斷了電話。
從我前一年當實習生的時候，我就有發現，前輩貌似很有照顧人的天賦，儘管平時在待人方面顯得有些大大咧咧的，但在細節處卻總能注意到別人容易忽略的地方。
用前輩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十年的工作經驗教會了她如何在險惡的職場中生存。“大意的人在社會中是活不下來的”，前輩曾經這麼教育過我，雖然我覺得太誇張就是了。
公司距離我的家並不遠，前輩大概很快就能到了吧？在前輩到來之前，我還得整理一下我這顯得有些雜亂的房間才行。
儘管身軀還是有些疲憊，但比上午是有好一點，再加上已經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我還是能強行打起精神來收拾屋子的。
叮咚~
收拾了不久后，門鈴比我想象的還要更早地響了起來。
從我整理屋子開始到現在，時間有過去那麼長時間嗎？我面帶疑惑地走去玄關打開了門，看向了來人，然後愣住了。
——站在門口的女孩並不是前輩，而是早上跟我有一面之緣的年輕女孩，是在清潔承包有限公司門口碰見的那位。
“……你好。”
我在驚訝之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試探地打了個招呼。
“你好。”女孩微笑着說道，雙手在胸前擺出了塔狀，輕輕歪了歪頭，“又見面了呢。”
如果是別的女孩做出這樣的動作，只會讓人覺得做作，但在這個女孩身上卻顯得十分自然，反而有一種清純聖潔的感覺。要是此時此刻在這個女孩的背後浮現出一雙散發著光芒的天使翅膀的話，我想我應該也不會有半點驚訝。
“又、又見面了……請問造訪寒舍，有何貴幹？”
我鬼使神差地用上了非常正式的自謙詞和敬語，說出來后我又忽然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但女孩神色如常，好像並沒有覺得我的話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或許是因為她只跟我見過一面，所以不太了解我，以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吧。
我有些懊惱，真是一個不留神就給對方留下了奇怪的印象。
“我有些問題想問問你呢……在這裡不太方便，能否讓我先進去呢？”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女孩會主動想要進陌生男人的家門，這未免也太沒有防備心了吧？
不，在提到防備心之前，我更疑惑的是她為什麼會知道我家的地址。
我讓開了一個身位：“進來是可以，但是……為什麼？”
這個女孩的到來令我回想起了上午在清潔承包有限公司內的遭遇，真是越想越荒唐，回憶起來仍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女孩閑庭散步似的走進了屋子，環顧仍顯得有些雜亂的屋子，觀察良久，最後轉過身來，定定地看向我，臉上掛上了遊刃有餘的微笑。
“你好，上午見過面了，但我好像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呢。我的名字是竹葉青，目前正就職於清潔承包有限公司綜合部。”
“唔……嗯，我是林秋生，目前正就職於立華商業有限公司法務部。”
一般來講，自我介紹的時候會帶上目前就職的公司嗎？在自我介紹完畢后，我才產生這樣的疑惑。
“林秋生……嗯，我記住你了。”
……這說法是要怎樣？總覺得一般常常會在電視中的反派口中聽到這句台詞。
或許只是因為我發燒的緣故，所以難免思考有些偏差，我總覺得這個叫做竹葉青的女孩跟她所在的公司一樣奇怪。
“那麼……”我再度開口問道，“你找我到底是有什麼事呢？”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發出疑問了，真希望她能快點回答我，因為前輩很快就會到這裡，總覺得如果讓前輩看見一個漂亮女孩待在我家裡，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是關於上午那件事的。”
竹葉青的回答並不出人意料，畢竟我跟她的交集只有上午罷了。
但接下來她的話卻讓我驚呆了。
“你上午歸還的工作證的主人，也就是我們公司營業部的王天華經理，在昨天遭遇了不測，已經死掉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還特意留意了一下我的表情。
老實說我並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大腦產生了一瞬間的空白。等到理解了她說什麼之後，也有一瞬間在想“這是不是在開玩笑”。
不過在我想說出口的時候，卻見她的表情分外認真，我只得咽回喉嚨里剛要冒出來的話。
儘管很突兀，但在有人死了之後還問別人是不是在開玩笑，這實在太沒神經了。
這短短的時間裡，我想了很多，她也耐心地等我反應過來。
我想到了上午的經歷，也難怪在我歸還工作證的時候他們會那麼異常地對待我，一副很重視的樣子，原來是工作證的主人已經消亡在了這個世界上。
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事實弄得腦袋發矇，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比較好。
王經理……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之前還見過活生生的人突然間死掉了，我不禁也有些傷感。
“節哀順變吧。”
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情況下，我說出了我能想到的最為普通的回答。
病懨懨的狀態讓我無法表現出更複雜的情緒。
竹葉青一直注視着我。
“你看起來似乎並不驚訝呢。”
“不，我很驚訝，只不過我現在正在發燒當中，狀態有些不佳，如果因此冒犯了你，我感到很抱歉。”
“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這個不太清楚。”
不知為何我明明說的是實話，但竹葉青好像並不相信的樣子。
“這些先放在一邊不管吧，我上門來是想詢問一下當時他遇見你的時候的細節的，希望你能如實告知。”
竹葉青的態度變得嚴肅起來，空氣中忽然間瀰漫起一股緊張的味道。
我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這莫非就是“那個”？
偵探小說里常有的情節，王天華經理大概不是正常死亡，所以跟生前的王天華經理關係要好的同事找上門來，想要調查一下死者在生前最後一段時間發生的事。
“唔……”
受到氣氛的驅使，我回憶了一下當時的細節。
“……那時候天氣很陰沉，大概是接近下午六點鐘的樣子，我才剛下班。我覺得快要下雨了，所以我選擇快步小跑回家。”
說到關鍵的地方，我稍微頓了頓，確認自己接下來的回憶沒有出錯后看了眼竹葉青，她一臉認真地盯着我，讓我有些緊張。
“……在經過一個轉角的時候，他忽然間沖了出來和我撞到。嗯……也是那時候他的工作證掉在了地上。我本想叫住他，但他跑得很快，轉眼間就跑掉了……大概就是這樣吧。”
這好像也沒有什麼細節，基本上就是把當時並不在意的事大概描述了一遍罷了，也不知道她滿不滿意。
“描述得不夠詳細呢。”
嗯，她果然不滿意。不僅不滿意，而且還用一副狐疑的眼神看向我，就好像在說“你有在隱瞞什麼吧”的樣子。
為了給自己辯解，我忍不住說道：“當時我跟他撞到就只有這麼簡單的過程，沒有辦法更詳細了。”
我看得出竹葉青正在觀察我的表情，她輕輕問道。
“他當時穿的是什麼衣服？手裡有沒有拿着什麼？具體是在什麼地方撞到他的……關於這些方面，你能回憶得出來嗎？”
說起來很丟臉，當時我被撞倒之後，全程都在揉我被摔開花的屁股。
我換了一個更體面的解釋。
“不，我被撞倒只是一瞬間的事，所以我沒有時間去記憶那些事情。”
“真的嗎？”
竹葉青像是審訊犯人一樣審訊我，老實說我已經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莫非……你是懷疑那位王經理的死跟我有關，所以才找上門來質問我嗎？”
竹葉青默認了。
太糟糕了，我長得有這麼像殺人犯嗎？
對於關乎到我清白的事，我一改之前的畏縮，語氣堅定了起來：“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調查出來我家地址的，但我要說的是，事實就是我說的那樣，我跟他只是一不小心撞到的關係，對於他的死，我是完全不知情的。”
“我看未必吧。”
竹葉青的態度也沒有之前那樣溫和了，嘴角忽然間變得有些冰冷，宛若毒蛇吐信一樣向我發出了銳利的氣勢。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能夠解釋一下掛在衣架上那一套還沒有干透的西裝是怎麼回事嗎？”
我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我昨天隨意脫下來的西裝此時正掛在衣架上，雖然已經沒有在滴水了，但客廳的地板上卻殘留着一灘水跡。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請問這需要解釋什麼嗎？”
“王經理的屍體是在昨天晚上發現的，死於溺水。而你的西裝濕淋淋地掛在衣架上，這好像不僅僅是巧合吧？”
我感覺這是我有生以來遇到過的最奇葩的事。
我能夠理解她的心情，或許王經理生前跟她十分要好，所以才導致她急切地想要找出兇手，但此事絕對與我無關，被懷疑成殺人兇手讓我在着急的同時有些生氣。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在昨天和他相遇之後，不知怎的就和他在水裡搏鬥，最後把他淹死在了水裡，接着我還在第二天自投羅網一樣，上門歸還他的工作證？”
我本以為我這樣說之後，會讓她意識到我的無辜，但她卻神色凝重起來。
“原來這就是昨天他死亡的經過啊。”
“不！當然不是！”
我感到難以置信。
“你怎麼會這麼想？！請冷靜地思考一下吧，如果我是兇手，我會在第二天上門歸還工作證嗎？”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殺人狂的炫耀心理？”
“……”
作為一個從事法律行業的從業者，我本該有一個好口才，但此時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真的，這姑娘的腦迴路是不是該及時修理一下了啊？
我忽然間感到有些心累。
“我能理解你的心痛和悲傷，但如果你是因為這件事而來的話，那還是請回吧。關於濕透了的西裝，是因為我昨天沒有帶傘，被雨淋濕了，僅此而已。”
我忍着沒說出“你腦子是不是不太正常”這類過分的話，轉而毫不委婉地勸她離開。
房間里陷入了難耐的沉默。
“……好吧。”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在一段時間的沉默過後，竹葉青點頭後起身了。在我看來她都已經衝動到找上門來了，肯定會跟我糾纏良久，但沒想到對方比我想象中還要冷靜。
然而她在離開之前，卻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其實你大可不必隱瞞的，因為……我們或許是同類也說不定呢。”
我不太能夠理解她的意思，只能蹙眉站在門口目送她遠去。
